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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恋实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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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来得很晚,在所有人印象里,到了十一月底,江南才姗姗来迟地见了凉意,琼珠碎玉似的白雪落了两场,便算是正式入冬了。
季节流转,枝头雁归落叶,这些闲情雅致和在学校经历苦逼压榨的高中牲关系并不大,他们抬起眼,看见的是脑门锃亮满嘴跑火车的班主任,成堆的试卷,死也背不完的单词和课文,枯燥麻木得像是一锅熬过头的粥,干巴巴的,糊成一团,让人作呕。
江忆雯对那年高二的印象也不过如此。
但生活总是出入预料,蝴蝶扇动翅膀,蹁跹间引起了一场疾风骤雨般的变革,将三点一线的生活顷刻打断。
就好比,前天晚上,因为怕冷,早早钻进被窝准备入睡的江忆雯,甚至在临闭上眼前,还看见室友懿秋孜孜不倦地背着单词,准备着第二天的默写。
然而第二天,等待所有人的,却是一大清早宿管的紧急通知。
睡眼朦胧间,“疫情防控,准备居家网课”几个字的通知犹如雷击,将那点睡意赶得一干二净。
“卧槽?回家了?我不是在做梦?”江忆雯看见对床的韩竹玺煞有介事掐了自己一下,感觉到痛后“嘶”了一声,脸上还是被雷劈了的震惊。
江忆雯懵懵地脑子转了一圈,过了片刻,她愣愣地反应过来,似想到什么般,开口道,“我们又要回家上网课了?”
“应该吧。”赵慕爬到她床上来,笑眯眯道,“太棒了。”
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兴奋与震惊中,这觉是睡不下去了,唐隐下床收拾行李时,顺便去阳台看了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正对面的男生宿舍探过几个好奇的脑袋往这边张望。
仔细一看,都是她们班的。
他们在阳台口笑闹作一团,其中一个朝唐隐喊道,“叫下江忆雯,告诉她她赌输了!”
同在阳台收衣服的何庭立刻拉开窗帘,好奇道,“什么赌?”
江忆雯表情空白片刻,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自然,“就是……我打赌,我一周不碰手机打游戏,本来可以赢得顺利成章,谁想到才周四就回家了……”
“刚刚喊话的是谁?”赵慕忽问。
“哦,是周熙延。”何庭笑道,“也就他胆子这么大。”
江忆雯心里有些奇怪,她也翻身下了床,走到阳台前,冬天的清晨很冷,张口说笑嘴边全是白雾,水汽氤氲间,她一眼看见对面遥遥阳台上少年熟悉的身影。
镀了层浅金色的日光,显目极了。
甚至江忆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眼先注意到他而不是周围众多尔尔。
“看谁呢,那么入迷?”赵慕轻轻推了她一下,“叫你老半天了。”
“不不,没有……你们在说什么?”江忆雯连忙叉开话题。
“在说班里是不是有人感染了。”韩竹玺道,她指指何庭,“小何这两天已经有点不舒服了,我们昨天又做了核酸,我想,核酸的结果的肯定是有问题的。”
懿懿点了下脸上的口罩,“保险起见,都带上吧。”
懿秋平静的语气反而激起了几人心里的不安,但十几岁的年纪,骨子里都是追求刺激又随遇而安的,什么事转头就抛脑后了。
唐隐拍拍行李箱,笑道,“周四停课?好诶,翘掉挨千刀的语文晚练喽,回家玩手机喽。”
几人相视一笑,“也是。”
没再宿舍久留,她们收拾行李后就离开了,防控原因不让去教室拿书,直接去了门口,班主任联系了家长,刚到校门口,几个室友就陆续离开了。
很快只剩下了江忆雯,她坐在行李箱上发呆,冷风吹得人视线朦胧,但她还是察觉到有人走到了身边。
“这不是江忆雯?你爸妈也没来?”周熙延笑容贱兮兮的,欠下点身问道。
江忆雯抬头一看,他几个室友也都走了,于是道,“你不也是?”
