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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社团选择 ...

  •   爱默生曾一针见血地道破:“我们总是将那些束缚自身的事物,称之为命运。”也有人从另一个角度诠释:“命运,无非是理性与感性的分界线——当你走上理性规划的路,那便是所谓的‘命定’;而当你听从内心冲动的指引,那就成了充满变数的‘机遇’。”

      至于我为何在此刻提起这个——不过是想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提前找一个体面的借口。就像醉汉借着酒劲撒泼时总爱说“都是酒精的错”,此刻的我,也不过是在编织一个谁都能看穿、却谁也不会戳破的拙劣理由。

      这一切,还要从我刚踏出社团长廊的那一刻说起。

      社团选择,从来都是高中时代与结识挚友同等重要的关键节点。想想那些热血漫画的经典套路:前期无人问津、只剩几张破旧桌椅的社团活动室,后期竟能奇迹般地冲出全国大赛、走向世界舞台;或是美食题材里,最初连荷包蛋都煎得焦黑的菜鸟,最终竟能站在国际烹饪大赛的聚光灯下,光是想象一下画面就足以让我掌心微汗:聚光灯下,汗水与呐喊交织的赛场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将所有的情绪都蒸腾、放大;观众席上灼热的目光汇聚成无形的网,笼罩着场上的每一个身影;还有那决定输赢的瞬间,爆发的欢呼或是沉重的叹息,都像实质的冲击波,足以让我这颗习惯躲在安静角落的心跳骤停。我向来擅长并热衷于成为背景板的一部分,用书本和降噪耳机构筑起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绝对安全的堡垒。那里没有突如其来的关注,也没有需要即时反应的评判,安全得令人窒息——总而言之,社团,往往就是另一段“主角故事”的开端。

      照理说,我第一个就该排除那些需要抛头露面、竞技对抗类的社团——我天生厌恶成为人群的焦点,那会让我回想起《魔力篇》发生的全部。可偏偏,骨子里那股与我这副温和顺从外表截然相反的叛逆劲儿,总在这种关键时刻不合时宜地冒头,蛊惑似的低语:“为什么不试试,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比压抑自身更好,不是吗?”

      我放慢脚步,沿着社团招新的长廊缓缓踱过。每一个摊位都像一个小小的世界,喧哗、热情,散发着青春特有的躁动气息。我像挑剔的顾客般逐一审视,这种感觉,奇妙地接近于在清晨菜市场挑选西红柿——既要外表饱满光鲜、令人眼前一亮,又不能太过扎眼、惹人过分关注。

      首先,游泳社是绝对、绝对不可能进的。我一点儿也不想让初中时一时冲动留下的纹身被人发现——不管是从位置还是图案来看,它都太过惹眼。更离谱的是,不知为何,全城的洗纹身店铺仿佛联合起来对我永久歇业。电话永远打不通,预约页面永远显示“已满”,甚至亲自上门也只会得到“师傅刚出国了”的回复。

      所以当初我到底是怎么成功把它纹上去的啊?!那位手法潦草的纹身师,仿佛在完成作品的瞬间就将我彻底遗忘,连人带图案一起抛之脑后。

      人总要为自己曾经的过错买单——by 世界书

      其次,人真的不该有侥幸心理。我就不该一时脑热踏进烘焙社——或许被创才是我的命运吧,死,勿念。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一个粉色头发的女生正手忙脚乱地向被面糊溅到的男生道歉,手里还握着那袋罪魁祸首的裱花袋,像握着一把不受控制的武器。周围八卦的视线黏在我的身上,仿佛我是刚刚登上舞台的小丑。只要我表现过于明显的厌恶,明天校园网的头条大概就是《惊!烘焙社团拿面糊砸人,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没错,那个被溅到袖子的人就是我。黏糊糊的奶油正顺着我的袖口往下滴,留下一道甜腻的痕迹。

      真没想到烘焙社这种地方,居然也能爆冷出现一个如此笨手笨脚的成员。她戴着印有草莓图案的围裙,头发扎成两个团子,上面还别着可爱的星星发卡——整个一子供向魔法师风格?看来是“美食作战派”没跑了。我强压下心头窜起的火苗,冲她摆了摆手,默默退进人群里,试图让自己隐形——如果这是动漫,我头上现在一定蹦着一个超大的红色井字号,用来具象化我此刻的烦躁。空气里弥漫着黄油和糖过甜的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书法社,文雅的代表。嗯,确实挺文雅的——檀香袅袅,纸墨齐备,几位成员屏气凝神,运笔如风,俨然一派文人雅士的沉静气象。空气中弥漫着松烟墨的清香,案上的宣纸洁白如雪,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而富有书卷气。

