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高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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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略一沉吟，落笔写下：
“有事外出，勿寻，一切安好。”
字迹清隽，是他一贯的风格。
他将字条压在明月灯下，确保槐十七若来，第一眼便能看见。那灯盏温润的光晕映着墨迹，仿佛也带上了一丝离别的静默。
九点整，分秒不差。
熟悉的传送感骤然降临，与进入副本时的体验别无二致，只是这一次，目的地未知。
轻微的眩晕过后，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江临迅速环顾四周。
脚下是灰白色的土地，材质不明，微微泛着柔和的、银色的光芒。
除此之外，周遭是一种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宇宙初开时的虚无，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怀里的砚离这次没有被传送来。
江临下意识地抬起头，随即呼吸一窒。
前方不远处，站着系统精灵，不，或许现在应该叫他柳清源。
柳清源今日的装束与往常大相径庭，竟是一身剪裁利落、线条庄重的黑色礼服，领口束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透出一种近乎神职人员的肃穆与神圣感。
仿佛正准备去参加一场至关重要的葬礼。
而在他身后，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通体银白的高塔。
塔身不知由何种材质铸成，流转着冰冷而永恒的光泽，直刺入了上方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看不到顶端。
这灰白的地面，这纯粹的黑暗，这孤绝的高塔……一种强烈的既视感击中江临，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熟悉，仿佛在无数破碎的梦境边缘，他曾无数次踏足于此。
那座高塔，更是在无声地呼唤着他。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与他血脉相连，与他命运交织。
槐十七昨夜讲述的那个关于月亮与公主的童话，不合时宜地闪过脑海。
被困于月塔的公主？
“这就是我要直面的命运吗？”
江临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甚至不需要柳清源的回答，胸腔里那颗鼓噪的心脏，以及体内每一个仿佛在苏醒、在共鸣的细胞，都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柳清源转过身，与他一同仰望着那座巨塔。
他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漠然：
“你知道吗，你已经第无数次站在这里了。”
江临沉默着，感受着那来自高塔内部越来越清晰的牵引力，一种难以言喻的认同感在心底滋生。
柳清源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一次又一次地循环，挣脱、寻觅、遗忘……最终，总会以不同的方式，重新回到这里，走向这座塔。”
柳清源的声音平静无波，继续道：“然后，你会走进去。过一段时间，你会再次出现在某个副本，带着空白的记忆，开启下一次的轮回。”
他侧过头，熔金的瞳孔里映出江临的身影，带着一种纯粹的不解。
“我不明白，江临。无论你遇到了什么样的人，经历了怎样的事，甚至通关了这个游戏……为什么你总会在许下愿望之前，来到这里？”
江临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那座巨塔上，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在胸腔里鼓动。
他感觉自己是残缺的，像是被硬生生撕下了一部分，而那缺失的碎片，就在塔里。
回家固然重要，但此刻，有一种更深刻、更原始的呼唤，从塔的深处传来。
就好像，那里有他必须完成的、更重要的事。
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江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丝线，正连接着他与高塔，与这整个空间。他心念一动，下意识地打开了系统空间，取出了那张陪伴他许久的黑色长弓——【未竟之约】。
弓一入手，江临便察觉到了异样。
它在微微颤动。
不，不仅仅是颤动，它仿佛活了过来，冰冷的弓身内部，似乎有某种能量在缓缓流动，在回应着高塔的呼唤，在回应着这熟悉的环境。
一旁的柳清源终于将目光从高塔移开，落在了这张嗡鸣不止的长弓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你这张弓并非系统造物，”他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审视与确认，“哪来的？”
江临一怔：“这不是你卖给我的吗？”
他清晰记得，正是眼前这家伙将【未竟之约】以4000积分卖给了自己。
还说自己叫阿源，原来是柳清源的源吗？
柳清源眉头蹙得更紧：“我？”
他断然否认，“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江临只觉手上一轻，【未竟之约】已然易主，到了柳清源手中。
