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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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隔着雪花透出虚虚晃晃的光，打在来往行人的身上，转眼渗进衣服。
小巷口，一双白色运动鞋踏着石板走入，身后留下一串整齐的脚印，印记不停，直通巷子最深处二层小楼。
站在院子门口，齐栖把行李换了个手，刚想去拿钥匙，屋子里先冲出带着围裙的身影：“回来了？我拿东西……”
“妈，”齐栖看着二楼亮起的灯光，“我爸呢？”
“你爸在楼上给你收拾房间呢，他看见你到门口，嗷嚎一嗓子赶紧让我来接你，”王清引着他进屋，“医院忙，好不容易能回家过年，这次一定要多待几天。”
齐栖应着，到门关换了拖鞋，边脱衣服边往里走，暖风吹散雪寒，熟悉的家具摆设没有变化，带着让人心安的舒服。
王清转身又去看汤：“我今天做了小鸡炖蘑菇，你去看看你爸，他都在楼上收拾半天了。”
“好。”
记忆中高大的木质楼梯扶手现在变得又细又矮，仔细看还能看见上面的细小的划痕，木板随着步子咚咚响，并不惹人烦躁。
齐栖的房间是二楼最里面，木门开着，齐全智的声音响起：“我听见了！是不是小齐上来了？”
齐栖快步过去：“是我，老齐怎么不下楼迎接我？”
三十平的房间里，齐全智正半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闻言赶紧摆手让他过来：“我眼镜掉下面去了，你快帮我看看……”
齐栖把人扶起来，顺手揉揉他的后腰：“我找。”
齐父年轻时就近视，老了更是没了眼镜什么都看不见。
齐全智哎哟几声：“确实是老了，我刚看见你太激动，铺床的时候一甩胳膊，眼镜就掉下去了，摸了半天也没摸出来。”
“您还当您自己三十岁呢，我今年都三十二了，”齐栖打开手机带的手电筒，对准床下。
眼镜卡几个盒子中间，单单用手距离不够。
“我去拿晾衣杆，”齐栖让齐全智坐下，“您先坐下，小心摔倒。”
下去拿杆子的功夫，王清也跟着上楼，对着“睁眼瞎”的齐父一顿嘲笑，“怎么收拾个房间还能把眼镜弄丢啊？”
齐父抱着肩膀：“我这才叫真干活。”
夫妻俩开玩笑的功夫，齐栖把挡在前面的几个箱子挪开，顺利把里面的眼镜勾出来：“好了，恢复光明吧，齐同志。”
齐全智接过眼镜，小心擦干净：“谢谢儿子。”
“不客气，”王清替他回答，视线落在地上的倒在边上的小木箱子：“正好你回来了，找时间收拾收拾你床底下。”
齐全智举手：“我能帮我儿子收拾，小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得多休息。”
“你以为我不想收拾？这些都是他的宝贝，”王清拉着他往楼下走，“我之前要给他收拾，他都不让我碰……儿子你把东西放好，我先和你爸下去做饭。”
咚咚咚的脚步声消失，齐栖轻轻笑了声，坐在床上看着地上的箱子。
最大的箱子里面装的全是他小时候的玩具，断了半边翅膀的飞机，画的看不出所以的简笔画……全是小型破烂。
也多亏有洁癖的王清能忍这么多年没给他全扔了。
齐栖勾起唇，目光转而落在大箱子旁边的小木箱。
笑容慢慢消失，他有些怔愣地看了半天，才伸手去摸。
小木箱子上落满灰尘，齐栖找了半天，最后拎着锁头先找湿巾擦了几下，这才找到下手的地方，抱着去了窗边的豆袋上坐下。
箱子复印纸大小，正面上画着一圈花纹，中间是一朵哥特风的玫瑰花，锁是四位数的密码锁。
齐栖看着玫瑰花有些愣神，开始想密码。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路上也看不见几个行人，小院被白雪遮住，偶尔从楼下传来几句交谈声。
半晌，手指轻抚数字，迟疑着摁下几个数字。
“咔哒。”
风雪停了半瞬，齐栖又停了半天，才慢慢拨开锁。
玫瑰花味混着油墨味顺着箱子缝隙钻出来，丝丝缕缕钻进鼻子，失去颜色的记忆被味道渲染上颜色，转着圈在房间里盘旋。
