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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九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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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吹得教室后窗的梧桐叶沙沙响。
我抱着半旧的书包站在高一（3）班门口，指尖把帆布带子攥出几道白痕。
走廊里满是陌生的说话声，有人背着崭新的双肩包打闹，有人低头对着分班表确认名字，空气里飘着粉笔灰和新书的油墨味，混在一起。
是属于新学期的、让人有点发慌的气息。
我找到靠窗的第三排座位，把书包放在空着的椅子上，刚要坐下，就听见讲台前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大家先别着急坐，咱们今天先按身高调座位，男生站左边，女生站右边，按从高到矮排好队。”
教室里瞬间乱起来，我跟着人群走到左边，下意识往队伍后面缩。
个子高的男生很快排到了前面，他们大多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勾着肩膀说笑，声音洪亮。
我低着头数自己的鞋带，白色的运动鞋鞋尖沾了点泥土，是早上骑车来学校时蹭到的。
“哎，你也在这儿啊？”旁边有人轻轻撞了下我的胳膊，我抬头，是个陌生的男生，留着利落的短发，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我没来得及回应，班主任已经开始念名字：“江之弦，你站第一个。”
人群里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我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男生从队伍中间走出来，个子很高，比前面的人还要高出小半头。
他穿着白色校服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疤痕。
头发是自然的黑色，有点软，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毛。
他走路的时候背挺得很直，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晃来晃去，走到队伍最前面时，还回头对后面的人笑了笑，眼睛弯成两道浅弧。
“哇，他好帅啊。”
身后有女生的声音轻轻传来，带着点激动。
“是不是叫江之弦？我刚才在分班表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肯定很多人喜欢他吧，你看他气质好好。”
我没再听下去，目光却忍不住停在他身上。
他站在那里，像棵挺拔的小白杨，连简单的白衬衫都被他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肩膀上，给衬衫边缘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班主任开始按顺序分配座位。
“江之弦，你坐第三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点点头，拿起放在讲台上的书包，朝我这边走过来。
我心里突然紧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桌子，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慌忙低下头，耳朵发烫，连道歉的话都没说出口。
他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往前走，走到第三组最后一排，把书包放在空椅子上，然后坐了下来。
我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手指又开始攥书包带子。
班主任还在念名字，念到我的时候，我几乎是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到。”
“许钦，你坐江之弦旁边。”
我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周围安静了几秒，然后有人轻轻推了我一下：“叫你呢，快过去吧。”
我抱着书包，一步一步朝那个座位走过去。
每走一步，心跳就快一分，教室里的说话声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脏“咚咚”的跳动声。
走到座位旁边时，他正低头整理书包里的东西，侧脸对着我，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浅影。
“那个……我坐这里。”我小声说，声音有点发颤。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往里面挪了挪，腾出外面的位置：“嗯，坐吧。”
他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要低一点，像初秋的风，清清爽爽的，没有攻击性。
我小心翼翼地坐下，把书包放在桌肚里，尽量不碰到他的东西。
桌子不算宽，我们的胳膊肘离得很近，只要稍微动一下，就可能碰到一起。
我挺直背，双手放在膝盖上，像在小学课堂上那样拘谨。
他好像没觉得不自在，整理好书包后，就拿出语文课本翻起来。
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带着纸张特有的质感。我偷偷用余光看他，他看得很认真，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课本上，也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翻书的时候动作很轻。
“你叫许钦？”他突然开口，我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浅棕色的，像浸在水里的琥珀，很干净。
“啊……嗯，是的。”我有点结巴，不敢和他对视，又慌忙低下头，“你呢，你叫江之弦对吧？”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又问，“你以前在哪个初中读书？”
“我在城东的三中。”我说，声音还是很小。
“哦，我在实验中学。”他说，然后又低头看书，没再说话。
我松了口气，却又有点失落。
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我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洗衣粉的香味，也不是香水味，是一种很干净的、淡淡的皂角味，像刚洗过的衣服晾在阳光下的味道。
班主任还在前面讲注意事项，说要选临时班委，让大家自愿报名。
下面有人举手，大多是刚才在走廊里打闹的男生，还有几个看起来很开朗的女生。
江之弦没举手，只是靠在椅背上，听着前面的人发言，偶尔会和旁边的男生小声说几句话。
有女生举手报名文艺委员，站起来的时候，还偷偷朝江之弦的方向看了一眼，脸颊有点红。
我看着她，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像吃了颗没熟的李子，又酸又涩。
下课铃响的时候，班主任走了，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
周围的同学开始互相认识，交换联系方式。
江之弦的座位旁边围了几个男生，还有女生托男生递纸条给他，问他的□□号。
他笑着接过纸条，把自己的号码写在上面，态度很温和，没有一点不耐烦。
我坐在座位上，假装整理课本，耳朵却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们在聊暑假看的电影，聊喜欢的球星，江之弦话不算多，但每次开口都能说到点子上，引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许钦，你暑假有没有看那个科幻片？”旁边的男生突然问我，他是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小虎牙男生，叫林舟。
