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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梁禾煜描述时,脸上有淡淡笑容,似乐在回忆里。
      蔺丞傅心中浮起莫名焦躁,或许是因为对方的那些快乐为他所不知,或许是自己无法令对方露出如此神态。
      他问,“既然他对你这么好,为什么还让你继续干这一行?”问话带着攻击性。

      问题将梁禾煜从回忆中拉扯出,因这个问题现实,他收起笑容,恢复现实的面孔。
      哪怕别人对你再好,别人也没有责任和义务承担起你的人生,乃至你的整个家庭。
      傅先生离开本城时,曾提出带他走,也承诺会照顾他的家人,但梁禾煜拒绝了。
      当时家里用度似无底洞,阿澈与阳阳是精神上的问题,没有彻底治愈的可能,傅先生是有钱,人也好,但梁禾煜明白这不是理所当然。
      不要透支别人的好,本来就萍水相逢,他日在路上偶遇,若能愉悦地相视一笑,已是大福分。

      傅先生却担心,“可要是你往后遇到坏人怎么办?”
      梁禾煜笑了,“傅先生这么好,我才要担心,您往后遇到坏人怎么办?”
      遇到好人或者坏人,这些际遇其实都不能控制的。
      傅先生明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禾煜回答蔺丞傅,“傅先生有提过,是我自己选择继续走这一条路。”
      “为什么?”蔺丞傅感觉自己要生气了,若这不是实话,对方为何要隐瞒他,他那么不值得信任,若这是实话,为什么这么不自爱。
      梁禾煜看着蔺丞傅,后者此刻的思绪不难猜测。

      有些苦衷,像蔺先生这样的天之骄子是很难体会的,他也许觉得一份体面的工作才最重要。其实,不止蔺先生,或许所有主流价值观里的人都如此认为吧。
      沟通,有时候并不容易。
      “因为我有预感,在这条路上,我会遇见我爱的人。”梁禾煜回答。荣姐教过他,若不想正面回答问题又不想惹怒对方,那就想出个极其狗血的答案来,让对方无语。
      这么烂的招数,他一直不敢用。
      “幼稚。”蔺先生听完怔了怔,居然没再问下去。
      看,狗血多管用。

      梁禾煜的第二个金主,名声颇为浪荡。

      天气渐冷,梁禾煜这天围了一条渐变蓝的薄围巾,“这一位不好说名字,姑且用A小姐称呼她吧。”
      对方名声不好,不代表就能在背地里毫无顾忌地指名道姓。
      “我第一次见她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在酒店房间里。”
      蔺丞傅像是习惯了这种叙述节奏和气氛,时不时在手提电脑里敲进几个关键词。
      梁禾煜说,“她那晚穿一条薄薄吊带裙,涂了鲜红指甲,当时烟熏妆大行其道,她一半的脸都被脂粉遮掩,肩上还夸张地黏了几根镶水钻的羽毛。”
      此豪女当晚还喝了不少酒,走路歪歪扭扭,看见梁禾煜进来,哈哈笑走过去,“我一直都想养个人来玩玩儿,你花了我不少钱呢,得好好伺候我哦~~~”
      言罢,梁禾煜还没说话,对方“哇”地直接吐了他一身,从上衣到鞋子,全是秽物。而当事人吐完后嘟囔几句就倒在地板上睡着了。
      “……”全身都是呛鼻的腐酸味,梁禾煜闭了闭眼,落差太大了,傅夫人从不会如此失态,一举一动皆是典雅高贵的代名词。
      而眼前这个化了浓妆看不出真实年纪的女孩子,可恶之极。
      出于职业道德,他脱了衣服鞋袜,将醉鬼横抱起来放在床上才去洗澡,出来后,打电话给酒店工作人员送干净衣物上来,他看了看,对方裙子也有点脏了,于是追加一条睡裙。

      梁禾煜给A小姐换衣服时,才发现她在流眼泪。不知她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睡梦中也在哭。
      “我本来打算当晚离开酒店,但见她这样,我留了下来。”
      蔺丞傅抬头看了他一眼,保持面瘫表情。
      梁禾煜不自觉补充,“她睡床,我睡沙发。”
      他手长脚长,在沙发上睡得极不安,夜半转醒,走到床边察看对方情况,A小姐蜷成虾米状,这种睡姿的人,内心一般都不太有安全感。