打开箱子，木盖上用油性笔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字：“小矮人的金苹果。”
那字像极了主人，懒懒散散，没有个形状，仿佛多大的地方都不够他写的。
唇边带了点齐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他继续看箱子里面的东西，是排列整齐的信封，每封还带着标注时间的指引贴。
怕箱子里面的东西沾上灰尘，最上面还盖了层薄膜。
齐栖缓慢叹口气，拿出标着最早时间的贴纸，一个小纸包随着带起，轻飘飘挂在空中。
2023年9月1日。
距离现在十六年。
“吃饭了！”
王清的声音传来，齐栖大声回应，匆匆把纸包随意塞进箱子里，锁好放在脚边。
楼下王清摆好桌子，推着齐全智去洗手，齐栖很自觉排队，细致洗过每个手指才坐在桌前。
“怎么样，都是你爱吃的，”王清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我真佩服我自己。”
“我拌得凉菜也很好啊。”齐父不甘落后，“儿子先吃凉菜。”
“都吃都吃，”齐栖拿起筷子，“一起吃。”
饭桌上其乐融融，王清聊家常，聊八卦，问齐栖的工作环境，领导怎么样，会不会升职。
齐栖一一回应：“老板？挺好的，前年不是已经升职了吗，怎么会这么快再升职。”
齐栖初中学习不好，中考成绩堪堪能上普高，王清夫妻俩一合计，索性直接让他去职高学技能。
压力不大，以后还能有个技能不愁吃饭。
选来选去，最后选了康复护理，齐栖也没意见。毕业后直接和康复公司签了工作合同。
“那倒也是，不能所有好事都让你摊上，”王清给他挑菜，话题突转，“你这几年，有心仪的男孩子了吗。”
齐栖顿了下：“还没。”
齐全智抿了口酒：“缘分这东西，急不得，没事。”
王清欲言又止，最后咬着青菜：“话是这么说……你同学都结婚了，前几天把请柬送咱家来了。”
齐栖给她舀汤：“您想去？”
“又不是我同学，我去个什么劲，”王清也不再纠结，反手给他夹菜：“多吃点。”
晚饭结束，齐栖想着洗个碗，却被王清推走：“你休息吧，让你爸洗，他太胖了，得多运动。”
齐栖拗不过，只能上楼。
小房间亮起灯，门上悬挂的风铃随着他的动作轻响，惊醒安静多年的屋子。
齐栖重新坐在豆袋上，撑着下巴看小木箱，瘦削的下巴映在玻璃上，融进寒夜。
半晌，倒影上的小木箱被打开，那份被扔进去的纸包又被人抽出来，沿着粘贴线慢慢展开。
最先掉出来的是片枯萎的玫瑰花瓣，塑封保存得很好，上面写着日期：“2021年三月十二日。”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齐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玫瑰花片，想起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在想什么？”
肩膀上陡然多了些重量，齐栖恍神片刻，看着旁边撑着自己漫不经心笑着的脸，扶着身边的桌子使了些力气让肩膀抬高点，让对方靠着更舒服。
“怎么不说话？”周籽麦抬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他们都在抢礼花，你怎么不去？”
齐栖摇摇头，声音很小：“人多。”
今天是初三中考前离校最后一天，班级组织了毕业聚会，同学们自发买了礼花，准备等班主任进门搞个惊喜。
“就知道，”周籽麦从兜里掏出两个小礼花，巴掌大小，“他们买的礼花太大了，不适合你，你玩这个。”
齐栖看了半天，伸手拿了其中一个。
周籽麦把另外一个也给他：“我不要，我要玩大的。”
说完，少年松开他，脱了校服扔给他，露出里面白色半袖：“帮我拿着……哎哎哎，让开点位置，给我留一个！”
人群中，他回头，瞳色很深的眸子微微眯起，笑得阳光。
齐栖微微走神，抓着校服的手收紧，直到小礼花筒硌得手心疼。
临近毕业，同学们破例被允许带了手机，分完礼花便开始找玩得来的人合照。
齐栖没有想合照的人，也没指望能有谁来找他合照，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发呆。
