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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001 ...
【文中粤语均有注解,按照当今普通话进行对照翻译】
他裸着上半身在吸烟,看到忧郁的视线从肌肉上划过去,落下看不见的满目疮痍。
陈絮和方囚绒都是海港人,一个住南面,一个住北面。
陈絮住在南面,常常在凌晨看到北面阳台的男人,公寓也总是不开灯,黑着站在阳台吸烟,后来被发现过一次,陈絮之后总能看到裸着上半身的男人,那根烟不会燃尽一般,始终在他生命中燃着。
陈絮幼年和外婆李荟芸一起生活,父母早年离异,他从小沉默寡言也不爱交朋友。
李荟芸早年跟着道上的老大在赌场打工,算半拉管事的头儿。
反黑的时候,李荟芸保留了关键证据,上交给警局,把一群人大包送进监狱吃牢饭,该缴纳的钱都缴清了,蹲了几年监狱才放出来。
李荟芸不是天生当家的女人,出狱之后联系认识的人介绍工作,三年后东山再起创办了娱乐会所,之后和警方有了联系,双方开始地下合作,专门负责暗中监视贩毒分子。
钱没少赚,还包揽了一群小弟的饭碗,跟一个长相英俊的小弟在一起生下陈絮的爸爸陈芷。
陈芷仗着脸好看,勾搭上海港首富的女儿周佩仪,怀了陈絮之后,陈芷花天酒地到底招惹小姐,周佩仪知道后什么都没有说,把能证明事实的照片摆在李荟芸面前。
李荟芸被约去时就猜到会是陈芷的事,看到照片时哑口无言,隔天带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陈芷上门道歉,撤了两人的婚约,陈絮就有两个离异的父母。
离婚后,李荟芸没打听过周佩仪的消息,但她是有头有脸的女人,李荟芸偶然在报纸上看到她收养了一对出事故的夫妻的小孩。
就这么多,周佩仪没有再婚,此后便渐渐从商业圈内淡出去了。
李荟芸有时候常觉得自己对不起陈絮,害他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于是拼命赚钱给他花。
对陈芷却是不管不顾,李荟芸生育晚,等再想要一个孩子的时候医生告诉她风险太大,保不齐连自己的命都得搭进去。
李荟芸就认命了,只有陈芷一个儿子,可惜他又不争气,离婚后拿着钱花天酒地,染上毒瘾后被李荟芸关进戒毒所,她觉得是自己没教好儿子。
当陈芷伸手找她要针管,把她错认成“老大”的时候,李荟芸狠狠抽了他一巴掌,骂他不识好人心,骂他窝囊废没出息,骂来骂去变成骂自己,还是怪自己不上心。
这时候李荟芸的男人还活着,至于发生意外去世,还是在吃牢饭的那群人放出来之后,他们没找到李荟芸,却找到了她男人跟儿子。
他们给陈芷拿“药”,一过量就导致大脑溢血,最后走的时候还晕头转向去墙根找东西。李荟芸听法医鉴定才知道陈芷最后走的时候正待在幻觉里面,她叹口气,觉得算了,人有几回能在死前见到自己一辈子都想拥有的东西呢。
报复完陈芷就找到李荟芸男人,手段恶劣,人被警察找到的时候体无完肤,连尊严都没有。李荟芸选择火葬,把男人的骨灰沿着跨海大桥洒进浪花里。
之后,李荟芸收集了一部分当年进监狱的人名单,带着手下在海港按片区找,能找几个是几个,所幸有人还愿意跟她。
俗话说,知错悔改。的确有人悟透了这个道理,继续跟着李荟芸做事。这倒形成两派,一派等着最后解决掉李荟芸,一派则跟她欣欣向荣。
关键还是李荟芸自己有本事,从来不亏待手下人,之前那几个见了警察条子就喊快跑的年轻人,现在反而担起责任做监督官。
警察见了也会问好打声招呼,李荟芸觉得利用男人的虚荣心做事很方便,于是带着小弟满大街张贴“珍爱生命,远离毒品”的标识,一天给一百,在当时这些钱买条好烟吃一个月的饭都有了。
李荟芸会给自己立牌坊,来者既往不咎,所以她名声大,也好。