      直至天蒙蒙亮,梁禾煜才在沙发上迷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睁开眼。
      “我醒后,以为眼前有鬼。”他的视线聚焦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眨呀眨地看他,其眼眶周围是化开了的黑色眼影,痕迹呈曲曲折折线状在脸上肆虐横流,兼头发又鬈又长,女鬼无疑。
      梁禾煜猛地从沙发上坐起,眼睛睁大,其惊悚表情惹笑了罪魁祸首,“哈哈,吓到了吧?上午好呀!”
      A小姐蹲在沙发前,歪着头笑嘻嘻地对梁禾煜说,“你长得真帅真好看,我刚刚都看呆了呢!”
      “你却把我吓呆了。”
      “那我们扯平了~”A小姐伸出友谊之手,“昨晚太失礼了,现在让我们重新认识,我叫姚佳音!”
      “……”梁禾煜回握她的手,“我是梁禾煜。”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就这么奇怪。
      握手以后,两人像建立了革命情谊一样熟稔起来。

      姚佳音,姚家的千金小姐,姚老太爷的掌上明珠,八卦小报的最爱,时尚杂志的it girl,年轻名媛圈子里的queen B,臭名昭著的派对动物,连大名鼎鼎的贺三少都不敢随便招惹的对象之一。
      年纪轻轻就顶着众多头衔的姚小姐,不介意拖着湿漉漉的长发咬苹果看电视,“禾煜快过来!加菲猫要开始了!”
      “……”

      梁禾煜说,“我最喜欢看A小姐接电话,表情语气好玩得不得了。”
      可不是,姚小姐对着跟班颐指气使,对着爷爷就贴心小棉袄,对着父母就撒娇打滚。
      唯独对着她的哥哥,她语气极不耐烦,但电话外的表情泫然欲泣,深陷其中。
      姚佳音爱她的哥哥,不是兄妹的爱,是情人的爱。

      “她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为了对方,她把自己的名声彻底搞坏。”
      姚家老太爷迷信,姚小姐正正在观音诞出生,老太爷把她看做观音再世降福姚家,于是取名“佳音”,还改了遗嘱将来把姚氏大权交给她。
      但姚小姐十三岁时,父亲领回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说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父亲婚前的风流账。
      哥哥进了姚家,日子并不好过,姚小姐生母视他为眼中钉,姚老太爷同样不待见他,嫌他出身不好,生辰八字一般。
      哥哥在姚家永远低着头,于姚佳音眼里,像被风吹歪头的青竹,令人想扶一扶。
      “我曾看见哥哥偷偷在大宅墙角处哭,没出声,肩膀一耸一耸,手捏成了拳头,握得死紧。”深夜,姚小姐两指夹着烟,曲起一腿坐在地上,卷发瀑布般披在腰背。
      “所以你就变成坏女孩,让家人失望,好当你哥哥上位的垫脚石?”梁禾煜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分辨香烟好坏,叼着万宝路发音含糊地问。
      “嗯。”姚佳音点头。那是一个十几岁女孩能想到的最佳牺牲方法,“我本来学习成绩很好,现在全荒废了。我想,如果他不开心,我学得再多再好,我也不会开心。”
      他们俩坐在黑暗的房里,只有烟头红点明明灭灭。

      一切都变得沉重起来。
      不要笑两个少年郎装深沉,也不要不相信十多岁的爱,人遇上真爱的机率,在十五岁与在五十岁时是一样的。
      就看当事人在那一刻醒悟没有,抑或,只是当时已惘然。
      “现在回头看,当时的我,其实也并不真正明白A小姐的痛苦,但三观倒是有了改变,那些嬉笑怒骂的浪荡子,谁又知道他们曾发生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没有人生来就穷凶极恶,大抵心结使然吧。”

      梁禾煜这番话在蔺丞傅脑海萦绕。
      回本城的路上,他给贺梓辰打电话。对方接起时语调懒懒,“喂——?”
      “你在哪里?”
      贺梓辰破戒离开绵福寺,激怒了贺赫城,两父子吵了一大架,之后是陷入冰点的冷战。
      贺梓辰不肯住在贺家物业里,跑去沈斯年的画室住,以上内容,八卦小报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有钱人家想让外人一探究竟时,自然有门路做到,不想让外人知道时,连只蚂蚁也休想爬进去。

