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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迷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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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呼啸着,远处时不时传来钢筋与泥板的尖酸摩擦声。
这场灾厄的破坏性十分强大,所有工防通通碎裂,雨水裹着树叶涌灌,无人能挡。
章珀跌跌撞撞冲出房间,怀里甚至还抱着那个破收音机。
因为走得太过急促,她能感受到自己的颈动脉突突直跳,衣服被雨水浸染,散发出一股铁锈味。
“轰——!”
别墅东侧的围墙突然坍塌,混着泥浆的洪水涌入院落,浪花卷起腐臭的浮尸,向他们的方向冲来。
胀烂的骨手不知何时抓住章珀的脚踝,她拼命扑通着,最终从水里抓到一把汤勺,往丧尸眼眶里捅进去,才得以摆脱。
洪水里,她只能不断往高处跑,但尽管已经付出全力,尽自己所能,也根本无法站稳脚跟。
随着沉淀的碎尸和石子灌入客厅,水位也已经开始漫过了二楼。
“这里似乎还藏着什么……”
天光闪烁,金发湿漉漉贴在路岩额角,幽绿色的瞳孔倒映出灰暗的世界,宛如一座监牢。
莫达贺的枪声断断续续,子弹击穿了浮于浪中的尸首,一个个化为了哑炮。
但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龙卷风靠近的瞬间,原本屹立在路边的路牌突然砸了下来。飓风像一头巨兽探进爪子,章珀被气浪掀翻,重重磕上膝盖。
只有路岩,他逆着风走向破碎的窗口,身形稳得不可思议。
“路岩!停下!”莫达贺试图拦住对方的步伐,然而并没有如愿,下一秒,折朽的巨木从空中砸下,洞穿了屋顶。
“轰——”
坠物将他们阻绝,急流将他们推散,最终他们都没了彼此的视野,一切皆被黑暗吞没……
“嗬……嗬……”
她试图呼救,却发现喉咙里挤出的全是气音。
章珀用力抓住树枝,却突然感到剧痛贯穿心脏,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控制腿上的肌肉与神经,只能任由自己呛着水,僵硬地没入水中。
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似乎有人拽住了她的衣领,那一刻,世界突然安静了。
她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黑色,只听见一个人声从黑暗中传来。
“章珀,你还好吧……”
她用力眨了下眼,却发现自己就像个迷失在夜间的旅者一样,除了远方的光点,什么也看不见。
“再靠近一点……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试探地向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似乎踩在某种硬泥板上。她不断地走着,终于,那光点变成了一个加油站。
柜台后面,一个身影背对着她。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吊带连衣裙,身形瘦削,肩膀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她在随着那不成调的爵士乐轻轻晃动着身体,动作优雅而机械。
“你终于来了,章珀。”
声音响起的瞬间,那个身影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几乎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但仔细看,又并不完全相同。
那双眼睛是纯粹的、没有杂质的灰,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在灯光下发出淡淡的冷光。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女孩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让那双灰眸显得更加冰冷、疏离,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
“不,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你要食物、药品、还有武器……”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从柜台下抽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老式的、枪管长得有些夸张的老式猎枪。
对方的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她果断地托起枪身,另一只手搭在扳机护圈上。
“欢迎来到我的商店,章珀。” 女孩的嘴唇一张一合,仿佛毒蛇诱导凡人,“这里应有尽有。你可以尽情挑选任何你‘渴望’的东西……”
下一秒,那枪口对准了章珀。
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脚下的地板正在融化。
章珀刚想后退,双腿却像被钉在原地,看着另一个自己的眼中翻涌着暗流,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悲哀……
“作为交换——”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吞噬了一切。
然而就在章珀差点以为那颗子弹要击中自己的时候,梦醒了。
章珀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身旁是湍急的小溪。
雾气与树叶映入眼帘,她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昨晚嗑伤的膝盖,却发现那里光洁无比……
她发现自己的伤口消失了。
“呼——可算找到你了……”
踩水声逐渐变大,章珀抬起头,原来是路岩正拄着一根树枝一瘸一拐地靠近,衣领不知被什么刮破了,章珀能清楚地看见对方胸前的呼吸起伏。
“奇怪……你真的是路岩吗?”
由于事情走向太过不合常理,章珀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直到痛感覆盖了思考,才终于确认这不是一场梦中梦。
路岩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伸手在章珀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莫达贺呢?”
章珀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随后弯腰拧干自己裤腿上的水,略显疲惫地开口。
“他呀……”路岩眼神闪烁,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从身后缓缓掏出一只落单的黑色手套……
“这是什么?”