陈絮就不是她一个人拉扯大的,之间换了不同人,跟传宗接代一样,只不过陈絮是“爷爷”,因为他外婆是活祖宗。
李荟芸喜欢说,就算有十个阿絮也不会吃穷外婆,放心吃大胆过。
陈絮从来不担心有一天不能过上富贵生活,他外婆在海港名声响亮,年纪大了也受小弟追捧。
李荟芸喜欢孩子们围在她身边,从清晨到日暮,她老了,只喜欢对着阳光和路边的树自言自语。陈絮从来不在她对树木讲话的时候去插嘴,但有人这么做了。
就是住在公寓南面的男人,一个喜欢在清晨裸着上半身吸烟还不开灯的男人。
陈絮后来才知道男人是和自己同校的学生,是每次都坐在他背后答题的方囚绒。
陈絮从来不在意除李荟芸以外的任何人,方囚绒理所应当被他忽略。
能注意到他一靠凌晨的偶然撞见,二靠方囚绒主动找李荟芸聊天。
陈絮念小学的时候,外婆已经不能走路了,据说是自己清点货物的时候被溜坡的大车碾断一条腿,骨头没断筋断了,人也跟着坐轮椅。
老人家却在陈絮念高中时扬言要重新站起来走路,陈絮好言相劝,又很为难,他说我知道你想走路不想天天跟着四脚怪过日子,可是也要考虑切实情况啊。
李荟芸是个倔强脾气,怎么劝都不听,陈絮后来找到罪魁祸首就是方囚绒,周末放学时恰巧是陈絮完成考试,这次他没着急走,而是等方囚绒慢条斯理扣好圆珠笔的盖子。
方囚绒也在等他离开,两人谁都没说话,陈絮脑中浮涌出方囚绒凌晨的赤身裸体,它们被安放在宽松的白色校服下,似乎正等待陈絮掀开看看,像拆礼物一样对待方囚绒的酮体。
陈絮想要谈话的目的失败了,他逃回家,第二天的凌晨没有去阳台,也没有去学校。
陈絮以为所有事情可以到此结束,他会联系中介再找一所住处,只是用来安放他身体的盒子而已,在哪里都无所谓。
七点的闹钟一响,陈絮穿上浅蓝衬衫和白色长裤在盥洗室打理头发,李荟芸喜欢帅小伙站在她身边,显得老人家有精气神,衣柜里很多衣服是她看杂志买给陈絮的,因为她觉得,她的阿絮是世界上最帅气的小男孩。
出门前有电话打进家里,陈絮走过去去接,不出意外是外婆打来的玩笑电话,他听到外婆在听筒里说笑,絮叨他,阿絮,你下次快走两步嘛,外婆想听听你的声音。
陈絮点头说好,保证下次一定快走两步不让外婆着急。外婆跟着他一起笑,陈絮想到海边绵软的沙子,浅色的和外婆年轻时候的肤色一样,他无尽地想,他的外婆走在绵长灯带的尽头了,现在是了愿,一个想要他幸福的愿望。
陈絮出门时脚边踢到一个重物,他比想象得失策,凌晨的男人坐在他脚边,他打开门让男人没了依靠,顺势跌进他双|腿间,靠着喘出平缓的呼吸。
“干嘛在我家门口睡觉?”陈絮问。
方囚绒醒过来,起身还要抓着东西,什么距离他近,他就会抓什么,距离他近的他认为的是阿絮笔直的双腿和手掌。
陈絮被他吓一跳,双手抓着裤腰,李荟芸总以为他要胖一些,可他怎么都吃不胖,肩宽腰窄,买长裤要用手掌仔细丈量,否则就要买成熟丑陋的男士腰带。
方囚绒困意消去许多,扶着腰打哈欠,陈絮觉得他无聊极了,从侧面躲开他。
方囚绒大概喜欢逮人,以让别人脚步大乱或停留磕绊为荣,他把陈絮困在两条手臂之间,他的臂展很长,手臂和胸口的肌肉是陈絮凌晨所熟知的。
方囚绒把臂展的长度拧出水儿,压榨成渣滓,陈絮闻到他居家服上很轻柔的草木香。
陈絮觉得他需要懂得尊重,还要知道跟别人站在一起需要保持距离,留下合适的空间。
方囚绒几乎靠在他肩膀上,接着懒散地打哈欠,他抬头时揉着眼睛说,“阿絮,你外婆让我来问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陈絮说,我和你没有那么熟。
又说,与你无关。
这是事实,陈絮和他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交际,方囚绒看他的眼神带着可悲,把他困在手臂间的小小牢笼中,“阿絮,聪明人都像你一样不爱讲话吗?”