      “在你的公寓里。”未经主人允许登堂入室,也只有贺三少这么不拘小节,“啊……闷死了。你家真破!”
      “……”
      三少先是嫌弃沈斯年的画室文艺逼到极点,现在又嫌弃蔺丞傅的寓所太过简单,能闷出个鸟来。
      “你再不回来我就让人重新装修这里!”沈斯年远在异国,即使威胁了也不能马上看见效果;但蔺丞傅正在B城逍遥快活,与自己的境况一对比,三少不爽到爆,连语气都凶神恶煞。
      “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快点!”
      “……”

      蔺丞傅回到公寓时,三少翘着二郎腿,嘴里塞着棒棒糖,正起劲玩着游戏,音响效果好,游戏里的喧哇鬼叫回荡于整个房子。
      佣人刚好端水果沙拉出来,“蔺先生……”未料真正主人回来,惊了一下。
      蔺丞傅摆摆手,让对方退下。
      见出气筒出现,三少心舒坦了,扔开手柄,大爷语气,“舍得回来了?”
      蔺丞傅也不恼,在他旁边坐下,“即使不相信,这个也要带着。”说着,从外套内袋拿出一个红黄三角护身符,还有一只装护身符的孔雀蓝绣金丝飞龙绸袋,“装在袋子里面,就不怕别人看见了。”
      “……”三少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东西,眸色变换了一轮,最后问,“你跑去绵福寺了?”
      蔺丞傅点头,“寺里原来也出售护符袋,住持推荐我买这个。”
      三少接过这两样小物品,“你可真是一条大水鱼。”
      “求心安而已。”蔺丞傅看着三少将护符装进袋子里,说,“你不想回家就不回家,蔺氏还有其他物业,你不喜欢这里可以去别的看看。”
      三少挑了挑眉,“怎么对我这么好?”此言偏颇。
      三少心知,蔺丞傅对自己一向很好,但对方这么直白说出口,少见。

      “……怕你旧患复发而已。”指了指三少的心。
      贺梓辰小时候,父母离异,母亲远去他国,三少懵懂不知,以为跑去寺里求神拜佛妈妈就会回来。
      结果,连续一个星期磕到头破流血都一无所获。
      他在寺里哭起来,贺家佣人没办法,堵住他的嘴巴带他离开。
      长大后,三少自然明白这些事情求神佛有个毛用,但那个时候,绝望是真真实实的。
      他痛恨神佛,他痛恨神佛带来的所谓希望。
      三少把头枕在蔺丞傅肩上,“丞傅,你对我真好。”手毛毛地往别人胸膛摸去,十足怪蜀黍做派。
      “……”蔺丞傅皱眉,忍无可忍地拨开他的手,“好了。”
      三少露出狐狸笑,“怎么?梁禾煜能摸,我就不能了?来来,说说,你们怎样啦?”

      听闻“梁禾煜”三个字,蔺丞傅有话似要涌到嘴边,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任由内心被不知名的复杂情绪牵着走,最终唯轻轻叹息一声。
      “我最近问起他前金主的事情,他说吧,我会隐隐生气,他不说或者说得不够详细吧,我又觉得难受,如鲠在喉。”
      “……”三少看着蔺丞傅,自蔺丞傅认识梁禾煜以来,前者的情绪变化比自己认识他这几十年来还要多且还要明显。
      而且梁禾煜还是拒绝的那一方,他拒绝了两次,蔺丞傅就追上去两次。
      若仅仅是□□吸引,向来严肃自持的蔺先生怎会如此纠缠不清?再说,蔺丞傅开始变得柔和了,以往一些无法想象在他身上发生的举动,现在一一出现。
      并非蔺丞傅冷酷无情,而是,也许,他之前还未遇到值得他为之变柔和的人。
      若梁禾煜是那一个人,身为他的好友,自己该说些什么呢?
      什么也说不了,既无法鼓励他,也不能残忍地叫他彻底放弃。
      情爱,旁观者是理解不了的,非当局者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不可。
      不要觉得用词血淋淋。
      爱得有多深,就要用多深的杀伐来争取、来守护。

      现在自己可以做的,不过是嬉皮笑脸,“丞傅,你这种情况我有三个字可以给你。”
      “什么?”蔺丞傅转头看他。
      “自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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