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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番外:冬窗煨雪 ...

  •   《砚边鹤影》番外:冬窗煨雪

      腊月的江南落了头场雪,清晨推开窗时,院中的景致已换了模样。枇杷树的枝桠裹着一层薄雪,像缀了满枝的梨花;青石板路被雪盖得严严实实,只在廊下留着片未染雪的干燥地面。沈砚舟呵出一口白气,指尖刚触到窗沿的积雪,就被身后伸来的手攥住。

      “别冻着。”裴枕鹤把他的手揣进自己衣襟里,那里暖融融的,还带着刚煮好的姜茶气息。他另一只手提着个铜炉,炉盖缝隙里飘出淡淡的炭火香,“刚温了姜茶,先喝两杯暖暖身子。”

      沈砚舟被他牵着走到廊下的竹椅旁,看着裴枕鹤从铜炉上取下白瓷壶,倒出琥珀色的姜茶。茶水上浮着层细密的泡沫,凑近时能闻到姜的辛辣混着红糖的甜香,喝一口暖从喉咙滑到心口,连带着指尖的凉意都散了。“比去年阿婆教我们煮的更醇些。”他舔了舔唇角,眼睛亮晶晶的,“你偷偷加了什么?”

      “就多放了两颗桂圆。”裴枕鹤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尖,目光落在院角——那里堆着半袋新收的糯米,是前几日特意从镇上粮铺买的,“今日雪小,正好教你做年糕。”

      沈砚舟眼睛一亮。去年冬天他就想学做年糕,可那时裴枕鹤忙着整理旧书,后来又赶上连日阴雨,便耽搁了。如今听裴枕鹤提起,当即放下茶杯:“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急什么。”裴枕鹤按住他要起身的动作,指了指天边,“等雪停了再磨米,现在先把糯米泡上。”他起身往厨房走,沈砚舟连忙跟上,像条黏人的小尾巴。厨房的灶上还温着水,裴枕鹤把糯米倒进陶盆,加了温水没过米粒,又撒了把粗盐——阿婆说过,泡米时加些盐,蒸出来的年糕更筋道。

      “要泡多久?”沈砚舟蹲在陶盆旁,看着米粒在水里慢慢舒展,忍不住伸手搅了搅。

      “得泡到米粒一捏就碎。”裴枕鹤擦了擦他溅上水珠的手背,“大概要两个时辰,正好趁这段时间,我们把书房的窗纸换了。”

      书房的窗纸还是秋天糊的,经过几场风雨,边缘已有些卷边。两人搬来梯子,裴枕鹤站在梯上撕旧纸,沈砚舟在下面递新纸和浆糊。雪还在轻轻落,透过敞开的窗棂飘进几片,落在裴枕鹤的发间,转眼就化了。沈砚舟仰头看着,忍不住伸手替他拂去:“你慢些,别摔着。”

      “放心,我还没老到站不稳梯子。”裴枕鹤低头看他,眼底的笑意像化了的雪水,温柔得能溺死人。他很快换好窗纸,新纸是上好的桑皮纸,透着淡淡的米黄色,阳光照进来时,屋里都亮堂了几分。

      换完窗纸,糯米也泡得差不多了。裴枕鹤把泡好的糯米捞出来,沥干水后倒进石磨里。沈砚舟挽起袖子要帮忙推磨,却被裴枕鹤按住:“你力气小,我来推,你帮我把磨好的米浆接进布兜里就行。”

      石磨转起来时发出沉闷的声响,裴枕鹤双手扶着磨杆,脚步稳而慢,米浆顺着磨盘的缝隙缓缓流下来,落在沈砚舟手里的布兜里。米香混着水汽漫开来,沈砚舟看着布兜里渐渐积满的米浆,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格外踏实——没有朝堂的纷扰,没有世俗的牵绊,只有身边的人和手里的活计,简单却满是烟火气。

      磨完米浆,裴枕鹤把布兜扎紧,吊在房梁上沥干水分。“要等米浆滤成米团,才能蒸年糕。”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我们先去院里堆个雪人,等回来正好可以蒸。”

      沈砚舟早就盼着堆雪人了,当即拉着裴枕鹤往院里跑。两人滚了两个雪球,大的做身子,小的做脑袋,裴枕鹤还从书房里拿了墨块,给雪人画了眉眼,又找了顶旧棉帽戴在雪人头上。沈砚舟看着雪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忽然想起廊下挂着的红绸带,跑去取了两条,系在雪人的脖子上,像条鲜艳的围巾。