方囚绒放开他,也放过他,让陈絮有不做回答的资本,从那天开始,陈絮几乎没在周末去过学校,不会去补习班上课,也见不到方囚绒。
和方囚绒见面仿佛是牢笼,陈絮被关进去,他走不出来,想到草木香和柔软的布料滑过手臂的感觉,方囚绒的一切就在他眼前站立着,等待着。
陈絮从此总是失眠,之前是在凌晨,现在是在深夜,想到方囚绒,他总回忆起那天的触觉感官,只是因为见过一面,他就怀疑自己被方囚绒下毒了。
读高二的寒假,学校为了迎接高三一整年的教学进度,特意从假期中抽出一半时间给尖子生补习,陈絮和方囚绒都在名单内。
陈絮觉得一天最艰难的时光就是在路上碰到方囚绒,李荟芸安排司机接送他们,在宽敞的后车厢,方囚绒喜欢戴着耳机听歌,陈絮喜欢看书,两人从来没有交流过一句话。
海港的冬季如约把雨水洒进陈絮和方囚绒之间的沙漠中。
陈絮不是喜欢挑刺的人,比起他,方囚绒反而像那个班级里的个别分子,在补习班中旬的考试期间,陈絮坐在第一排的位置答题,方囚绒在他后座,两人始终保持着第一第二的关系。
陈絮这个第一很不靠谱,甚至不熟悉坐在第二排或者坐在一个人身后的感觉。
如果没有李荟芸为重新站起身,甩掉轮椅的反抗,他就不会跟方囚绒有接触。
第一场考试,陈絮答完题准备提前交卷,同考场坐在最后面的学生起身举报陈絮作弊,陈絮把拳头攥紧,掀翻男生的桌子把人揍了。
结果是为了给学生和家长交代,陈絮本次成绩作废,还写了检讨。
回家路上,方囚绒难得没有听歌,陈絮虚伪地盯着书看,忽然落下一只手,他看着凸起的青筋和白皙瓷洁的皮肤,一手抓住方囚绒甩开,“不乐意好好坐着就下车走回家。”
方囚绒弯起唇角没有讲话,乖乖坐回靠背上闭上眼睛。
司机停好车,陈絮习惯在方囚绒身后下车,一向是朝着公寓入口下车,方囚绒却睡着了。
陈絮见方囚绒一直没有动作,余光中有方囚绒模糊的侧脸,和车窗上连成一股往下滑的雨水,灰色的墙壁下冒出一条朽坏的枯草,就在每个出入公寓的人脚下的两块石板砖之间。
陈絮晃了晃他的肩膀,方囚绒很不给面子,呼吸平稳,没有要醒来下车的迹象。
司机提醒陈絮,待会儿去接女儿放学,今天下雨天气不好,幼儿园放学早,我怕赶不上。
陈絮下车站在车门前,做了三十秒钟思想工作,深吸一口气把方囚绒从后车座背上公寓,中途竟然没醒来过,陈絮只能认栽。
他背着方囚绒到房间,两人的衣服都冷凉发潮,陈絮脱下外套打开暖风,方囚绒不安分地在他床上打滚。
陈絮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踩着棉鞋到床边观赏方囚绒的睡相,对方眉骨压着眼睛,每日直视会觉得匪气重,现在整张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竟有三分钻心刻骨的美。