“啊……我没看。”我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暑假里我大多时候都待在家里，要么看书，要么发呆，很少出去。
“可惜了，那个片超好看的，江之弦也看了，你们可以聊聊。”林舟说，还朝江之弦挤了挤眼睛。
江之弦看了我一眼，笑着说：“确实挺好看的，里面的特效做得不错。”
“嗯……”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其实有点怕和他说话，怕自己说错话，怕自己表现得很奇怪。
林舟还在旁边说个不停，讲电影里的剧情，江之弦偶尔会附和几句。
我坐在中间，听着他们的对话，手指在课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阳光慢慢移动，从江之弦的课本上移到他的手腕上，他戴着一块简单的电子表，表盘是黑色的，和他的白衬衫很配。
上课铃又响了，大家回到座位上。
这节课是语文课，老师让大家自我介绍。
从第一组开始，每个人站起来说自己的名字、爱好，还有对高中生活的期待。
轮到江之弦的时候，他站起来，背还是挺得很直。
“大家好，我叫江之弦，喜欢打篮球，希望高中三年能和大家好好相处，一起进步。”
他的声音很清晰，传遍了整个教室。下面有女生小声尖叫，还有人鼓掌。
他鞠了一躬，然后坐下，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
我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像有只小鼓在敲。
轮到我的时候，我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把椅子带倒。“大家好……我叫许钦，喜欢看书，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我的声音很小，说完就赶紧坐下，耳朵烫得厉害。
坐下的时候，我不小心碰到了江之弦的胳膊肘。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嫌弃，只是很平静，然后轻轻往旁边挪了挪胳膊，给我腾出更多空间。
“别紧张，”他小声说，“大家都一样。”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心里突然暖暖的，像有阳光照进来，刚才的紧张好像也少了一点。
语文课上，老师让大家默读课文，然后回答问题。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我看着课本上的文字，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到旁边的人身上。
他看得很认真，偶尔会在课本上画横线，标注重点。
他的手指握着笔，姿势很好看，笔尖在纸上移动的时候很稳。
我偷偷看他的手，又赶紧移开目光，怕被他发现。
老师提问的时候，江之弦举手了。
他站起来，回答得很全面，还引用了课本外的知识，老师点点头，表扬了他。
下面又有女生小声议论，说他不仅帅，学习还好。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羡慕。
他好像什么都做得很好，不管是学习，还是和别人相处，都那么自然，那么轻松。
而我，总是像个局外人，躲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的热闹。
中午放学的时候，林舟约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走吧，许钦，江之弦，一起去食堂，听说今天有糖醋排骨。”
江之弦点点头：“好啊，正好饿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出教室，走廊里挤满了人，江之弦走在中间，偶尔会有女生和他打招呼，他都笑着回应。
我走在他旁边，尽量和他保持一点距离，却又忍不住靠近。
食堂里人很多，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林舟去打饭，让我们先占座。
我和江之弦坐在那里，一时没什么话说，气氛有点尴尬。
“你喜欢吃糖醋排骨吗？”他突然问我。
“啊……喜欢。”我点点头，没想到他会主动和我说话。
“我也喜欢。”他笑了笑，“我们初中食堂的糖醋排骨做得特别好吃，不知道这里的怎么样。”
“应该……还不错吧。”我说。
其实我没吃过这里的食堂，早上来的时候太紧张，忘了看食堂的菜单。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窗外的梧桐树上有几只麻雀在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皮肤很白，嘴唇的颜色很淡，像初春的樱花。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能一直和他做同桌，好像也不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赶紧压下去，心跳又开始加速。
我怎么能这么想呢？我们才刚认识。
而且……
我和他不一样。
林舟端着饭菜回来了，打断了我的思绪。
“来，排骨来了，你们快吃。”他把餐盘放在我们面前，里面有一大块糖醋排骨，还有青菜和米饭。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慢慢吃着。
排骨很甜，有点酸，味道确实不错。
江之弦也在吃，他吃饭的时候很斯文，不像林舟那样狼吞虎咽，每一口都吃得很认真。
“对了，江之弦，你篮球打得很好吧？”林舟一边吃一边问，“我们班以后打篮球赛，肯定要靠你了。”
“还行吧，”他笑了笑，“以前在初中的时候经常打，高中如果有比赛，可以参加。”
“太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组队。”林舟兴奋地说，又看向我，“许钦，你会打篮球吗？”
“我……不会。”我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我体育不太好。”
“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去给他们加油就行了。”林舟说，没在意我的回答。
江之弦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夹了一块青菜放在嘴里。
吃完饭，我们一起回教室。
路上，林舟还在说篮球赛的事，江之弦偶尔应和几句。
我走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却在想早上的事。
第一次和他说话，第一次和他坐同桌，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饭……
这些平常的小事，在我心里却变得很特别，像一颗颗彩色的糖，藏在心底，甜丝丝的。
回到教室，大部分同学都在座位上休息，有的趴在桌子上睡觉，有的在看书。
我和江之弦回到座位上，他拿出数学作业开始写，我也拿出语文课本，假装看书。
其实还是在偷偷看他。
他写作业的时候很专注，眉头微微皱着，手指握着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草稿纸上，也落在他的头发上，给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
我看着他，心里突然觉得很平静。
好像刚才的紧张和不安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淡淡的、温暖的感觉。
也许，高中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也许，和他做同桌的日子，会是一段不错的回忆。
只是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种淡淡的好感，会在后来的日子里，慢慢发酵，变成深入骨髓的执念。
也不知道，九月的风会吹走夏天的热，却吹不走我藏在心底的秘密，更吹不走那些后来的遗憾和眼泪。
我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身边的白衬衫少年，看着窗外的梧桐叶，心里默默想着：
真好，能和他做同桌。
来之不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