周熙延苦笑一声,“打电话给我妈的时候,她甚至还没醒,到这起码还得一小时。”
江忆雯噗嗤笑出了声,心想这人可真倒霉。
周熙延状似无意地站在风口处,仍旧带着笑,“你这次打赌又输了,欸,话说,你是不是老家非洲的,运气怎么这么背?打一次赌输一次。”
江忆雯急了,音量稍微提高了一点,“谁说的,我……”
“你能忍住回家不上线不做活动?”周熙延及时掐断了她。
江忆雯闭嘴了,这她确实做不到。
姓周的这玩意儿似乎天生克她的,每每总是还不上嘴。
“不和你说了,我妈来了。”江忆雯愤愤拉起行李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等下。”周熙延收了笑,拉了下口罩,语气正经了不少。
“小心一点,别被传染了。”
校门口的路并不平坦,行李箱绊到石子“咯噔”了一声。
好像这样就正好忽略了她听见那句话时漏了一拍的心跳。
事实证明,韩竹玺才得很对,回家后第一天,班里陆陆续续有人出现了发烧,头晕,咳嗽的症状。
宿舍群里哗啦哗啦刷屏的几十条消息,没有一条是好消息,带着哽咽的语音,夹杂着无力的文字,像蛛网一样的危急与恐惧很快蔓延开来,转眼布满心头。
江忆雯咳得声音沙哑,说不出来话。昏昏沉沉的头晕,视线里的东西逐渐变得模糊,像是融化了般扭曲在一起。
看得真切的是窗外凋零落尽的叶,呼啸着的寒风吹过冷铁一样苍青的天空,像是被压在沉重的金属下喘不过气。
“你还好吗?”
因为许多老师也病倒了,课程排布得很松,每天有很多空闲的时间,在那天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周熙延发来了消息。
紧接着又是一条。
“语文课上老师点你回答问题,你的声音好沙哑。”
江忆雯在床上翻了个身,支起昏昏沉沉的脑袋,他这是在关心我?可按他平时时不时来犯个贱的性格,不应该是来嘲讽吗?
但这语气……不像啊。
“好一点了。”
过了片刻,江忆雯又补上一句。
“谢谢。”
那次疫情来势汹汹,但像飓风一样,留下一地狼藉后很快归于平静,他们还是不能返校,在家上网课,连期末考试都省掉了。
网课的水分好比在大海里遨游,再加上没考试,简直是提前放寒假。
江忆雯就过得很充实,和好友苏筱元或者其他几个朋友在网上聊天,聊聊游戏,能聊上一下午。
哦,还有周熙延。
连江忆雯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能有那么多的话可说,比如他们玩一样的游戏,相似的爱好使得他们聊起天来很愉快。
是江忆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愉快。
那年新年伊始,是一场大雪带来的。
江南一落雪,总能让人遐想无限。筱
青灰色的天空,深色的高楼,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放慢了城市的快节奏,像是带着肃杀恩仇的武侠片,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带起人心的柔软。
“下雪了。”
周熙延在聊天时忽然道。
江忆雯回头看向窗外,果然是满眼素白。
那天很多人都在叽叽喳喳着讨论着这场新雪,这似乎是在经历疫情时那么多阴暗面后重新露出头的欢欣喜悦。
但没再有人的谈论再像周熙延那句再普通不过的“下雪了”在心里泛起涟漪。
就好像他还想说什么,只是散进风雪里,变成了江南素笔山水画里一抹旷远悠扬的留白。
“Are you are you
Coming to the tree
Where dead man called out
For his love to flee”
午夜,手机里靡靡的女音低沉曼妙,像是女巫的沉吟低诵。
江忆雯看着周熙延那一条一条整理出的游戏攻略,心绪似乎也散进了刻入灵魂的低吟里。
“Strange things did happen here
No stranger would it be
If we met at midnight
In the hanging tree
Are you are you
Coming to the tree
Where I told you to run
………”
俗话常说先苦后甜,盛极必衰,寒假快快乐乐两个月后,开学考像追着人屁股咬的疯狗,来势汹汹不给丝毫喘息的余地。
甚至来不及骂两句该死的学校,没妈的校领导,就要收拾行李动身了。
返校的时间是清晨五六点,还下着雨,天色昏黑,住宿生带着几大箱东西奔波于校门口和宿舍间,裤管上满是污泥和雨水,狼狈不堪。
只是江忆雯刚下车,就看见等在校门口的周熙延。
昨晚周熙延玩笑般说来帮她搬行李,没想到是真的。
少年的冲锋衣没在暗沉的天色里,但能听见他低低的笑声,“几点睡的,怎么困成这样?”