陈絮不会让自己上当三次,他抬脚踩在方囚绒的肚子上,一脚将人带被子踹下床。
方囚绒倒在地板上半天没动静,陈絮几乎快要以为他已经断气了,淡定拿出手机决定联系李荟芸为他惨死的邻居安排后事。
忽然,陈絮听到床的另一边发出调侃的笑声,他不开心地皱起眉头,发现是方囚绒趴在他被子上嘲笑床头柜上相框中的小朋友。
陈絮把方囚绒赶出去,两人在门口发生争执,方囚绒被门框夹伤手指,破了一层皮。
陈絮冷着脸没搭理他的求助,回到卧室看到被他生气摔进地毯里的相框,里面是周佩仪拉着四岁的陈絮拍的一张合照。
他记得很清楚,四岁那年的傍晚,在海港一家临海的破旧照相馆,周佩仪拉着他拍下最后一张合照就离开了。那天周佩仪的手很冰,他的也是。
放下相框,陈絮抱着被子想要睡一觉,当鼻尖贴上布料时,他在一众草药香中找到了不属于这里,只属于凌晨的蓝色时刻的自由的味道。
陈絮被这味道搅和得头疼,不是他喜欢的统统要远离,因此,陈絮做出人生第一个没有循规蹈矩的事情。
在半夜清洗床单和被罩,陈絮会使用洗衣机却不会套被罩,只能等到白天阿姨上班来换。
陈絮盖着白色被芯躺在床上,闭眼时很安详,呼吸也很平稳,房间安静不过两分钟,陈絮猛地坐起身,睁开眼睛盯着漆黑的墙壁,心里觉得他在为被方囚绒战胜的自己准备棺材。
于是,陈絮从衣柜中抱了一堆衣服到客厅的沙发上睡觉。
凌晨时刻,陈絮被阳台传来的“嘀嘀”声吵醒,看到膨起的泡沫,陈絮去盥洗室的隔间拿来阿姨用的拖把,可他少爷生活过久了,压根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无奈之下,陈絮从白色泡沫中跨身穿梭过去,到达阳台栏杆前。不出意外,方囚绒站在阳台远望林立的高楼,手中的烟被风吹散。
陈絮不确定地问:“有时间吗?”
方囚绒没问他做什么,只叼着烟,歪头笑着回答:“有。”
清扫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陈絮累得瘫在床上,方囚绒也是第一次见到两米高的泡沫,他调侃陈絮上辈子是个吐泡泡的金鱼,这辈子会让洗衣机吐泡泡。
陈絮懒得和他计较,翻个身故意躲着方囚绒。
陈絮眼中,方囚绒是个散漫惯了的人,什么事都不爱挂在心上。
他不喜欢这样的人,他意识到这点便立刻制止自己,因为方囚绒不需要他的喜欢,任何一个个体都是这样,谁都不需要用他人的情感分量证明自己的价值。
所以,陈絮和方囚绒很难走近。
方囚绒不知道陈絮精神世界的小人会如此丰富,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天空发问,“就那么讨厌我?”