      ——只要他们不吵到急眼开始把墨水当水泼。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起因已不可考,或许是因为某个“永”字的笔锋争议,或许是为了谁偷吃了那碟用来供奉书圣王羲之的豆沙点心——那点心此刻正可怜兮兮地躺在案角,缺了半个角——和平的表象瞬间破裂。

      “颜体才是正统!饱满雄厚,那是盛唐气象!你懂不懂!”一位戴着圆框眼镜的男生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架上的毛笔簌簌发抖。

      “放屁!欧体疏朗俊逸,结构险峻,那才是真正的风骨!你那个叫审美?你那叫瞎掰!”他对面的瘦高个毫不示弱,直接抓起手边的砚台——当然,没泼出去,但气势十足。

      “你说谁瞎掰?!” “就说你!怎么着!” 战火迅速升级,从口角变成了“肢体语言”。一位学长情绪激动地演示起笔法,手腕用力一抖——饱蘸墨汁的笔尖瞬间脱离控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黑色弧线,“啪”地一声溅在了旁边劝架者的衣襟上。

      “我的新衬衫!” 这一下如同发令枪响。顿时,毛笔成了武器,砚台成了弹药库。墨汁开始在空中自由飞翔,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充满文化气息的黑色暴雨。几点墨珠甚至越过“战区”,精准地袭向围观的我。

      在那之前,一位笑容甜美的学姐就早已塞给我一件东西:“学弟,拿着,以防万一哦!”——那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透明塑料雨衣。

      这是什么社团招新的特色吗?看着其他新生目瞪口呆的场景。正要往后退的我,就听见“嗤”一声轻响,一大团墨汁正正砸在我眼前的透明面罩上,缓缓滑落,留下一道深邃的墨痕。

      战况愈发激烈,一位学长正以狂草的气势挥舞着毛笔,墨点四溅;另一位则试图用临摹的《兰亭集序》当盾牌。我努力维持着嘴角抽搐的微笑,当机立断,重复了在烘焙社的离开举动。我悄无声息地后退,转身在没有引起超过8个人的关注下撤退。

      那件印着几个抽象墨点、仿佛成了当代艺术装置的一次性雨衣,被我利落地团了团,瞄准不远处一个“可回收物”垃圾桶,手腕一用力——纸团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咚”一声,应声入筐。

      头也不回地离开这片“文化的战场”,我再次确信,这社团招新,果然处处是陷阱。

      “同学,请问你有喜欢的社团吗?”一个戴黑框眼镜的记者将话筒递到穿连帽衫的男生面前,话筒上贴的校媒logo被阳光照得发亮。

      “当然!”男生眼睛一亮,“我想去动物社喂鸭子,湖畔那群绿头鸭特别亲人……”

      记者连连点头,话筒却在他话音未落时利落收回:“好的,感谢配合。”

      待那名同学走远,她立刻侧身对摄影师压低声音:“记得跟小西说,这段给脸打个码,把他的回答剪成——‘我想当鸭子’。”摄像机红灯应声熄灭,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学生记者团,一个深谙断章取义、擅长拱火造势的“民间组织”,堪称校园江湖里的一股泥石流。入学前我就对他们的事迹有所耳闻——据据说在灵异社团设立之初就和学生记者团爆发了一场史诗级冲突,起因竟是一篇题为《科学破除迷信:灵异社午夜招魂活动实录》的报道,里面断章取义地引用对方社长的话:“我们确实招到过东西,虽然不一定是鬼。”

      事情越闹越大,最后双方居然煞有介事地约战辩论社,还各自请了“律师团”。学生记者团从辩论社捞来两个辩论比赛的成员,灵异社则不知从辩论社哪个旮旯里找来了两个替补。

      最戏剧的是,开庭不到十分钟,灵异社请的“律师”就开始大讲特讲六道轮回和阴阳合同,被法官(辩论社长)多次敲笔叫停。灵异社团的成员气得当场撸袖子亲自上场,从马克思主义唯物论一路怼到量子力学幽灵粒子,把学生记者团驳得节节败退。结果架是吵赢了,人却被教务处通报批评“搞封建迷信活动”。

      离谱的是,学校转头就把这群人塞进高中辩论赛充数。谁能想到,这支临时凑成的“灵异辩论队”居然一路杀进省赛,靠着那著名的“阴阳辩论”语言,把对手绕得云里雾里,最后捧回个省级一等奖。

      现在灵异社的奖状还挂在活动楼走廊尽头,旁边是学生记者团那篇惹事的报道——两样东西挨在一起,宛如一场荒诞的联展。真可谓:断章取义挑起事,阴阳辩论夺魁首,双双留名青史,魔幻又合理。

      眼看那几个记者朝这边的摊位走来,我立马加快脚步离开。

      弓道场巨大的穹顶之下,空气沉静而肃穆,与场外汹涌的热浪隔绝,只余下一种被过滤后的、清凉的静谧。巨大的窗户敞开着,外面是白得晃眼的天空和浓得化不开的绿荫。

      凝立,举弓。目光如炬,身形如松,与周遭的寂静融为一体。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唯有窗外那穿透一切的蝉鸣, “知知——知——”,持续不断地涌进来,成为这静止画面里唯一的背景音,更反衬出道场内的绝对专注。

      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极细微的、紧绷的摩擦声,蓄积着力量。

      倏然间——“嗖!”

