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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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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籽麦要过生日了。
这是齐栖最近的走神内容,要给他准备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周籽麦的生日是五月二十五,他看过日历,那天正好是周末,职高放假,但是明溪却没有。
这更让齐栖犹豫了。
一在学校肯定是不方便庆祝生日,二是,他好像没见过周籽麦过生日。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照理来说周籽麦这样的人会有很多朋友上赶着给他过生日,但偏偏没有。
他们甚至连周籽麦的生日是几号都不知道,自己能知道也是因为在写学生档案的时候无意看见。
周籽麦好像没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生日。
为什么会不过生日?对于齐栖来说,他的降生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
齐栖漫无边际地想,很快又把这个想法否定,说不定只是凑巧遇到别的事情耽误了。
他们才认识三年,不能这么轻易下定义。
“齐栖?齐栖!”严文娜扯着嗓子喊,“齐栖!!!”
齐栖回过神,看她:“怎么了?”
严文娜拍拍胸口,疑惑看他:“你这是发呆吗?你这是老年痴呆吧?怎么叫都听不见。”
“想的有点入神。”
严文娜摇摇头:“班主任叫你,应该是给你分析这次模拟测试的成绩。”
前天专业部单独进行一场模拟测试,成绩出得很快,李青没公布,反而是单独叫人去办公室。
敲门进入,李青看着成绩单,把椅子推到他面前:“坐。”
齐栖端正坐下,听她慢慢分析:“这次语文和英语还是正常发挥啊,但是数学还是稍微差了点,专业还行,有进步空间……
如果你觉得实在学的吃力,后期适当在专业上下功夫,补分也可以,考大学是没问题的,就看你想去哪个大学。”
旁边埋头看作业的数学老师闻言抬头,推推眼镜:“你这让我感觉我太不负责了,你说你上课听得也挺认真,怎么这成绩就这样呢。”
各科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也都知道齐栖下课隔三差五来问题,这种学习但是不进步的情况还是挺意外的。
“没有好好听,”齐栖看着成绩单,突然开口,“有时候在走神。”
数学老师被他弄得发笑,齐栖平日里神情太过严肃,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在听课:“你都知道啊,那你怎么不专注点呢?”
齐栖没说话,最后李青尝试提出解决方案:“要不然把你往前调?”
“不用,”齐栖拒绝,“现在的位置就很好,我会想办法调整状态。”
李青又和他说了几句,这才把人放走。
出了门,齐栖没回教室,下楼出去透气。
正是晚饭时间,很多人吃过饭在四处溜达消食,校园吵吵闹闹,带着很活泼的气息。
齐栖轻车熟路拐进校园小路,找了处偏僻的石凳子坐下,盯着脚边新生的草叶发呆。
进入五月份,天气越来越热,只有傍晚才稍微凉快点,能让人获得暂时喘息的机会。
或许可以送周籽麦一个小风扇,要静音的,最好是替换电池,这样不用充电。
手里的成绩单被捏出一个小褶,正好横在数学成绩上,很破碎的数字“62”。
齐栖盯着数字看了会,想到的是一本被翻开的数学书。
不受欢迎这件事,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端倪,比如班级活动会少一个人,通知消息也会有人不知道,更比如……摊开的数学书上写了歪歪扭扭的“傻逼”。
在仅有的十几年的时间中,齐栖的所有苦难都是翻开这本数学书开始。
但当时才四年级的齐栖根本不知道莫名其妙的敌意是从哪来的,只是单纯认为是自己不受喜欢。
于是他接纳了紧跟而来的所有恶意,包括被撕掉的满分数学卷子,被涂掉名字的奖状……
这是不受喜欢的代价,他想变得受人喜欢,但是不知道怎么办。
问齐全智和王清吗?当时的他们在忙着教育和保护别人家的小孩。
而身上“别人家的孩子”标签又让他三番两次张开的嘴又闭紧了——同龄人不喜欢他,所以他也不想失去成年人的怜爱。
但是有些事并不是能凭借着接纳和自我安慰就能消失,数学书上出现越来越多的恐吓和辱骂。
甚至插画人物都被涂红,连带着旁边的数学公式都染了颜色。
这场沉默的欺负持续了齐栖四年级到六年级的生活,齐全智和王清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甚至都没功夫去帮他整理书包。
如果整理一次,就一次,就会发现齐栖其实并不快乐。
齐栖盯着那数字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收起来,继续看着地上发呆。
“你完了,你真完了,你完蛋了!”有说话声从小路另一边传来,“你敢和我动手?你真是!”
另一道声音似乎很无奈:“我只是轻轻拍了一下。”
“拍了一下?哈,你这是骚扰!”闻咎从拐角出现,义愤填膺地和旁边的人说话,“你完蛋了!”
旁边那人是他同桌,神情依旧冷漠:“行,那你别碰我。”
“什么?蹬鼻子上脸?”闻咎还想说什么,看见自己孤零零坐着的齐栖,想说的话被憋回去:“齐栖?你怎么在这?”
“坐着。”
“我当然知道你在坐着,坐在这里干嘛,思考人生?”闻咎把身边的人推回去,“你回去吧,我暂时不想和你说话。”
那人还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嘴,看了眼齐栖转身离开。
闻咎看他盯着余应寒离开的方向,大喇喇在他身边坐下:“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
“没有,”齐栖停了下,“我在想送什么生日礼物。”
“送礼物?”闻咎摸着下巴,“很简单啊,对方需要什么,你就送什么,这是比较实用的想法。”
“比较浪漫点的吧,就看你想给她什么。”
齐栖顺着他的话回想,惊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周籽麦想要什么。
除了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他连周籽麦的事都知道的很少。
闻咎并不要他回答,坐在旁边哼着歌揪草叶子玩。
他是一个很自来熟,但是相处起来又不会让人产生厌烦的人。
但是今天,他看起来好像有点烦躁,揪草的动作有些粗暴。
看来他们各怀心事。
安安静静坐了会,闻咎把染了草汁变绿的手摊开在面前:“好痛苦!”他发表感言,“青春是痛苦的!”
