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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爱是在你身后陪你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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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那天我哪里也没去。
再见的时候,我们都表现得很平静,仿佛那天和以往每个约好的周日没有任何不同。
她进门以后,就跟从前一样,熟练地找到烟灰缸,坐下开始点烟。而我启动咖啡机,给她做咖啡。
她夹着烟看我:「做多一点,我想喝一大杯。」
我开冰箱拿牛奶:「你不怕晚上睡不着?」
她手上的打火机啪地响了一声,神色间有一种异样的平静和温和,又点了一根烟:「睡不着算了,不喝咖啡也一样睡不着。」
我并没有给她做太浓的咖啡,打奶泡的技术还不怎么娴熟,成品称不上精致。
她接过我做好的咖啡,笑起来:「你每天发在微博上的照片都是卖家秀吧,这是买家秀。」
我故作生气地皱眉:「好喝就行了,再好看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她尝一口咖啡,由衷地说:「好喝。」
那一刻我们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中间那些事故仿佛从未发生过。
她边喝咖啡边抽烟,间或转头看看我。
我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你想说什么?」
她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没有啊,我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来看看你。」
「那你看完了?」我发觉那种让人受不了的心痛又来了,四肢百骸都狠狠地痛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渴望她说点什么,我明知道今天的见面毫无意义。
她笑道:「这是叫我走的意思?这么快就逐客了?」
我没说话。她往门口走,拿起了放在那里的两个袋子,走去厨房。
我追去厨房,诧异地看她从袋子里拿出各种菜:「你干嘛?」
她稀松平常地说:「说了我是来看看你的啊,给你做顿饭吃。」
我没忍住,站在她旁边冷笑了起来。
她看不懂我这样的反应:「怎么了?」
「有什么意义呢?」我依然挂着冷笑,问她,「你做的这些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找箩筐打算洗菜:「没意义啊。」她只是想做,没想那么多。
我觉得可笑极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对我的一点点好,都要我以后的每天用成百上千倍的痛苦来还!」
她停住了手,低下头:「我知道。」
「我已经在还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还!」我尽量冷静,但冷静不了。
「那不做了……不做了。」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想要我走吗?」
我无力地靠在厨房的墙上。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走了。」
我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地抓住,眼里却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悲哀。我知道如果我让她就这么离开,我们两个会各自一点一点地崩溃。
「做完它吧。」我认命地看向那些食材。
她没动,像是向我再确认。
「做完它。」我重复。
她像是被免罪了似的,如释重负地回去水池边洗菜。
反正都要面对痛苦,这一刻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幸福?我问自己。
「你要做什么菜?」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忙碌。
「本来打算给你烧个黄鳝的,但这个季节黄鳝不好。」她还记得之前一次约饭,我跟她提过想吃。
我不满:「那我什么时候能吃上?」
「下次吧。」她说出口才意识到或许没有下次,「黄鳝跟牛蛙一样,都有很多寄生虫,不健康,以后别吃了。」
「我喜欢的都不健康。」我语带双关。
她明白我指什么,点头道:「嗯。」
她也没什么新花样,给我熬了个骨头汤,做了个红烧排骨,炒了个西蓝花。她知道我喜欢清淡的,不喜欢太咸,放盐的时候格外小心,生怕放多了。
她在前面做饭,我就在后面靠着墙看她。
我家的厨房几乎不怎么使用,难得的几次开火都是她做饭。讲究的人搬家那天还要在新厨房烧顿丰盛的,而我家厨房首次使用,是她给我煮面。
我知道,以后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刻了。所以我偷偷拿起手机,拍下了当时的画面。
「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送进急诊?」趁着锅里在炖菜,她转过身问我。
「过敏了呗,荨麻疹发作。」我不在意地说。
「怎么又过敏?你干啥了?」从前我也老过敏,都是因为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这次竟然被送急诊,可想而知没那么简单。
「我喝酒了。」我老实承认。
「你总不知道爱惜自己,你——」她话说到一半打住了,因为想到了我喝酒的原因。况且现在,她有什么立场关心我的事。
这顿饭她做了快两个小时。
还是那张餐桌,还是坐在那天她对我坦白一切的位置,她陪我慢慢地吃晚饭。
「多喝点汤,你看你瘦得都快没有了。」
那天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我不愿意回想:「你又不吃吗?」
「我也吃啊。」她这才动筷,「我的红烧排骨味道怎么样?用酱烧排骨可是我的独门秘技。」
我很给面子地吃了好几块,赞赏地点头。接下来我们的话题就围绕着这顿饭展开,没有提及我们都想回避的话题。
「这汤都没喝多少,你明天可以用它煮面吃。就我上次给你买的面,你先把面煮了,然后捞了放进汤里,别煮太久,那种西面坨了不好吃。还有这排骨,你明天倒进锅里,加点水再热,不然烧糊了。」饭后,她帮我把没吃完的菜放进冰箱,叮嘱我道。
我其实根本没记住她说的这些,只有她的声音在我的意识里绕。
她见我走神地看着她,别过脸:「看我干嘛?」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你脸上写字了。」
她很认真地问:「写了什么?」
写了逃避。我在心里回答。
饭吃完了,没有其他事了,总不能长长久久地沉默着。
「不能做朋友了吗?」她先开口,看向我,「像以前一样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爱来爱去?很多事情到最后都那样,还不如做朋友。」
我淡淡地反问:「怎么做朋友?以前很好吗?」很久以前是很好,可最近不好了。
「对你不公平,我知道。」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生怕重一点就会伤到我似的,「那就不做朋友吧,做同事。」
「做什么样的同事?」我笑了,说出她所在部门其他两个人的名字,「像他们一样的同事吗?我一年都跟他们没有两三次交集,路上遇到我懒得打招呼的。」
她也说了一位同事的名字:「做她那样的同事呗。」
我无奈地摇头:「她会陪我出远门玩,她可以陪我喝酒到深夜,她可以在我感冒发烧的晚上送我去医院,你可以吗?」
她做不到。所有这些事,在她的生活里,都被另一个人所不允许。说白了,普通朋友能为我做到的事,她一样也做不到。
她知道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忘记我吧。在你的世界里我只是个过客而已。你是自由的,你还有很多选择,你值得更好的。」
这种安慰的话听起来格外残酷。
「你不要再喝酒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对自己好一点。眼前这些事总会过去的,到时候你回头看,就会发现我什么也不是。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你还有大好的人生,你——」她还想说下去,但转头看到我哭了,话语戛然而止。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哭的,眼泪就那样无声地往下落,根本控制不住。我的心空落落的,她的声音在里面无限回响。
「你不要哭。」她不敢再看我,等了好一会儿,见我还在哭,犹豫着伸出手,擦掉了我挂在脸颊上的泪。
「忘记我吧,这样你就不会再痛苦。」她站起来,准备离开。
「做朋友吧。」我太害怕她会走掉了,这四个字是我唯一能留住她的办法。
「做朋友吧,可以吗?」不知不觉,变成了我在哀求她。
她犹豫了。
「你要想多久?」我问她,「又要想两天吗?」跟上次她犹豫要不要跟我坦白一样?
面临选择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拖延:「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我要先回趟单位。我晚点再来行吗?」
我太了解她的时间线了:「工作完你就要回家了,你哪还来得了?」
「这几天我都一个人在家。」她有点侥幸,「你等我下班回家喂了狗,再来找你。」
我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