陈絮在夜晚会变得沉默,甚至比平时还要寡言少语,方囚绒的提问没有得到正面回答,陈絮只是背对他然后说些不重要的话,例如:今晚好像降温了,如果想在阳台吸烟,多少添一条毯子。
方囚绒靠近他,压在他肩膀上,下巴贴近陈絮的耳垂,陈絮愣是和他僵持下来,没有躲开。
事后,方囚绒说:“原来你不讨厌我。”
回学校继续上补习班,陈絮和方囚绒坐在一起听课,位置是自己选的,方囚绒在陈絮落座后跟着他坐在一起,两人是同桌却不像是同桌,分开走时更像敌人,在其他学生眼里,陈絮就是方囚绒的敌人,他夺走了方囚绒成为第一的机会。
方囚绒自己都不在乎谁第一谁第二,他懒散是常态,班里人说两句闲话也都觉得没意思,放过方囚绒的时候也放过了陈絮。
一周一考的决定下来时,陈絮在做练习题集,方囚绒窝在课桌上补觉。
陈絮想到树懒,想到方囚绒真能睡,又想到他好像从来不在凌晨睡觉,心中又骂他活该犯困。
补习班有规矩,电子产品都是违禁品,方囚绒手中就有,他桌兜里放着手机但从来不玩。
陈絮只见过他把手机拿出来回复消息,也只喜欢挑最少的信息回复,陈絮想到过一个不恰当的想法,如果真有急事找方囚绒,那只需要在聊天框发送一个句号就好,方囚绒聪明的大脑会自行处理剩下的事。
陈絮见到过的唯一一个能让方囚绒接电话的人是个女人,起初他以为方囚绒有女朋友,后来发现他在凌晨时打电话,声音和神情都很严肃,陈絮站在他对面时,方囚绒没在意电话里的女人,笑着问:“声音太大,吵醒你了?”
陈絮安静地摇摇头,方囚绒和女人交代两句话,回了按时吃饭的叮嘱就挂断电话,陈絮刚转身,方囚绒叫住他,说:“你不好奇吗?和我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
陈絮摇头说:“我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
方囚绒眉眼间带着笑意,他笑起来很漂亮,陈絮知道他在耍花招,但也想停留两步的时间留给方囚绒套牢他的时机。
“那我对你的隐私感兴趣,阿絮,你钟意我吗?”方囚绒其实是故意的,比爱更有意思的事情是恋爱前的拉扯和暧昧,是得不到的占有欲作祟。
陈絮在今夜一连摇头三次,他已经分不出精力照顾方囚绒的幼稚,他想跟方囚绒互道晚安,早点从他嘴皮地下逃脱出来。
方囚绒让陈絮自己挖了一个坑,再让他跳进去。
陈絮说晚安,方囚绒抱着手臂盯着他,无云遮拦的蓝光把灰尘照成透明,穿过大气层和树影,最终落进方囚绒的眼睛中。
陈絮看到里面还有自己,他忽然读不懂月光的意思,方囚绒第一次在阳台与他正面对视,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杂念,陈絮恍然发现方囚绒没有和他说晚安的打算,也就是不打算放他走。
“原来你是个中规中矩的小孩。”方囚绒对陈絮形成了固有印象,只不过现在才说出来,用来牵住陈絮。
陈絮觉得夜晚的风很凉,抱着手臂揉动手肘,他往公寓楼下看,还有晚回家的程序员,带着厚眼镜却有一张非凡的亚洲面庞。
那是陈絮在公寓中最喜欢的男人,他只喜欢也仅喜欢骨相漂亮的男人,所以对方囚绒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方囚绒点点头,甚至笑了,“我知道啊。”
陈絮转头就要离开,方囚绒追着问:“你又唔钟意我,又唔讨厌我,咁即系暗恋我啦。”
【你又不喜欢我,又不讨厌我,那就是暗恋我啦。】
陈絮说:“唔知啦,总之我唔钟意你。”
