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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杀了他! ...

  •   “你不也说过了。”周溪随意地说,“若是你不发誓牵制于我,我们都没有机会下山的。”
      “可若不是我用道心誓骗了师傅,你也还不能杀人修道啊。”左丘生反问,试图找出一点周溪在乎他的证据。
      “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被别人管束了。”周溪笑了,“你发的誓,与我何干。到时想杀便能杀咯。”
      “我不信。”左丘生站起来,倔强的说,最后笑得勉强,“师姐,你刚才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我们相识十年,若你想用这种办法劝我离开,我绝不答应。修行也好、报仇也好,前程坎坷,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说完,他也不敢再看周溪的脸色,匆匆地走了。
      周溪看着被小心关上的门,好一会,无奈地叹气。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瞎聪明。
      或许就是他太聪明了。
      才一直这般横冲直撞的什么都往外说,生怕周溪知道他聪明。
      窗户被打开,窗外雨势没有停歇的意思,雷声阵阵,一道惨白的电光从窗户闪进房间,连同周溪脸上有些恍然的神色一起,都被照得透亮。
      第一次见到左丘生时,也是这样的雷雨夜。
      左丘生回到房间,心中憋着一股子委屈和疑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色渐明,雨声减缓,他才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
      这一睡,竟难得的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
      左丘生出生商贾,家境也算不错。左丘夫人怀上他时,遭人暗算中了寒毒。寒毒尚且好医治,就是可怜了她腹中胎儿,生来便先天不足,又有深入骨髓的余毒时时折磨。
      幼时的左丘生受此折磨,不知疼痛似的,也不会哭嚎吵闹。
      左丘家不吝家财,请遍江湖名医,各种能找到的天材地宝试了个遍,也只能堪堪吊着一条命。
      他缠绵病榻,每日能见的新鲜事物只有几本识字用的书和一方小窗外的天光。
      终于,在窗边小燕飞来第八次的时候,他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一是曾被诊断说再难有身孕的左丘夫人有了身孕,再就是左丘家原本渐渐式微的生意又有了起色。
      众人欢笑,其乐融融。
      左丘生细弱的手指抚过书上的字眼,听着院外喜宴传来的鼎沸人声。
      原来是这样的景象。
      他默默的想。
      没过几天,来了一个云游的方士,看完诊后摇头。退到屏风后同左丘夫妇讲了些什么,之后左丘生听见了母亲的哭声。
      母亲性格温柔,信佛,因此有颇多忌讳。譬如不准家中人谈论他的疾病,更不准说些不吉利的话;又譬如怀着身孕就不再和他见面,怕病气冲撞了胎儿。
      左丘生记忆里的那些人都已经面容模糊,记不清样貌了,唯有母亲那声低低的呜咽,他记了好多年。
      左丘家买来一头体格壮硕的野鹿,绑了辆小车,又铺了厚厚的褥子。月上柳梢,一个人将他抱上小车,又有一个人往野鹿嘴里塞了药粉,那鹿蹄子一蹬,载着小车不知往哪跑去。
      半梦半醒间,左丘生又听见了那模糊的呜咽声。
      恰逢寒毒发作,左丘生被折磨得人事不省,也不知道野鹿带着他跑了几日,更不知道跑到了何地。
      不知几时,寒毒过了劲头,小车不再颠簸。
      左丘生挣扎着睁开眼睛。
      天已大明。
      入目是一片雪白,花瓣莹白,纷纷如雪。在几根枝头间,透出一线碧蓝的天色。
      微风掠过,花瓣如屑洋洋洒洒,不多时就盖了他满身。一片花瓣落在眼睫上,挡住了一半的花色,他很虚弱,动手拿下这一片花瓣的气力都没有了。
      这样也不错。
      他睁着一只眼睛,看着满目春花盛景,都不舍得眨眼。
      “哎哎哎——谁家的鹿啊!怎么又来啃我的花!没人管管吗!”
