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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番外六·伦敦留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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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的雨总是来得很突然。苏子佩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模糊的街景，窗玻璃上倒映出她紧蹙的眉头。二十八岁的她比高中时多了几分成熟，高马尾换成了慵懒的微卷发，但眼中的些许灵动依然保留着当年的影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掏出来看了一眼——又是江行止的未接来电。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个了。她咬了咬下唇，将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口袋。昨天的争吵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两人之间。
“苏设计师，这批样衣的修改意见已经整理好了。”助理轻轻敲门，递过来一叠文件。
“谢谢，放在桌上吧。”苏子佩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工作。她创立的独立设计师品牌刚刚在伦敦时装周崭露头角，正是事业上升的关键期。而江行止那边，接手跨国企业的压力也与日俱增。
他们争吵的导火索很可笑——关于四岁女儿江攸宁的教育问题。江行止希望让女儿提前学习多种知识，苏子佩则坚持更自由的蒙台梭利教育。争执很快从教育理念升级为对彼此工作重心的指责，最终演变成一场伤人的冷战。
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密，就像苏子佩心中翻涌的情绪。她本该立刻就看一下助理送来的文件，可是她的思绪却飘回了海城一中。那时候的他们还是两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少女，最大的烦恼不过就是作业和考试……高中毕业到现在已经十年了，他们几乎没吵过这么大的架，直到昨天。
想到这，苏子佩一把抓过文件，强迫自己看下去。工作永远是治愈情绪的良药。至少，她曾经这么认为。
——
公寓里，江行止站在厨房的中岛台前，盯着煮沸的水壶发呆。他穿着居家休闲的深灰色毛衣，目光有点呆滞。
“该死。”他关掉火，揉了揉太阳穴。茶几上摊开的文件已经半天没翻页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苏子佩摔门而去时泛红的眼眶。他们相识二十三年，结婚五年，吵架从未吵得这么厉害过。
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信息：“今晚七点，家族群视频通话，别迟到。”
江行止叹了口气，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六点四十。至少不能让父母看出异常，他想。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和苏子佩真正吵架时，也是因为他们固执己见互不相让，最后两人却同时出现在去对方家的路上准备道歉。
那个夏夜的星空下，少女苏子佩含着棒棒糖，眼睛亮晶晶地说：“行止，我们以后吵架能不能都像这次一样？”
“哪样？”少年时期的他问。
“就是…”她歪着头想了想，“我们都能放下骄傲和对方道歉的那样。”
那时候的他笑了笑，回应她：“好。”这承诺虽简单，却重如千斤。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可视门禁屏幕上，杜欣彤冲摄像头做了个鬼脸。
“杜阿姨！”门一开，江攸宁就像颗小炮弹一样从房间里跑出来，冲进杜欣彤怀里。
杜欣彤一把搂住她，“攸宁宝贝想我了吗？”
江攸宁在她怀里咯咯笑着点头：“想啦！”
杜欣彤揉了揉她的头发，转向江行止：“按照约定，我来接攸宁宝贝去过周末啦！”她环顾四周，“佩佩呢？还在工作室？”
江行止点点头，帮女儿整理头发上歪掉的蝴蝶结：“她最近很忙。”
杜欣彤挑眉，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但只是蹲下身对攸宁说：“去收拾你的小背包，记得带上你最喜欢的绘本。”
等孩子跑开，她才压低声音：“你们吵架了？”
“很明显吗？”江行止苦笑。
“拜托，我可是从高中就看你们俩折腾。”杜欣彤翻了个白眼，“这次因为什么？”
“老问题，工作和家庭的平衡，加上攸宁上学的事。”江行止揉了揉眉心，“我说了些过分的话，她也一样。”
杜欣彤正要回应，江攸宁已经抱着兔子玩偶跑回来：“爸爸，我能把Bunny带去杜阿姨家吗？”
“当然可以，宝贝。”江行止摸了摸女儿的头，“要听杜阿姨的话。”
杜欣彤没再说话，只是在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送走女儿和杜欣彤后，公寓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江行止看了眼时间——六点五十五。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苏子佩的电话。
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她不会接通时，电话被接起了。
“喂？”苏子佩的声音有些沙哑。
“爸妈七点要视频.……”江行止顿了顿，“你能回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在路上了。”
当苏子佩推开门时，她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脸上的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疲惫。
“攸宁已经跟彤彤走了？”她脱下风衣挂在玄关。
江行止点头：“刚走不久。”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一瞬，然后同时开口：
“关于那天——”
“其实我——”
又同时停下。苏子佩嘴角微微上扬，江行止也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被视频通话的提示音打断。
“准备好了吗？”江行止问，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
苏子佩迅速整理了下头发，走到他身边坐下，肩膀与他保持着距离：“嗯。”
“爸，妈！”视频接通的一瞬间，苏子佩的声音变得轻快，脸上挂起完美的笑容。