【不知道啦,总之我不喜欢你。】
再次回到床上,陈絮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觉得两个叠在一起的金属圆环比人更漂亮,像交错的星轨。
他在寂寥的卧室内躺了片刻,眯起眼睛看吊灯,看到倒映在白金金属条上的影子,白色的影子在凌晨显得突兀,它比黑色还不适合这个清晨。
陈絮才发现自己第二次被方囚绒战胜,他稳定的情绪被打破,起身将被子扔下床,发泄过情绪蹲在地毯上哭起来,没有声息的哭声传不到方囚绒卧室。
依旧是在去学校的车上,陈絮没有看书,望着晚到一步的方囚绒说:“早晨。”
方囚绒没有回应他,戴上耳机听歌,陈絮中途叫了他许多次,方囚绒都没有反应,没有睁眼看他,也没有改变呼吸频率。
下车时,方囚绒腿长从面向车门的一侧下车进入校门,也没有等陈絮跟上来。
清早的第一场测试是英语,陈絮因为上次殴打同学的缘故坐在考场最后一个位置,即便是尖子生中最差的一个班也和第一考场没区别,自律严谨,考场是有翻页和笔尖摩挲答题卡的声音。
陈絮觉得奇怪,倒数第二名竟然是方囚绒,但考试一旦开始,他就强迫自己进入状态,和往常一样提前完成试卷要提前交卷时,陈絮忽然停下上半身的动作,他盯着方囚绒的后肩看,一直看到考试地收卷铃声响起都没有起身交卷。
方囚绒很早就停笔不再答题,陈絮知道他已经答完了,但没想明白为什么不交卷,或许是方囚绒自己不想。
考试成绩出来时,陈絮很惊讶,一直以来低他一分的方囚绒竟然是年级第一,对于这个消息有人调侃有人讽刺,最后竟然有人传播谣言,说陈絮和方囚绒先前是恋人关系,只不过现在反目成仇,两人关系破裂,为第一名大打出手。
陈絮没在外人面前表过态,反倒是方囚绒对同学说:“就係事实?嘛,不过我哋优等生唔钟意争嚟争去,我同阿絮嘅关系好好?。”
【就是事实嘛,但是我们优等生不喜欢争争抢抢,我和阿絮的关系很好的。】
他双手插兜靠在窗台,陈絮听懂他在说什么,起身收拾书本准备离开教室。
方囚绒走过去按着他的肩膀,对身后的同学招手,“我哋先走先,你哋慢慢倾。”
【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走出教室,陈絮推开方囚绒,将书包甩进他怀里,“你识唔识讲普通话啊,死扮嘢!喺学校就好好哋讲话啦!仲有我阿婆嘅事,我警告你唔好去烦佢!”
【你会不会讲普通话,死装仔。在学校就好好讲话啊!还有我外婆的事,我警告你不要去烦她!】
海港高中有不少内陆学生,海港本地人讲话他们时常听不懂,高中生又不爱讲英文,双方都常觉得讲普通话的大陆人很装,同样,不爱讲普通话的海港人也很装。
方囚绒第一次见陈絮发脾气,他耸耸肩顺手从口袋中摸烟盒,陈絮捡起地上的书包,拍拍灰说,“我要出国了,你不要烦我。”
周佩仪前段时间联系了李荟芸,说想送陈絮出国留学,一开始陈絮并不想离开海港,就拒绝了。
李荟芸近来又找他,塞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放着三沓钱,叮嘱他留一些在路上花,剩下的存进银行卡。
十几年不联系的母亲忽然要他出国,陈絮认为天下不会有免费的午餐,他问李荟芸出国是卖身还是卖器官,李荟芸被他气笑了。
陈絮和李荟芸辩解,周佩仪生下他养在身边四年,之后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他诚心诚意问李荟芸,说外婆我不知道的时候,她回来找过我吗?找过你吗?