      “这样才好看。”沈砚舟退开几步,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得眉眼弯弯。裴枕鹤站在他身边,伸手把他耳尖的雪掸掉,忽然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吻——带着雪的凉意,却又格外滚烫。沈砚舟愣了愣,脸颊瞬间红透,伸手推了推他:“雪人还看着呢。”

      裴枕鹤低笑出声,牵着他的手往回走:“雪人又不会说话,怕什么。”

      回到厨房时,米浆已滤得差不多了。裴枕鹤把米团取下来,放在案板上揉匀,又分成小块,擀成厚厚的圆饼,放进铺了粽叶的蒸笼里。灶膛里的火烧得正旺,蒸汽很快从蒸笼里冒出来,带着浓郁的米香。沈砚舟坐在灶前添柴,看着裴枕鹤在案板前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余生——有烟火,有陪伴,有说不完的家常。

      年糕蒸好时,已近午时。裴枕鹤掀开蒸笼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裹着粽叶的清香和米的甜香。他用筷子戳了戳年糕,软而有弹性,便把蒸笼端下来,放在通风处晾凉。“等凉透了,我们切片煎着吃,再蘸点红糖,最是暖胃。”

      沈砚舟点点头,看着年糕上印着的粽叶纹路,觉得比画纸上的图案还要好看。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裴枕鹤为他画的《寒江独钓图》,那时他还说,画里少了些烟火气,如今才明白,真正的烟火气,不在画里,而在身边的日子里。

      午后雪停了,阳光透过新换的窗纸照进书房,暖融融的。裴枕鹤把凉透的年糕切成薄片,在锅里放了点猪油,煎得两面金黄。沈砚舟坐在案前,看着他把煎好的年糕盛进白瓷盘,撒上一层细细的红糖,忍不住伸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外酥里软,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粽叶香,好吃得让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裴枕鹤递给他一杯温水,笑着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他自己也拿起一块年糕,慢慢吃着,目光落在案上的画纸——那是沈砚舟今早刚画的雪景图,院里的枇杷树、雪人,还有廊下的竹椅,都被画得栩栩如生,连雪落在枝桠上的质感,都描绘得格外细腻。

      “这画,明日拿去镇上的画坊装裱吧。”裴枕鹤轻声说,“等开春了,挂在客厅里,客人来了也能看看我们院中的雪景。”

      沈砚舟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木匣,打开时里面放着一叠画稿。有春天的枇杷新芽,夏天的蝉鸣竹影,秋天的桂花月色,还有冬天的初雪红梅——都是这一年来,他随手画下的小院景致。“等我们老了,就把这些画装订成册,取名叫《四季闲居图》,好不好?”

      裴枕鹤接过画稿,一张张仔细看着,指尖拂过画纸上熟悉的景致,心里满是暖意。“好,”他抬头看着沈砚舟,眼底满是温柔,“等我们老了,就坐在廊下,晒着太阳,一起翻这些画,回忆每一个日子。”

      傍晚时分,邻居张阿婆送来一碗刚煮好的腊八粥。粥里有糯米、红豆、莲子、桂圆,熬得稠稠的,甜香扑鼻。沈砚舟盛了两碗,一碗递给裴枕鹤,一碗自己捧着,坐在窗边慢慢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雪后的夜空格外清澈,几颗星星早早地亮了起来,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阿婆说,过几日就是腊八节了,让我们去她家吃腊八粥。”沈砚舟想起阿婆慈祥的模样,心里暖暖的,“我们也给阿婆送些年糕吧,就送我们今天做的。”

      “好。”裴枕鹤点头,伸手把他散落在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明日我再做些芝麻糖,一起给阿婆送去。”

      喝完粥,两人坐在炉边看书。铜炉里的炭火还在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屋里暖融融的,连空气都带着甜味。沈砚舟靠在裴枕鹤肩上,看着书里的诗句,忽然轻声念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裴枕鹤低头看他,笑着说:“想喝酒了?我去拿去年酿的梅子酒。”

      “好啊。”沈砚舟眼睛一亮。去年夏天,两人一起摘了院里的青梅,酿了一坛梅子酒,如今已快一年,想来已是香醇可口。

      裴枕鹤去酒窖取了酒,又拿了两个白瓷杯,倒了两杯酒放在炉边温着。梅子酒的清香混着炭火的气息,让人心里格外安宁。沈砚舟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液清甜,带着淡淡的梅子香,一点都不烈,像极了江南的日子,温柔而绵长。