江忆雯不露声色的揉揉眼睛,闷声道,“哪有。”
周熙延在宿舍楼下放下行李箱,回头有些古怪地看了眼江忆雯,江忆雯被盯得古怪,于是道,“怎么了?”
“不,没事。”周熙延偏开视线,“快上去吧,要来不及了。”
很奇怪,他眼底似乎藏了什么更深沉压抑的东西,像是在无边墨色里燃起的焰火,照亮了整片天幕。
雨水哗哗,寒凉的夜风吹过脸侧,没有人说话。
电光火石间,江忆雯似乎明白过来那一闪而过的是什么,但也只是那一瞬间,再下一刻,她又忘却了那种微妙得恰到好处的究竟是什么。
趴在柱子下的三花猫长尾一扫,将这里的胶着不清连着一同轻轻扫去了,就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江忆雯拉起行李箱,轻声说了句“谢谢”就上了楼。
手心攥紧握出的汗浸在行李箱扶手上,暗示着她似乎不像看上去那么平静无波。
时间的节点设置得精致又巧妙,开学后立刻到来的开学考将那种原本盘恒在心头的不自在和一夜大雨一起冲刷得干干净净。
开学考后是信息技术考和合格性技术考。
整个二月都在考试。
每天都是必修课,丢在角落生灰尘的物化生重新拾了回来。
江忆雯是典型的天赋型选手,聪明得令人望尘莫及。很巧,周熙延也是,天赋型选手往往比常人多一点特权。
那天照例上着晚自习,周熙延忽然告诉她,今晚是游戏直播的日子,江忆雯有些遗憾,因为在学校肯定是来不及看直播了。
“要不要一起翘课?”周熙延压低声音,“去日语教室,那里没有老师查,安全得很。”
“这……不太好吧?”江忆雯还没逃过课,她愣了下,想拒绝,但诱惑力太大了。小高考她是能稳着过的,压根不用担心,晚自习上不上影响并不大。
“你心痒了。”
周熙延笑道,“没事,我打包票,肯定不会有事。”
“好,走。”江忆雯一咬牙,做出了这个出格的决定。
她步履匆匆地跑向日语教室,路上遇到了悠闲散步的韩竹玺,韩竹玺奇怪道,“去哪这是?”
“翘课去看直播。”
扔下这句话后,留下又被雷劈的韩竹玺,江忆雯匆匆跑开了。
她在心里想,真奇怪,按自己的性格,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吗?为什么周熙延打包票她就信了呢?
骨血里洋溢着刺激,在夜风冷冽中愈发燥热,凌乱脚步踏碎苍白灯光的倒影,日语教室附近很安静,真的一个人没有。
“快来!”
周熙延在角落朝她招手。
江忆雯气喘吁吁地跑近,压低声音,“没被发现吧?”
“当然没,值日班长那我打过招呼了。”周熙延边说边拉开窗户,“来,翻窗进去,门锁了。”
江忆雯左右环顾一圈,确定没有人后,搭上周熙延的手臂,一借力轻巧地跃了进去,转头周熙延也跳了进来。
他轻手轻脚地调好直播,然后走到江忆雯身边,仍旧带着笑,“你期待了很久吧?”