章珀五味杂陈地接过去,看着上面熟悉的样式,不安的感觉逐渐涌现……
“那时莫达贺好像是跟着我的,一棵大树被冲断了,树干砸下来,我们只能各朝一边退,结果……他被卷进了漩涡里。”
他露出一副很懊恼的样子,猛地拍了一下脑袋,随后继续说:
“我抱着浮木,拼命想抓起他,但……很遗憾,我只抓到了一只手套……”
“什么……”
章珀愣住了,她望着手里的手套,感觉前路瞬间失去了希望。
如果莫达贺死了,那她要怎么办?她还指望莫达贺能够充当自己靠山,一起去找基地,找到安稳一些的生存环境呢……
“没事的,章珀。”
看着一脸迷茫的章珀,路岩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台词肉麻:“至少我们现在……现在还有彼此不是吗?”
“……”章珀什么也没有说,默默扭过脸,露出紧锁的眉头,并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咳——”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路岩尴尬地咳嗽一声,随后转移话题道:“我们得先离开这里,至少,找一个能休息的地方保存体力。”
看对方终于靠谱了一点,章珀才点了点头。
依据地势来推断,他俩应该是顺着水流漂了下来,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道峡谷。
章珀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植物长势旺盛,叶子上还沾着露珠,有种诡异的生机感。
“对了,章珀——”
就在她出神的片刻,路岩已经折下了路边不知名的藤蔓,将叶子抛入溪流,对她笑道:“我能问你个事吗?”
章珀叹了口气:“你问吧。”
“那天在地下室……你看到了什么?”
二人对上视线,章珀发现路岩的瞳孔在阳光下泛着浅显的翠色,透亮得宛如新生儿的眼睛。
章珀不知怎么突然联想起那些别墅里出现的蓝色菌团,以及诡谲的梦境。
看对方这架势,她总感觉这问题里带着某种目的,但碍于末日特殊情形,现在还得先稳住试探一番。
章珀不禁反问起来:“看到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其实……那天我注意到了,别墅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对吧?”
路岩表情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开口,“不然——地下室的装置是谁触发的呢?”
他知道了那些菌团的存在吗?
——章珀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紧张。
“抱歉,因为我也不能确定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所以就索性都不说了……”
得到这个回答,路岩耸了耸肩,“算了,不愿意说的话……就这样翻篇算了……”
看见对方无所谓的表情,章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粗粝的惨叫声从树林深处传了出来……
“啊——”
章珀与路岩二人同时被这声长啸吸引了注意,他们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便一前一后转身向声源方向踱步。
二人在树林里穿梭了大概十分钟后,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只见树林深处,屹立着一座不起眼的小木屋。
木屋周围是一片荒凉的平地,地上杂草丛生,但看起来似乎有人长期在这里活动。章珀注意到地上有一条被踩踏过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小木屋内。
“这里还有人!”
章珀兴奋地开口,而路岩则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到木屋的另一侧敲打起窗户。
听见有人敲打窗户,那里面的人似乎突然变得警惕起来,发出一个迟缓而嘶哑的男性声音:“谁?”
“你好啊,哥们儿,需要帮助吗?”路岩不分来者地套近乎问候道。
“去拉那根绳子……门把手边的……那根红绳……”
说着,沉重的喘息声逐渐小了下去,章珀判断里面那人可能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才会如此不便见人。
路岩拉开红绳,木屋的木质大门就发出一阵老旧的摩擦声,二人推开房门,只见那躺在床板上的老家伙动弹不得,身旁偶有一两只苍蝇飞过。
看来是一位可怜的幸存者。
“你没事吧?”
章珀走上前细细观察了一下床板上的男人,发现这人身上的冲锋衣已经破出了一个血红色的大洞,漆黑的粘块蛄蛹着从里面渗出来……
“人类……幸存者?”男人眯了眯眼,随后一番确认,紧绷着的面部肌肉放松了下来,嘀咕道:“真的……真的是幸存者啊……”
“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章珀感觉自己冷静地像莫达贺一样,先观察四周,然后毫不避讳地提出问题。
男子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发出涌动的气音,吃力道:“刚才丧尸袭击了我……我恐怕活不久了……”
“你被袭击了……那还真是不幸……”
另一旁,路岩趁机翻箱倒柜,边听边摇头,随后又望了一眼窗外,语气听上去很是随意:“刚刚挠你的丧尸呢?”
“跑了……”
那男人犹豫了一下,像是回忆起某件很痛苦的事情一样,眼神中夹杂着茫然、懊恼和绝望,“那些丧尸就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他们……”
“啊——!”
话还没说完,那男人就惨叫一声,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青黑的皮肉渗出点点污秽。
“他感染了丧尸病毒,这下怎么办?”章珀试探般上前走了两步,最后还是忍不住求助路岩。
结果,回头一看,章珀正好看见路岩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把老式枪械——跟她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章珀愣住了,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重复两遍,终于确认眼前的物品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