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釜底抽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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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同卫仓其余三位司使，上书卫仓国君解除奴籍罪罚，彻查卫仓境内强征农户、流民、灾民、贱籍等为奴籍的案子，将卫仓数十万奴籍纳回良籍再安置。再上令传卫仓的重华、灵泽两大宗门，将卫仓境内的灵草灵石矿紫烟金矿以及流通枢纽归交于清道盟掌控。”这一长串足够让夏衡灰飞烟灭百十回的话，夏衡说的气不喘、心不跳。
周溪是从卫仓过来的，她看得明白夏衡这一手釜底抽薪。
卫仓奴人并非真奴，把人都救出来了，那灵草田灵石矿怎么处理？谁去受那个罪？
又有官府乱征良籍祸害百姓在前，世家私留倒扣在后。
这烫手又馋人的香饽饽谁来拿。
那当然是立身宗门事外又心系黎明百姓的清道盟最合适。
周溪神色当即认真了，瞬间觉得夏衡那长了百来年也没她高的个头变得伟岸了。
玄拘听了，一面是满眼的赞赏钦佩一面又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担忧，他说：“这事不好办，这么多年第一次听你提起，你是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吗？”
“还有卫仓国清道盟分署一千九百六十一位理正。”夏衡说。
“卫仓总共也就三千来个理正。”王小莲看着夏衡，“你辛苦了。”
“还要感谢王司镇从中助力。”夏衡不卑不亢的说。
“卫仓国君那边怎么说，同意吗？”玄拘叹了口气，继续说，“想来是不愿意，想要重华和灵泽先出面拒绝是不是？”
“是。”夏衡说，“我先后请了两位司镇大人下令，重华灵泽还是说要看您的意思。”
“我来下令，你尽可办。我给你担着。”玄拘目光如炬，“但怎么算，那卫仓人手不够吧？”
“这就是我来求的第二件事。”夏衡说，“玄拘大人，我需要人手。”
周溪眼皮一跳。
总算在这时刻看懂了玄拘这百年的谋划。
清道盟是用启明学宫生生从仙门和妖族身上啃下的血肉凑成的躯壳。
这清道盟还借着盟约的势，不由分说的深深扎在五国七宗的肌骨上，它在凡间和仙门的狭缝中扎根盘曲了百年，织就了一张能覆住所有的包藏祸心之人的弥天大网。
但玄拘要死了。
他不在，没人镇得住那些大宗门的年猪和素弓蠢蠢欲动的妖王们。
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车约。
周溪不由得上上下下地审视自己。
玄拘怎么会挑上她了。
眼瞎了吧。
一时间周溪感觉有点不受控制的燥热。
心里那把火好像烧得更旺了。
在周溪看不见的地方，那把无形的火把心魔都烧得灰暗几分。
等到夏衡和王小莲都走了，周溪转头直直地盯着玄拘，问：“你还能活多久？”
玄拘苦恼似的想了想，说：“两三年吧。”
周溪神色难得正经，正得有点肃杀那意思了，她眼睛也不眨的说：“够了。”
玄拘不惊讶也不欢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周溪，露出一点温柔和担忧：“不用着急。”
周溪揣着的一肚子烈火刚走出甲字岛就灭干净了。
什么够了？
讲的好像她真要干什么拯救苍生的大事一样。
不是，周溪你知道你自己几斤几两吗。
周溪踩在云上，心里愁绪万千。
“周掌教！”
周溪应声转头，眼神却毫无征兆的怔住了。
几个歪歪扭扭的弟子踩着几朵松松散散的云，一脸兴高采烈地和她打招呼。那不比她年少的面庞上大喇喇的笑容也不好看。
“周掌教！这腾云符真厉害！我飞了两炷香了都没散架，比起御剑好太多了！灵气耗得少还飞得又稳又快！”
“周掌教，下次符咒课我们学什么啊？”一位弟子一边白着脸随着云摇晃个不停一边问，看起来像是有点恐高。
“掌教！有没有什么更帅气的符咒能教我吗，比如说嗯，万剑归宗那种帅得不要不要的招数……”
“……”
“哎！不行了不行了！真要散架——”这弟子话音未落，脚下的云朵化作灵气逸散。人直愣愣地往下面掉。
“啊——”他一个啊字还没喊一半，已经被一个新的腾云符接住了。
他傻傻的趴在上面还没缓过神来，只感觉到身下的云好不一样。
好大好柔软，宽敞得好像想把所有的喜怒哀乐怨憎别离都一并接住。
周溪往这几人脚下一人扔了一个腾云符，也不再看他们了：“还不熟悉符咒就不要飞太高了，很危险。”
周溪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一个弟子肉疼的趴下，摸了摸这触感极好的云，“周掌教亲手画的，要是这符咒没用过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
“对啊，这么完美的符咒给我们用有点可惜了。”
“不如？”趴着的弟子突然抬头和他们对上眼神。
几个人驾着这云在戊字岛和丁字岛足足绕了好几圈，赚够了其余弟子艳羡的妒骂，这才心满意足又飘飘然然的下了地。
周溪回了小屋，桌子上还摆着那几本摊开的书。她叹了口气，把书理好放在一旁了。
她在玄拘面前气这个气那个，算到最后都还是气自己实力不够。
玄拘修为是够了，可看他那多说句话都要被雷劈的样子。
想来修为太够也不是什么好事。
周溪叹气。
“师姐！”左丘生在门外喊。
周溪手指一勾，门自动开了。
左丘生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了。
他眉眼清亮，喜气洋洋的打开食盒，然后端出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碗来。
“当当当！长寿面！”左丘生把碗放到她面前，然后递上一双筷子，“师姐，生辰快乐！”
周溪失笑，接过筷子，“你做的？”