      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左丘生反应迟钝地眨眨眼。不多时,一身淡青衣袍的男子站在他身侧,低头看着他。
      这位是隐世千年门派离宫的第不知多少代掌门人,陆空青。
      陆空青性子好,心肠慈悲,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这就顺势把左丘生带回了离宫。
      离宫上下对于陆空青明明只是下山钓个鱼但最后居然领着个小孩回来这件事情一点不表示惊讶。
      离宫内有一为师叔,陆决明。善岐黄,通医药,陆空青请了他负责医治左丘生的病症。
      来到离宫一个月后,晚春时节,下起了罕见的暴雨。
      雷声轰鸣,电光不断。
      被寒毒折磨得睡不着的左丘生磕磕绊绊的起身,坐到门槛上看雨。
      他记得墙角有一株花开得晚的小梨树,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那花怎么样。
      他往墙角一看,却愣住了。有一人正坐在墙头,手里拿着两把油纸伞,一把撑在自己头上,一把伸出去给一枝梨花挡住了大雨。
      周溪反应很快,几乎是同时,就扭头看向他。她的脸隔着如注的大雨,看不真切。
      左丘生正眯着眼想仔细看清那人,周溪却跳下墙头,把伞随手挂在枝头上,向他走来了。
      周溪走到他面前,没什么表情。那时候的周溪心思很重,不太爱笑。
      “你就是师傅新收的小师弟吗?我叫周溪,是你的师姐。”左丘生听见她说。
      左丘生想回答她,刚张嘴就被灌了一嘴晚春的寒风,顿时咳得怎么也止不住。
      犹疑了一下,周溪上前一步,手盖上他的脸,问他:“你冷吗?你的脸好凉。”
      周溪在雨下不知呆了多久,手也算不上温暖,还带着一点潮湿冰凉的雨水。
      分明比他还凉。
      左丘生止住咳,抬头看她。周溪却走进他的房间,抱了床褥子出来,披在他身上,在他身边坐下来。
      “师姐好。”左丘生声音很虚弱,话讲得也很慢,“我叫左丘生。”
      “哦。小左啊。”周溪说。又问他:“你为什么不睡觉?你是怕打雷吗?”
      左丘生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没有纠正她左丘是复姓,只是小声的说:“我身体不好,很痛,睡不着。”
      周溪这才看向他,“什么病啊?决明师叔也治不好吗?”
      “可能治得好。”左丘生笑笑,“但也许要很久。”
      “那就是还要一直痛?”周溪问。
      左丘生小声的嗯。
      周溪不说话了,左丘生注意力回笼,又被寒毒带来的痛苦疼得大汗淋漓。
      他脸色苍白,纤长浓密的睫毛盖住眼睛,冷汗一滴滴顺着脸庞流到尖尖的下巴上,看上去很痛苦。
      周溪又开口说话了,“哦,对了。我就住在你隔壁的院子。”
      左丘生努力睁开眼睛。
      “今天二师姐跟我说这院子有一株刚开的梨花……”
      “嗯,这株花开得最晚。”左丘生小声的应和。
      “你见过了二师姐了吗?她很厉害……”
      “今天来看过我,送了我一柄长剑当见面礼。”
      ……
      第二天左丘生在门槛上靠着大门醒来,周溪已经不在了。离宫中每日都有早课,弟子都是要去上课的。
      他因为身体太差,还没去过。
      等他的病治好了,应该就能和师姐,还有其他师兄师姐们一起上课了。
      在离宫第一年,各种灵丹妙药下肚,他身体有了好转,但余毒未尽。师傅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味灵药,说是能淬洗筋骨,应该能根治这病。
      陆决明将其练成丹药,对左丘生说:“此药药力绝佳,但药效霸道。淬洗筋骨的痛苦有些修为高深的修士都难以忍受,对你而言怕有性命难保的危险,你可做好准备了?”
      左丘生点头。
      那时恰逢陆空青停了周溪每日的剑术课,不准她再练剑术一道。
      周溪竭力钻研符咒之余,时不时来看望左丘生。
      左丘生看到周溪手掌侧边沾上了墨水,外面有人在喊陆决明,说是有弟子受了伤,周溪对陆决明说:“师叔,我来照看师弟吧。若有意外,我就去叫你。”
      左丘生服了药,静候药效发作。
      周溪坐在远处,手里拿着一本符箓入门的书,书页打开,停留在第七十一页。周溪却没看,她看着在床榻上痛苦挣扎的左丘生。
      心魔还在作祟。
      她眼前血红一片,耳边是纷纷杂杂的声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面容可怖,嘴里念念有词,机械的重复着那几句话。
      “杀了他——”幼稚尖利的孩童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
      “杀了他啊,他好痛苦啊。”老人声音粗粝,语调夸张。
      “嘻嘻嘻——你看看他,好可怜。感觉就要被痛死了嘻嘻嘻嘻——”男子笑得嘲讽。
      “杀——”
      “杀了他呀——”
      “快帮帮他啊他好痛苦——”
      “别怕啊你这只是帮他脱离痛苦——”又有人在蛊惑。
      “很简单的——”
      ……
      耳畔忽然静下来,最后是一道格外好听的女声,声音婉转,语气温柔略显急切:“小溪,他好痛苦的样子,你快帮帮他呀。”
      周溪眼中有血色,回过神来,手已经覆在左丘生的脖颈上,她转转头,神色已经清醒,手却没有拿下来。
      左丘生只感觉肢体百骸都被利刃划开,血肉深处有无数小虫在奋力啃食他的骨肉。
      痛痛痛痛痛痛痛。
      好痛啊……
      他被汗水和泪水糊住的眼睫颤动,面前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感受到痛苦之外的触摸,他看向周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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