李荟芸的口头教育没有起作用,她和陈絮不欢而散,找了好多人想把钱塞进陈絮手中,都又失败了。
李荟芸只好自己来,跟陈絮坐在客厅喝茶,她手边放着木柺,支撑肩窝的地方已经磨出光亮,陈絮知道她从来没有放弃站起来,但还是要考虑实际情况。
陈絮蹲在她身前,好声好语相劝:“外婆,我知道你很想站起来,但是你一把老骨头,我不希望你出事。真的,阿絮担心你?。”
李荟芸和他商量要陈絮去英国待一两周,如果不习惯就换去美国读高中,李荟芸尽可能把去国外上学的优点扩大,留给陈絮一个人思考的时间。
陈絮其实不是舍不得海港,就算海港真的有能让他留恋的人,陈絮站在自己的未来面前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只是放心不下李荟芸。
李荟芸被陈絮留下,冬季的雨比夏季要冷,陈絮放心不下,即便有司机送她回家也不行。陈絮的性子犟的很,李荟芸根本出不了那扇门。
用晚餐的时候,司机带着女人到陈絮家和李荟芸一起用餐,陈絮看到司机时皱了下眉,后面低头看到扎着羊尾辫的小女孩,说:“请进。”
陈絮忘不了,小女孩身后跟着方囚绒,面带笑意拉着小女孩一起走进去,陈絮拦住他,李荟芸喊了一声,陈絮见她招手要方囚绒过来。
沙发在餐厅外不远,陈絮还要照顾司机,从餐厅倒了杯温水出来,看到方囚绒右肩背着女孩的粉红色公主书包,他站在拐角用来装饰的花瓶前打量。
陈絮把水杯递给司机,朝方囚绒走过去,理直气壮:“你这样很不礼貌。知道吗?”
方囚绒把粉红色书包拿在手中,从里面找出女孩的作业本,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汉字。
陈絮转头看着李荟芸,她从餐厅跑来送给女孩一个削好的苹果,冬天的日照时间短,室内没有了阳光就会阴冷,李荟芸双腿上盖着毯子,在灯光下,陈絮看到毛绒上滚落苹果透明的汁水。
方囚绒把手肘搭在陈絮肩头,手指点了点女孩,看向陈絮的嘴巴,说:“她跟我讲,她好崇拜你的。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教她算两道题啦。又不会浪费你多长时间。”
小女孩迈着局促的步伐来到陈絮身边,可以肯定的是,方囚绒的话不假,她是真的崇拜陈絮,抱着他的小腿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陈絮平生最不喜欢期待,他更厌烦等待,是周佩仪把他丢在寂寥的楼道和人行街,他的一切盼望等待和心存侥幸都在十几年间化为泡影。
陈絮拿着作业本简略扫了一眼,都是十以内的加减法,他不清楚司机给女儿讲了什么,让一个小孩子对他满怀期待。
方囚绒还不嫌事大,抱着小女孩去客厅的沙发上,对李荟芸说:“外婆,你知不知道阿絮这次的成绩啊?他在我后面一名,下次要阿絮坐在我后面考试啦。”
陈絮明确表明自己要出国,方囚绒对李荟芸假装不知情,李荟芸也没有揭穿,笑着说:“绒仔,你肩膀宽,小心挡着阿絮看钟表。”
方囚绒从口袋变戏法似的递给女孩一颗水果糖,陈絮又依次给女孩和方囚绒倒了温水。
陈絮把玻璃杯递给方囚绒,他从另一侧的口袋“变”出另一颗水果糖,贴心剥开糖纸,塞到陈絮的两瓣嘴唇之间。
陈絮不说话。
水果糖是酸甜的,橙子或者是橘子味。
在小女孩面前展示完聪明才智,陈絮总算有机会再和李荟芸细谈出国的事情,陈絮估计英国的冬天太冷,他住不习惯。
李荟芸讲,美国的冬天也一样。
陈絮知道两者一样,于他而言,换一个城市或是国家都无所谓,他还是挂念李荟芸,但碍于外婆的面子他不好说出口。
李荟芸心里明白陈絮顾忌什么,她拉着陈絮的手说:“年轻人要多尝试,不论成功或者失败都是成长。”
陈絮明白,他只是不想在“长”的过程中被迫舍弃一些人,被舍弃也不可以。
李荟芸觉得这次的谈判不会有好结果,她把放在陈絮掌心的手抽回去,转头靠在轮椅上,更像是在推心置腹,“我也不是那么想站起来,我只想把你送进去,送你远走高飞。”
陈絮伸了两次手都没敢重新握上,他擅作主张地想,我不要远走高飞,告别家乡,我只想我一生的末尾有人陪我。
李荟芸说身子疲乏,陈絮推她到房间睡觉,抱着李荟芸上床时,陈絮忽然注意到她湿润的眼角。
陈絮失眠了一整晚,凌晨时到阳台吹冷风,他裹着一条毛毯,而对面的方囚绒穿上了毛衣。
陈絮心中嘲笑他也有怕冷的时候,方囚绒唇角压着烟头燃烧的火星,对陈絮扬了扬下巴,说:“我不知道你要出国,真的。”
“你干嘛要跟我解释?”陈絮转头盯着方囚绒看,对方勾勾手指喊他到身边去,陈絮觉得奇怪,方囚绒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来到方囚绒面前,方囚绒动作很快,手掌是夹烟的那个,扣着陈絮的后颈,方囚绒和陈絮头贴着头,“阿絮,你看我。你以后会在我背后写答卷吗?会的,对吧?”