      一道清晰的裂帛之声锐利地划破凝滞的空气,那声音干脆、迅疾,带着一种决绝的穿透力。箭矢离弦的瞬间,似乎连窗外喧嚣的蝉鸣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清响骤然切断。

      目光追随着箭羽的轨迹,穿过道场敞开的宽大窗口。窗外,盛夏的景象如同一幅定格画:油亮的绿叶纹丝不动,灼热的阳光将每一片树叶的轮廓都晒得清晰锐利,远处的热浪在景物边缘微微扭曲晃动。

      紧接着,一声坚实、清脆、如露珠滴落玉盘般的撞击声精准地传回——“啪!”

      几乎就在这声音响起的同一刹那,视觉与听觉被奇妙地串联起来:箭簇没入靶心的瞬间,仿佛看到庭院中饱含水汽的芭蕉叶上,一颗硕大的水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悄然滚落,“嗒”地一声,坠入泥土,洇开一小片深色。而那被瞬间贯穿的空气,似乎也带着一股微不可察的震动,融入了窗外无止息的、潮水般的蝉鸣中去。

      真好。果然要多走走啊。

      “你也是来加入我们社团的?”社团招新的学长语气冷淡,瞥了一眼被人群挤到摊位前的我。

      真好!熙熙攘攘的报名人群,态度冷淡的老社员,还有那位被社团奉为“定海神针”的核心成员——一切都完美符合我的期待!在这里,我一定能够顺利地隐藏于众人之中,做个安静的小透明。

      初中时因为频繁转学,我早已在各个社团里摸透了“划水”的精髓。对于如何低调地混迹其中,我可是信心十足。

      “是的学长,请多指教。”我脸上挂着温顺乖巧的假笑,内心早已欢呼雀跃。看着对方毫不掩饰的不耐烦神情,我的笑容又真挚了几分——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标准配角氛围啊!一个已经运作成熟的社团,一群早已熟悉的成员,没有比这更适合默默无闻的环境了。

      “哇,这就是风间苍介吗?太强了,难怪社团老师这么看重他。”坐在旁边观看的女生惊呼出声,对着好友八卦道。

      她的同伴也连连点头,眼神里满是崇拜:“是啊,刚才那一箭简直像计算好的一样,气场完全不一样!听说他初中时就拿过全国大赛的优胜呢,好多学校都想挖他...”

      风间苍介。我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视线投向道场中央那个刚刚放下和弓的身影。他站得笔直,侧脸线条冷峻,对周围的窃窃私语和赞叹充耳不闻,只是微微蹙眉看着远处的靶心,似乎对刚才那一箭仍有些不满意。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握弓的姿势稳定得像是与弓融为一体。

      完美。这种天才型人物正是吸引所有火力的最佳标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在他身上,谁会留意角落里一个资质平平、只是来混社团经历的新人呢?我几乎要为自己的好运吹声口哨了。

      负责登记的那位冷淡学长——后来我知道他叫李振敏——大概是看我没像其他人一样立刻扑过去表达敬仰,反而多瞥了我一眼,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填表。每周二、四下午四点至六点是常规训练,周末视情况加练,无故缺席三次视为退社。弓具前期社团可以提供,但建议稳定后自备。有问题?”

      “没有,学长。”我接过表格,用工整但毫不出挑的字迹迅速填写基本信息,每一个选择都经过精心计算——兴趣爱好填了“阅读”(安全、普通),运动经验填了“无”(降低期待),加入原因填了“很帅的感觉”(看起来就是一个没有坚持和理想的普通人)。

      李学长扫了一眼我的表格,果然没表现出任何兴趣,随手塞给我一本薄薄的《弓道部规章及新手须知》。“记得看,下下周正式上课。”

      “好的。”

      我如获至宝地捧着那本薄薄的册子,像拿到了“隐形人资格认证”。走出道场时,夏末的热浪扑面而来,却丝毫没影响我的好心情。完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道场外的阳光依然炽烈,蝉鸣声比之前更加汹涌,仿佛在为我刚刚成功的第一步伴奏。我回头望了一眼弓道场巨大的穹顶,它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或许是还处在叛逆期吧,一边选择了竞技社团的我却又选择在那之中当一个平庸之辈。

      真是。矛盾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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