      “枕鹤,”沈砚舟看着杯中的酒液,忽然说,“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裴枕鹤放下酒杯,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也是。”他想起从前在京城的日子,每日面对的都是朝堂的尔虞我诈、案牍的堆积如山,那时他以为,自己的余生都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度过。直到遇见沈砚舟,他才明白,原来日子可以这样鲜活,这样温暖——可以一起种一棵树,一起做一块年糕,一起在雪夜里温一壶酒,看一场雪落。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层薄薄的纱。铜炉里的炭火还在燃烧,梅子酒的清香在屋里弥漫,偶尔有风吹过,带动廊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沈砚舟靠在裴枕鹤怀里,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他知道,未来还有很多个冬天,很多场雪,很多坛梅子酒,而身边的这个人,会一直陪着他,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最温暖的模样。

      腊八节那日,沈砚舟和裴枕鹤提着年糕和芝麻糖去了张阿婆家。阿婆早已在门口等着,见他们来了,连忙拉着他们进屋。屋里的灶上煮着腊八粥,香气四溢,阿婆的孙子小宝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糖人,见到沈砚舟,连忙跑过来:“沈哥哥,你上次说要教我画画,什么时候教啊?”

      “等过了年,雪化了,我就教你画院里的枇杷树,好不好?”沈砚舟笑着摸了摸小宝的头。

      小宝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阿婆端上腊八粥,又拿出自己做的酱菜,几人围坐在桌边,边吃边聊。阿婆说起自己年轻时的事,沈砚舟和裴枕鹤听得认真,偶尔还会问几句。窗外的阳光正好,屋里暖融融的,满是欢声笑语,像一家人一样温馨。

      从阿婆家回来后,两人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裴枕鹤写春联,沈砚舟就在旁边研墨,偶尔还会在春联的边角画些小小的图案——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荷花,秋天的桂花,冬天的梅花,凑成四季的景致。贴春联那日,裴枕鹤站在梯子上,沈砚舟在下面递胶水,两人配合得格外默契。看着门上鲜红的春联,沈砚舟忽然觉得,这小院更有年味了。

      除夕那天,江南又落了雪。两人在院里挂了红灯笼,屋里的桌上摆满了菜肴——有裴枕鹤做的糖醋鱼,有沈砚舟爱吃的红烧肉,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窗外的雪静静落着,屋里的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的笑脸。

      “新年快乐,砚舟。”裴枕鹤举起酒杯,眼底满是温柔。

      “新年快乐,枕鹤。”沈砚舟也举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

      酒液入喉,暖人心脾。沈砚舟看着对面的裴枕鹤,忽然想起初见时的情景,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和这位清冷的太傅,在江南的小院里,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新年。

      饭后,两人坐在炉边守岁。裴枕鹤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沈砚舟:“给你的新年礼物。”

      沈砚舟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玉笔,笔杆是温润的羊脂玉,笔尖是上好的狼毫,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这是……”他抬头看着裴枕鹤,眼底满是惊喜。

      “上次去苏州,见玉器铺里摆着这支笔,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下来。”裴枕鹤笑着说,“希望你能用它,画出更多喜欢的画。”

      沈砚舟握紧玉笔,心里暖得发颤。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裴枕鹤:“这是我给你的新年礼物。”

      裴枕鹤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方砚台,砚台的侧面刻着两只鹤,姿态优雅,正是他和沈砚舟名字里的“鹤”与“砚”。“这是你亲手刻的?”他抬头看着沈砚舟,眼底满是感动。

      “嗯,刻了一个月呢。”沈砚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很喜欢。”裴枕鹤握紧砚台,伸手将沈砚舟揽进怀里,“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窗外的钟声响起,新的一年到来了。雪还在落,红灯笼的光映在雪地上,像撒了一地的碎红。沈砚舟靠在裴枕鹤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体温,忽然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幸福。

      “枕鹤,”沈砚舟轻声说,“明年春天,我们去种海棠吧。”

      “好。”

      “夏天,我们去郊外的荷塘看荷花。”

      “好。”

      “秋天,我们去枫叶谷看红叶。”

      “好。”

      “冬天,我们再一起堆雪人,煮年糕,温梅子酒。”

      “好。”裴枕鹤低头,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以后的每一个四季,每一个新年,我都陪你一起过。”

      沈砚舟点点头,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他知道,只要身边有裴枕鹤,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无论四季如何变迁,他的世界,永远都会是春暖花开,永远都会是温暖安宁。

      院中的枇杷树在雪地里静静伫立,枝桠上的雪轻轻颤动,像在诉说着这一年的温柔与美好。廊下的红灯笼还在亮着,映着两人相握的手,映着满院的雪景,也映着他们未来无数个温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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