江忆雯还沉浸在逃课的刺激里,她平复着呼吸,有些激动,“这是我第一次逃课……”
“偶然逃两次有益于身心健康,在那教室待久了早晚精神分裂。”
周熙延竖起食指,“安静,看。”
于是黑暗的教室里,只剩下多媒体超大的屏幕放着绚烂的画面,偶尔极远处的脚步声成了催化剂,将躁动不安与心跳速度推上极致。
十分钟后,江忆雯轻声道,“我就请了十分钟到假,我先走了。”
周熙延比了个OK的手势,“我回去告诉你后面发生了什么。”
江忆雯神色匆匆的跑回教室,谢天谢地,一路上没遇到一个老师。
甚至回到座位许久后,她还在回味着那黑暗教室里的一幕幕。
等晚自习又过了一半,周熙延才姗姗来迟,他将一张纸放在她桌上,不做声地回了座位。
苏筱元凑过来,看见满满一张纸的直播笔记,内容之详细,令人咋舌。
“他知道你看不到,所以特地写的?”苏筱元问。
“应该吧。”
江忆雯拿着那张纸,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开心,她捧着那张薄薄的纸,反反覆覆看了好几遍,似乎把精彩的直播在眼前过了遍。
那周末是信息技术考,很巧,江忆雯和周熙延都是第二天考试,都要留在学校过夜。
其他人在放学后全都走光了,江忆雯吃完饭,立刻回了教室,她看见周熙延在角落安静写着作业,,就似乎在这里专门等着谁。
他们自然而然地凑到一起聊天,而背景音是他们喜欢的游戏视频。
而不知道过了多久,另一个也是留在学校过夜的住宿生唐隐对两人道,“该去自习室了。”
这时江忆雯才发觉还有个人缩在教室另一角写着作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隐约约觉得唐隐的目光中有些闪烁的复杂,那是种很奇怪的神情。
但江忆雯没有问她是怎么了。
她隐约猜到唐隐会说什么,而她说出的东西,会让她在一瞬间回到开学那天的雨幕里,回到那种她也说不清的感觉里。
自习室聚集了整个年级的人,热闹极了,三人坐在最后一排,四下有睡觉的,看小说的,下五子棋的……唐隐埋着头写小说装起了不闻窗外事的鹌鹑,似乎全然看不见旁边两人悉悉索索传着纸条和低低的聊天声。
周熙延是第二天第一场考试,他考完后,还有很久才轮到江忆雯考试,掐着第一场考试结束的点,周熙延出现在门口。
“试卷难不难?”江忆雯问道。
周熙延摆摆手,“很简单,太简单了。”
江忆雯点点头,松了口气。
周熙延又交代了两句考试该注意的,开开玩笑缓解了下紧张气氛。待他走后,同班一个学生有些奇怪的转过头,道,“我听人说校长在信息考场门口守着,不让人回休息室以免传答案,这周熙延是真不怕死啊……”
江忆雯想想周熙延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自然而然道,“没关系,他胆子大不怕这个。”
那个同学露出了和唐隐如出一辙的古怪表情,但也同样没多说什么,默默低头看小说去了。
那次信息考的卷子有点难,但脑门光溜的班主任转着眼睛,笑眯眯地保证大家都能过,还来不及喘息,又催促所有人投身下一轮考试中去。
合格性考试和信息技术考不过隔了一周,这一周大家陆续被分配到了会去哪个学校考试,留在本校的自认倒霉,能去其它考场的全当是去春游。
“巧了,我们都是去B校。”
周熙延看着名单,对江忆雯笑道。
不止他们,还有不少熟识的人都在B校,就和团建一样热闹。
那周气温逐渐回升,枝头的玉兰花探出满树花苞,风里也带上缱绻的温和,再不似冬天走出门时犹如寒刃割得面皮生疼。
布置考场那天书本全部要搬走,周熙延自告奋勇地跑到江忆雯这,搬起了她厚厚的书。
幽幽的路灯落下光影,倒影在水坑里,水面微动,像满池烟火。
同样的烟火也摩擦在并肩而行的两人之间。
没有人说话,初春的风也不说话,但似乎有什么涌动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冲撞的,激烈的,斗争的。
在冬天茫茫大雪里探出头来,在冬末潇潇夜雨里疯狂蔓延的,又在初春温和夜晚里再次萌芽生长的……
是一次又一次在不着调地调笑背后默默的关心,像朋友,却又不像是如此。
是身边的同学朋友欲言又止的目光,是在心里交织纠缠却又难以言喻的躁动,是想开口却又话到嘴边的胆怯……
是暧昧吗?