那苍白的手极稳，长弓在他的手里立刻停止了颤动。
柳清源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抚过弓身，指尖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随着他的触碰，弓身的形态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那层哑光的黑色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了内里苍白的本质。
这竟是一张由某种生物的骨骼打磨雕刻而成的骨弓！
柳清源的目光凝固在弓身上，他缓缓地、极其细致地打量着这张骨弓的每一个细节。他的指尖在某处骨节上停留，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确认：
“这是人骨。”
他刚刚握住弓身时还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开始微微发抖。那细微的颤抖从他指尖蔓延，直至整个手臂都绷紧了线条。
柳清源猛地抬眼看向江临，熔金的瞳孔里先前的不解尽数化为巨大的震惊与一种近乎破碎的恍然。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的人，又像是透过江临看到了某种残酷的真相。
“你……究竟做了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几乎不成调。
江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从未有过的失态，心头疑窦丛生。
他伸出手，试图将弓取回。
就在他的指尖重新触碰到冰冷骨弓的刹那——
“嗡！”
异变陡生！
无数璀璨夺目、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符文与咒文，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又如同挣脱了长久束缚的流光，猛地从骨弓内部爆发出来！
它们交织、盘旋，化作无数条光的丝带，环绕着江临疯狂舞动，将周围死寂的黑暗映照得一片煌煌。
江临定睛看去，那些飞舞的咒文，密密麻麻，反复凝形、消散，核心的含义清晰得刺眼——
柳清源，跟我回家。
柳清源，跟我回家。
柳清源，跟我回家。
……
江临心头巨震，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柳清源，却见对方也是眼神恍惚，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杂着震惊与茫然的情绪，正怔怔地看着这漫天飞舞的、只有江临能解读的符文奇景。
“你……看到这些咒文了吗？”江临下意识地问，声音有些干涩。
柳清源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缓缓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个极其微弱的、近乎无奈的弧度：
“你忘了，我看不懂的。”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你的咒文，从来只有你能解读。”
江临愕然，再次将目光投向手中仍在微微嗡鸣的骨弓。
此时那些爆散开来的符文光带仿佛能量耗尽，又像是完成了某种示现，开始急速回缩，如同百川归海，重新没入苍白的骨弓之内。
金光一闪而逝，弓身恢复平静，再也看不出丝毫咒文的痕迹，仿佛刚才那震撼的一幕只是幻觉。
江临紧紧握住这张此刻显得无比沉重、又无比亲切的骨弓，再次抬头，目光坚定地投向那座沉默的银色高塔。
他有预感，所有的疑问，所有的纠缠，所有的宿命……
答案，都在塔里。
他不再犹豫，也不再向柳清源寻求任何确认或解释。他迈开脚步，走向高塔底部那扇若有若无、仿佛由光影构成的入口。
“江临。”
柳清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阻止了他的步伐。
“你也可以选择不进去。”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诫。
“你完全可以从这里转身离开。脱离这个循环，与这过往命运再无瓜葛。”
江临脚步顿住，半转过身，看向黑暗中那个身着礼服、宛如守墓人般的身影。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
“这个问题，你是不是……也问过我很多遍了？”
柳清源沉默了片刻，那片纯粹的黑暗仿佛都因这沉默而变得更加浓重。最终，他给出了一个简单的答案：
“无数次。”
江临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淡，带着了然，也带着一丝决绝。
他彻底转过身，不再看柳清源，只是随意地抬手挥了挥，示意告别，便继续向着高塔入口走去。
走出几步，他却又停了下来，再次转回身。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熔金瞳孔深深望着他的柳清源，江临顿了顿，还是开口说道：
“无论如何，谢谢你把我带到这里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片由高塔入口散发出的、朦胧而冰冷的光晕之中。
身影瞬间被吞噬。
原地只剩下柳清源，与那座亘古矗立的银色高塔，以及周围无边的、死寂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高塔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