“嗯嗯。”左丘生点头，“往常都是师父给你做，但现在师父不在，我做也是一样的吧。快尝尝快尝尝！饭堂的师姐说我可有做饭的天赋了。”
师傅说长寿面越长越长寿，以往做的面都快细成头发丝了——那都是为了能把面做的更长一些。
周溪低头吃面，这一碗做的和师父的手艺不遑多让。
味道先不提，周溪感觉腮帮子都嚼酸了面还没见底，这和师父那做法的绝对是一脉相承的。
周溪把最后一口咽下，擦了擦嘴：“好吃。”
左丘生蓦的眉开眼笑，又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只檀木盒：“师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周溪打开木盒，是一只嵌了白玉梨花的木簪，清致隽美，出乎意料的合周溪的喜欢。
“品味不错。”周溪对左丘生眨眨眼，“这个我也喜欢。”
“师姐，今天学什么符咒？”左丘生眼巴巴的问。
周溪思考了一下：“隐身符怎么样？难了些，但好用。”
“不。”左丘生摇摇头，又大着胆子问：“师姐你眼睛里的是什么符咒？”
周溪果断的说：“想都别想。”
左丘生扯了扯嘴角：“师姐往自己眼睛上刻的就可以，往我眼睛里刻就不行了？”
周溪：“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有多危险。”
“那师姐你就知道了吗？”左丘生抓住她的手腕，说着说着哽咽了一下，话说得缠绵，“师姐。”
“我担心你。日日夜夜都在担心你。我怕天灾怕人祸，我更怕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白白摧折自己。”
左丘生说得情真，周溪听了叹气。
“你直说吧，你想要什么。”周溪说。
“你眼睛里的符咒。”左丘生眼眶还是红着。
“不可能。”
周溪态度坚决，左丘生态度更软了，“我不要你刻，你教了我符咒我自己回去刻。”
“你疯了？”周溪语气平平。
左丘生使尽浑身解数，眼泪都要把周溪淹了，周溪还是只说三个字。
不可能。
“周溪。”左丘生抓过周溪的手放在自己眼睛上，“我，我只是想知道我看到的和你看到有什么不同，我想看看你眼里世间是什么样子，我，想知道你在看什么，在想什么，我能帮你什么。”
左丘生眨了眨眼，周溪指尖微动——左丘生纤长的睫毛扫到了她手心。
有点痒。
周溪把手抽回来，冷冰冰的说：“没什么不同的。学隐身符。”
“师姐！”左丘生急忙说，“那，那给我贴一个符咒吧，我不学了，我就看一眼，我只想看一眼…不学了。”
周溪沉默了一会：“闭眼。”
左丘生听话的闭上眼睛：“师姐，你画符的速度这么快，我不闭眼我也学不会的。”
不过一息，周溪往左丘生脑门上点了一下：“好了。”
左丘生睁眼，眼前的世界既熟悉又陌生，第一反应是头晕目眩的直犯恶心。
天地万物都变成了一根根不停舞动的纷杂混乱的线条揉成一团的线团，不仔细看还能看出那是个什么形状什么物件，越是想仔细看清，却那线条越是混乱，将物件的边界都模糊了。
左丘生看见脚下踩着的地面都在晃动，不由得闭上眼缓了缓。
“抱元守一，护住心神，将灵力汇于眼睛上。”周溪说。
左丘生照做，再次睁眼，果然好了许多，他适应许久才看明白，那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线条是天地间混沌之气不住流转的痕迹。
他第一反应是去看周溪，奇怪的是他见周溪却仍是平常的模样，没什么变化，只是背后多了个巨大而模糊的金色虚影，只有一点金色灵气流动勾勒出的痕迹，隐隐绰绰的看不真切。
那双眼睛。
左丘生对上周溪的眼睛。
周溪眼睛里流转着一圈又一圈的细小的金色符文，那点点金光几乎将她墨色的眼瞳映成金色。
“师姐，”左丘生轻轻的抬起手，指尖轻而又轻地碰到了周溪的眼睛，周溪一动不动的任他碰，听见他问：“往眼睛里刻符咒是不是很痛啊。”
“不痛。你会变成瞎子，所以你别想了。”周溪抬手，收了符咒。
左丘生眼里的世界又变回原样了。
周溪开始给他展示隐身符怎么绘制。
今日的左丘生学得格外沉默也格外的快，离开时也不再念着要多待一会了，异常乖巧懂事的提出要回去修炼了。
虽然周溪不爱看左丘生那幅低沉委屈的模样，但看到他这么勤快修炼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左丘生回了小屋，先是谨慎的掏出几张小型结界咒，将房间隔绝开来。
尔后才小心翼翼的摘下了手上那个储物戒样式的戒指。
这是左丘生前几日找柳拜山借的一个黄阶灵器——存影石。
存影石顾名思义，可以催动这灵器记录下一段时间内发生的影像。对于柳拜山生活的每日勾心斗角推诿甩锅个不停的柳家来说，那就是个行走的铁证，是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工具。
毕竟是黄阶灵器，柳拜山是十分肉疼的，但念及周溪那高深莫测的修为和对左丘生的在意程度，还是忍痛借给了左丘生。
左丘生找了炼器课学得最好的弟子，把存影石嵌在了戒指上，做成了储物戒的模样。
这是最坏的办法。左丘生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在一切都如他所料。
左丘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往存影石里注入灵力，准备打开刚才闭眼时，偷偷存下的周溪画符的画面。
师姐画的符咒，一次他看不出，那看一千次总能摸出点门道吧。
左丘生灵力接触到存影石后，存影石里凝出一点灵气，逐渐在左丘生面前形成一块光幕。
灵气不断浮动，最后却画面中凝出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那字潇洒俊逸的很，左丘生认得。
是周溪的字迹，在半空中写着：
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