屏幕上同时出现了四个人的脸——苏校长和苏夫人，江先生和江夫人。自从他们定居伦敦，这样的家庭视频聚会每周一次，雷打不动。
“攸宁呢？”苏夫人第一个问道。
“去欣彤那儿过周末了。”江行止自然地搂住苏子佩的肩膀，手指却僵硬得不敢用力，“我们正好有点二人时间。”
“子佩！行止！”江夫人眼睛一亮，“哎呀，你们两个总是看着这么累。”
“工作太忙了吧？”苏校长温和地说，目光在女儿和女婿之间微妙地停留了一秒。
江行止的手臂自然地环上苏子佩的肩膀，她则靠向他，两人配合默契地展现恩爱夫妻的姿态。
“哪有，我们好着呢。”苏子佩笑着说，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他们流畅地回答着父母的各种问题——工作进展、伦敦的天气、最近的饮食起居……表面上看，这就是一对幸福美满的年轻夫妻与关心他们的长辈之间再平常不过的对话。
直到苏校长突然说：“子佩，行止。你们知道吗？我和你们妈妈结婚三十年了，吵架的次数数都数不清。”
苏子佩身体一僵，她能感觉到江行止的呼吸也沉重了几分。
“但每次吵完，”苏校长继续道，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都会想起当初为什么选择在一起。婚姻不是没有冲突，而是在冲突后依然选择彼此。”
江先生点头附和：“年轻时的我们和你们现在一样固执。行止，记得我常告诉你的话吗？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爱的地方。”
视频里的四位长辈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苏子佩意识到父母们一定看出了什么——也许是她眼底的冷漠，也许是江行止过于刻意的笑容，又或者是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距离感。
“爸，妈……”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好了，时间不早了。”苏夫人温柔地打断女儿的话，“记得好好吃饭，别总吃外卖。行止，盯着点她。”
视频通话结束后，客厅再次陷入沉默。苏子佩站起身，拿起风衣：“我还是去工作室吧，有些设计稿明天要交。”
江行止没有挽留，只是点点头：“路上小心。”
门关上的声音像一记闷锤敲在江行止心上。他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这是他压力大时的习惯。雨已经停了，伦敦的夜空难得露出几颗星星。
他突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和苏子佩坐在苏公馆花园的长椅上，头顶是璀璨的星河。第二天他们就要飞往伦敦，开始留学生涯。
流星划过时，苏子佩闭上眼睛。“快许愿！”江行止微笑了一下，也跟着闭上眼睛。
苏子佩睁开眼睛，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十八岁的江行止这么说。
“告诉我嘛——”
“好吧，”江行止笑了笑，“我许愿…十年后的今天，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一起看星星。”
二十八岁的他现在还能回忆起十年前苏子佩听到这句话时眼里闪烁的光芒，“那你的愿望肯定会实现，因为它有双重保障。”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许的愿望是…让你的愿望成真。”
烟灰掉在手背上，灼痛感将他拉回现实。江行止掐灭烟头，做了一个决定。
与此同时，苏子佩的车停在红灯前。雨后的伦敦街道映着霓虹，像打翻的调色盘。她看着闪烁不定的红灯，思绪却已经飘走了，飘到了十年前的海城一中。
那时的江行止总能在她生气时精准地找到她——无论她躲在音乐教室、图书馆还是天台。有一次她因为月考失利躲在体育馆后面哭，他居然带着热可可出现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抽泣着问。
少年江行止笑着擦掉她的眼泪：“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你在这里。”
回忆让苏子佩眼眶发热。她突然调转车头，朝家的方向驶去。
当江行止的车驶入工作室所在的街区时，他远远看见一辆熟悉的车也在朝这边驶来。
他立刻靠近那辆车，降下车窗：“需要和我一起回家吗，小姐？”
苏子佩转过头，惊讶的表情很快变成微笑：“这算不算命运的安排？”
“算。”江行止下车，打开她的车门。“就像以前吵架时我们总是同时去找对方道歉一样。”
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在路灯下形成金色的光晕。苏子佩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把工作看得比家庭重要。”
“是我该道歉。”江行止握住她的手，“我太固执了，没考虑你的感受。攸宁的教育问题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苏子佩突然笑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后和好时你说什么吗？”
“我说……”江行止假装思考，“‘苏子佩，我可能永远学不会不惹你生气，但我保证每次我都会主动认错’？”
“然后我说，‘江行止，我可能永远改不了急性子，但我保证每次你来哄我时我都会原谅你’。“苏子佩嘴角微微上扬，回握住他的手，“看来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江行止将她拉入怀中，雨声掩盖了心跳的声音：“不，子佩。现在我们已经长大了。”
回到公寓后，两人默契地来到阳台。云层散开，露出稀疏却明亮的星星。
“十年了。”苏子佩靠在江行止肩头，“我们真的实现了那个愿望。”
江行止抬头望着缀满星星的夜空：“攸宁最近迷上天文，天天指着星空图鉴问我。”
“她像你，什么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苏子佩轻声说，“关于学校的事，也许我们应该多听听她的想法。”
江行止点头：“后天欣彤带她回来，我们一起好好谈谈，三个人。”
夜风拂过，带着伦敦特有的湿润气息。苏子佩突然转身面对江行止，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行止，你知道我现在想许什么愿吗？”
“什么？”
“希望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吵架后永远都会再和好，然后我们一起看星星。”
江行止揽住她的肩膀，手指微微颤抖：“这个愿望不需要许，我保证它会实现。”
星空下，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如十年前那样。只是这一次，他们手中握着的不只是彼此的未来，还有一个叫家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