“……抱歉,我不能。”陈絮甚至做不到给他直视的目光,夜晚的风吹在脸上是刺痛的,穿过衣服是湿冷的,陈絮抱紧手臂,“方囚绒,我不是。”
方囚绒点点头松开他,却双手各自拉着毯子的一侧,将陈絮拉进自己怀中,“阿絮,你知道坐在你背后写答卷是什么感觉吗?”
“我不知道,我不喜欢你,方囚绒。”陈絮说。
方囚绒想要发火,却发现错不在陈絮,错在他。
“阿絮,你几时能看一看你自己的心?你摸一摸你的良心告诉我,哪怕是一次,或者只有那么一秒钟,你就真的……真的没察觉过,你是喜欢我的吗?或许只是有那么一点好感,阿絮,你不要骗我,也不要骗你。你告诉我实话……”
他说到后面控制不了语速和语调,陈絮只是一味地躲避,方囚绒的脾气和烦恼他都照单全收,但没办法回应。
陈絮还是觉得,他不喜欢方囚绒。
陈絮思考问题的方式很简单,从自身找原因,一切大小问题都要找自己的过错,为一点蝇头小利,陈絮都觉得如果落在他身上,且是不正当的利益,那他的一生都会被毁掉。
方囚绒的喜欢或者偏爱就是落在他世界中不正当的感情和经历,陈絮想要洗干净逃出去,只要他的世界没有方囚绒就好。
话题沉没在两人之间,陈絮没有在方囚绒怀中挣扎,在方囚绒看来这是默许他弥补遗憾,于是他抓着毯子又抱紧陈絮,将人生第一个吻送出去。
陈絮回到房间时,大脑完全处于死机状态,他后悔在出国前与方囚绒见面。
天微亮时司机在公寓楼下按喇叭,陈絮拿着很少的行李上车去机场,走之前李荟芸问衣服会不会少,钱够不够花。
陈絮抬眼往方囚绒房间的方向看,他房间内拉着白色窗帘,而阳台上的烟灰缸里是散落的烟灰。
陈絮和李荟芸确认了一遍行李,又在公寓楼下停留了半小时,方囚绒的房间始终拉着窗帘,没有动静。
因此,陈絮知道他可能要错过一个人,错过一辈子,但至少他不后悔。
司机将陈絮带到机场,正常的登机流程,没有人为他送行,陈絮却在上飞机检查信息确认托运行李清单的时候看到周佩仪打来的高额抚养费和琐碎的叮嘱。
陈絮看到陌生号码终于有了名姓,一瞬间泪流满面,落地英伦时才回复周佩仪,“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但我不怪你。”
周佩仪的号码再也没有传任何信息过来,陈絮和李荟芸打电话报备情况,又叮嘱她好好治疗,保不准那一天上天开眼就会送她转圜的机会。
李荟芸说:“阿絮,你不要一个人哭,也不要哭一个人。”
陈絮说好,他心里有数。
架空架空架空架空,海港就是凭空捏造的城市,语言只是因为本人最近感兴趣在学。[求求你了][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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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短篇,双死,恨多于爱,也许从一开始就没爱过。(十章以内完结,每章万字)——2025.09.23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