或许吧。
时间的安排再次巧妙绝伦,同样的话到嘴边,同样的戛然而止。
同样的场景似乎发生了无数次。
这次是回到宿舍后一向冷静的懿秋喃喃自语道,“我就看着周熙延和江忆雯走在我前面,江忆雯走得轻轻松松,因为周熙延帮她搬书,我就走在他们后面,抱着山也似的书,和僵尸一样,天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话音刚落,身边就爆发出一阵阵笑声,无非不是在说真倒霉啊,于是那些想开口道话又在笑闹中烟消云散了。
那几天,江忆雯问过苏筱元,问过其他的朋友,她想问问,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似乎除了她自己,没人明白她真正的心意。
白玉兰花第一支花开时,是个天气很好的晴天,浅蓝色的天空素净渺远,浅金色的朝霞镀上了流云灿然金边。
也是那一天,他们坐上了出去考试的大巴。
B校的校区很漂亮,也许是出于“无论如何自己家的学校都是监狱”的想法,B校的风景显得格外如画。
身边的同学见到不自觉走到江忆雯身边的周熙延,默默退开了距离,再也没人打扰他们。
试卷很简单,远比模拟卷简单,让人觉得躺着都能过。
午休时不见了他们俩,赵慕左顾右看了一圈,问,“奇怪,人呢?”
韩竹玺一抬下巴,“一起逛学校去了。”
赵慕皱起眉头,“他们两个,是不是……”
“不对劲?这不有眼睛就能看出来?”韩竹玺笑道。
“啊—但这,太怪了…”赵慕眉头皱得更紧了,“先说年龄,周熙延那小子小了她两岁,这多离谱…哦,抛开一切不谈,最重要的是小江的身份,她是台湾生,不在我们这读高三,不和我们一起高考,你说,他们真在一起,又能有多久?三个月?四个月?”
韩竹玺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没关系,相信江忆雯能处理好这些的。”
赵慕眼底划过一丝落寞,叹气道,“但愿吧。”
操场上空荡荡的,只有出来逛学校的周熙延和江忆雯。
操场很大,远远望着,能看见树木枝头浮云似的玉兰花,烟也雾似的梦幻。
还是没有人说话,但这次没再有人打断他们了。
他们认识很久了,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同学,相处起来愉快又随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
是从校运动会上看见周熙延的长跑?还是少年一次次不正经的调笑?是那次意外出格的逃课?写满纸业的直播笔记?
或许都是从疫情回家的那个冬天开始。
疫情改变了很多,比如他们原本流水线一样一成不变的生活,细雪纷纷扬扬,一半落在满是烟火的百味人间,一半落在心头。
白雪落在黑苍苍的冷硬钢筋水泥间,放眼所见一片黑白。
“下雪了。”
那时他还想说什么。
“我有点想你。”
现在不再是冬天,是一个有着明媚阳光的春日。
“你是…想说什么吗?”
终于,江忆雯开口道。
周熙延垂下眼睛,像是浓墨重扫,乌沉沉得化不开。
“姐姐,我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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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鸟雀跳跃在枝头,惊起白玉兰的花瓣如雪沫飘落。
江忆雯陡然睁大了眼睛。
那些难以言表的却又如同绿荫疯狂滋长的暧昧忽然有了宣泄,他像是藏了一坛好酒,酒坛子裂了一道缝,飘扬的酒香勾住了心神。
从更早开始在与人闲聊中她,听到有关他的事,伸长了耳朵一个字都不敢漏。在那些调侃玩笑和描述中挑挑拣拣,拼拼凑凑出他的生活,他的过往,有关于他的一切。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这一切想明白后,才会发现早就有迹可循。
江忆雯是酿下那坛好酒的人,也是最后和少年桃花下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