周籽麦连轴转和十几个人合照，坐在齐栖身边时都有些气喘，他揉揉脸：“我脸都要笑僵了。”
齐栖眨着眼睛看他，没说话。
周籽麦看他呆呆愣愣样感觉好玩，叫旁边的同学：“来来来，帮我和我的好朋友齐栖拍张照。”
好心的女同学拿了手机帮他们拍照：“齐栖，笑一下呀。”
齐栖勉强扯起笑脸：“这样行吗。”
周籽麦的指尖捏在他脸上，帮他维持笑容，自己憋笑得两个酒窝都在晃：“行，能行，这样就行。”
接连拍了几张，又有人来找周籽麦，等他被人群围住，齐栖才找上刚才的女生：“能把照片发给我一份吗。”
“来了，老师来了！”
刚还闹哄哄的同学瞬间聚在门口，周籽麦站在最前面的桌上，举着礼花筒眸子发亮。
“吱嘎——”“砰！”
最后关头，周籽麦调转方向把礼花对准身边的同学，接二连三的礼花炸开，纷纷扬扬的彩带落满所有人。
除了齐栖，他多少受王清影响沾了点洁癖，特意站在人群最后面。
没人埋怨周籽麦，嘻嘻哈哈混成一团，站在他身边的人不忘把彩带往他身上扔。
班主任身上自然是最多，伸手扒拉半天才露出铮亮的脑袋：“你们！吓人！”
同学们嘻嘻哈哈地笑，班主任是个小秃顶的中年男人，含笑无奈看他们：“笑吧笑吧。”
周籽麦窜到人群后面，看着身上干干净净的齐栖，毫不犹豫抢过他手上的小礼花，在他头顶拉开：“沾沾喜气。”
齐栖不懂这是什么喜气，但还是听话得转了个圈，能让彩带沾满全身。
周围笑声逐渐小下来，啜泣声替代喜悦，成圈扩大。
小秃顶慌神：“哎，人家班都是老师站在台上说完感想才开始哭，你们怎么现在就哭了？”
带着擤鼻涕的笑声稀稀落落，女同学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手忙脚乱在兜里摸纸巾。
“我想想我要说什么感想，”小秃顶摸着下巴，“很多人都说，高考是人生的路口，我觉得中考才是，祝你们都考上好学校，希望初中生活能让你们留恋。”
哭泣声越来越大，小秃顶眼眶也有些湿润，走到多媒体前：“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啊，我给你们放歌听。”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喜庆的歌声压不住别离的哭泣声，气氛有些悲伤，齐栖面无表情看着，直到周籽麦在他身边坐下。
坐也不好好坐，要坐在桌子上，一晃一晃地动。
“你怎么不悲伤？”周籽麦歪头看他，面孔还带着点独属少年人的青涩。
齐栖反问：“为什么要悲伤。”
他并不觉得他的初中生活有多么值得留恋，能够带起半分悲伤情感。
周籽麦夸张道：“我们要分离了啊，你和我！我们可是最好的兄弟！”
他凑得实在太近，齐栖甚至能在他的瞳孔中看见自己呆愣愣的脸。
齐栖思考几秒，慢慢转头，藏在厚重眼镜框下的睫毛微微颤动：“那还是有些难过的。”
周籽麦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却名列前茅，稳稳的重点高中，自己却连普高的尾巴都难摸到。
周籽麦晃荡腿：“没事，即使不在一个学校，我们还是好兄弟，我叫你去网吧，你可不能拒绝。”
齐栖从没拒绝过周籽麦的邀请，以后也不会拒绝，并不知道他哪来的担心：“好。”
周籽麦假设：“如果你中考超常发挥，或者我发挥失常，咱们还是能去一所学校的。”
“不要这么说，”齐栖很严肃制止，把肩膀上的彩带摘下来放在他腿上，“沾沾喜气，中考考个好成绩。”
中考考个好成绩。
寒风吹动没关严的窗户，啪的一声响。
齐栖回过神，起身把窗户关好，随着他的动作纸包掉落，褪色的红色彩带落在地上，被风卷起。
信封里除了这两个便没了别的东西，相比于其它的信封，这其实算不上是信。
他抬手捞回来，夹在瘦弱白皙的指节中慢慢捋直。
确实，他们都考了个好成绩，周籽麦去了重点高中，而他选择了职高。
于是剩下的六十一封信收信地址，全部都是明溪高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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