齐栖点头:“是的。”
闻咎打了个哈欠,起身:“我先走了,你慢慢想吧。”
他走的很慢,很自然地转进小路,最后消失,要不是脚边还有一串小草,他真以为闻咎其实并没有来过。
真是个很奇怪的人。
齐栖没坐太长时间,慢慢溜达回去,脑海里已经有了具体的礼物。
周末假,王清看着齐栖在厨房里鼓捣,神情严肃的像是在做什么科学研究。
“儿子,你在干什么?”王清探头凑近仔细看,看着他对着一团很小黄色馒头发呆,“你在做馒头吗?是不是没发酵?”
“不是,这是蛋糕胚。”齐栖揉揉太阳穴,指尖带着面粉把鼻尖点白,“算了,我还是出去买一个。”
“是有人要过生日吗?”王清拉住他,“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亲手做生日蛋糕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
再次站在启智楼下,齐栖仍然觉得有些恍惚。
正是傍晚,启智楼三个字被阳光照得泛着细碎的光芒,像是带着形状的池水。
他拎着巴掌大的蛋糕盒在上次的石凳坐下,安静等周籽麦下课。
为了能让他尝尝蛋糕,齐栖特意选了晚饭时间。
下课铃响了,人群潮水般涌出,迅速冲向食堂,齐栖换了个明显点的位置坐下,方便周籽麦能看见自己。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周籽麦才自己慢慢从教学楼晃出来。
校服敞着露出里面的白半袖,双手插兜,脸上没有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
那是一种与世界割裂开的冷漠。
齐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神情,怔愣的功夫,周籽麦看向他,眉眼闪过惊诧。
“你怎么过来……”在看清他手上的小盒子时,周籽麦神情茫然片刻立刻反应过来,脚尖下意识转了个方向。
那是想逃跑的动作。
“周籽麦。”齐栖叫他,“你在忙吗。”
周籽麦胸膛起伏几下,走到楼梯边低头系鞋带:“没事,我鞋带开了。”
等他起身,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你找我干什么?”
齐栖突然有些拿不准自己判断是否正确,或许周籽麦真的很不想过生日。
“我……”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我想庆祝。”
周籽麦靠近,在距离他一米远的位置停下:“庆祝什么?”
“庆祝你的降生,”齐栖打量着周籽麦的表情,看对方除了不解之外没有抵触,继续说,“你不过生日,但是不能不让我庆祝。”
周籽麦半天才理解他的话,笑笑:“怎么这么霸道?”
齐栖感觉自己要搞砸了,但还是尽力挽救,“我……”
周籽麦坐在他身边:“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初中填档案的时候看见了,”齐栖捏着蛋糕盒,犹豫着是不是要打开,“我知道你不过生日,但是我……挺想庆祝的,因为你对我来说,很不一样。”
他不应该因为在运动会看见周籽麦就自满,冲动地要来把自己原本要独享的喜悦告诉他。
原本可以他偷偷给周籽麦过生日,小心翼翼地点蜡烛,没必要非要当着周籽麦的面去赌自己是不是和别人一样。
周籽麦的反应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他的态度了,他真的不想过生日。
最好不要轻易尝试新的东西。
周籽麦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干什么啊,怎么就露出一副很伤心的表情了。”
他拿过蛋糕盒,打开看,是很小巧的水果蛋糕:“你做的?”
“不是,”齐栖还沉浸在搞砸的情绪中,还想着按照原计划否定,不能让周籽麦起疑心,
“不想吃也没关系,我应该猜到你不想过生日。”
周籽麦沉默片刻:“我确实不喜欢过生日,”他语气轻松,“但你说了,这是你要庆祝的蛋糕,我不能扫了你的兴。”
他把蛋糕放在凳子上,蹲在前面:“来吧,庆祝。”
在齐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脑袋上的发旋,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所以是我要许愿吗?”
“是的。”
“好吧,”齐栖小声说,“第一要庆祝很多年前你的出生。”
“第二要庆祝你选择了和我一样的初中。”
“第三要庆祝你选择帮助被欺负的我,但我现在不会被欺负。”
“最后,要庆祝,你是周籽麦。”
周籽麦安静的听着,最后很轻很轻地叹气:“谢谢。”
他拿小叉子叉了一块奶油:“很好吃,费心了。”
齐栖摇摇头,怕他听出什么,偷偷观察他的表情,看他一切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沉默分食完蛋糕,周籽麦又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庆祝的这些,都是假的,会不会特别讨厌我?”
————
会讨厌你吗?
这是你今天问我的问题,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你就走了。
我坐在石凳上,很认真的思考,直到夜晚降临,我才有了准确的答案。
我或许是永远都学不会讨厌周籽麦的。
无论哪里是谎言,我又站在骗局中心多久。
你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是为什么呢,我想了很久,试图通过你曾经的行为找出你反常的理由,但是发现没有。
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一点都不了解。
你到底怎么了?
我会成长到有一天你认为我可靠,主动告诉我。
顺祝一切都好
2024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