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血线与伪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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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走廊里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幽绿色的磷火，却关不住那无孔不入的阴冷与绝望。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残渣腐败的酸臭，混合着从安娜护士脚下那些枯骨碎片中渗出的、如同机油混合了腐肉的诡异气味。
安娜护士站在食堂中央，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她手中那把沾满黑色粘液的消防斧，刃口反射着冰冷的光。她那刻板脸上扯出的僵硬笑容，比外面那些枯骨的嘶鸣更让人心底发寒。
“违反规定……”她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冰冷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七人，最终定格在楚絮清脸上，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的……探究？“……夜晚离开病房。”
程霁憧将楚絮清往身后又挡了挡，尽管他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他紧握着那根从308房间带出来的金属管，手臂上被枯骨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温热的血液正顺着小臂蜿蜒而下，滴落在布满油污的水泥地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嗒…”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食堂里，竟显得格外清晰。
楚絮清的视线掠过安娜护士那令人不快的笑容，精准地落在了程霁憧垂落的手臂上。那抹刺目的鲜红，在他过于苍白的皮肤衬托下，显得异常醒目。血腥味很淡，却像一枚投入死水里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楚絮清内心冰冷的评估和算计。
麻烦。楚絮清微微蹙眉。不是因为程霁憧受伤本身——这点皮肉伤在他看来微不足道。而是因为这流血的状态，在这种环境下，无异于在饥饿的鲨鱼群里滴入鲜血。外面那些低级枯骨对生者气息本就敏感，血液，尤其是带着生命能量的新鲜血液，对它们而言是最高效的兴奋剂。
果然，门外原本被暂时阻隔的抓挠和撞击声，骤然变得更加激烈和疯狂！甚至有几双惨白的骨爪开始疯狂地抠挖门板与墙壁的连接处，木屑和灰尘簌簌落下。
安娜护士似乎也注意到了程霁憧的伤口和门外的骚动。她脸上的僵硬笑容扩大了一丝，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看来，有客人需要优先‘治疗’。”
她向前迈了一步，沉重的靴子踩在地面上，发出闷响。消防斧的斧尖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站住！”林晚稚强自镇定地喝道，尽管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想干什么？”
“履行我的职责。”安娜护士的声音毫无波澜，“清理违规者，以及……处理掉可能引来更多‘麻烦’的源头。”她的目光再次扫过程霁憧流血的手臂。
程霁憧脸色一变，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己成了诱饵！他下意识地想将手臂藏到身后。
“程哥，你流血了！”楚絮清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担忧，他一把抓住程霁憧未受伤的手臂，将他往后拉，同时自己上前半步，与程霁憧并肩，直面安娜护士。“护士小姐，他只是受伤了，需要包扎。”
楚絮清的表现，是一个正常同伴在危急关头应有的反应——担忧，保护，试图沟通。但他抓住程霁憧手臂的力道，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阻止了程霁憧可能做出的、会激化矛盾的冲动行为。同时，他也在观察安娜护士。这个“NPC”的行为模式似乎比那些枯骨更复杂，她是在维持某种秩序？还是另有目的？
安娜护士停下脚步，灰色的眼珠转动，看向楚絮清，那眼神深处的探究意味更浓了。“包扎？”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在这里？”
“总有办法……”楚絮清语气急促，却逻辑清晰，“食堂应该有水，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干净的布料！总不能看着他一直流血，引来更多那些……东西！”他伸手指向剧烈震动的食堂大门。
这番话合情合理，既点明了危险，又提出了看似可行的解决方案。更重要的是，楚絮清将“处理伤口”与“避免引来更多怪物”捆绑在了一起，这符合安娜护士口中“清理麻烦”的逻辑。
安娜护士沉默了几秒，那双冰冷的眼睛在程霁憧流血的手臂和楚絮清焦急的脸上来回扫视。门外越来越疯狂的撞击声似乎成了最好的说服工具。
“……十分钟。”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收起了那令人不适的笑容。
她将消防斧拄在地上，庞大的身躯像一尊门神般堵在了食堂通往内部区域的门前，显然不打算让他们深入，但默许了他们寻找包扎材料的举动。“十分钟后，如果还有‘麻烦’……”她没有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快！找找看有没有水和能用的布！”楚絮清立刻对其他人说道，语气带着一种自然的、处于危机中的指令感。
他没有看程霁憧，但手上的力道微微收紧，示意他跟上。
程霁憧看了楚絮清一眼，眼神复杂。他没想到这个看似需要保护的“同伴”，在关键时刻竟能如此迅速地抓住重点并进行有效交涉。他压下心中的疑虑和手臂的疼痛，点了点头。
温沐辞和曾予安立刻在就近的餐柜、洗碗池边翻找起来。林晚稚护着瑟瑟发抖的宋筠栀，警惕地盯着安娜护士和门口。
虞初临则帮忙搬动桌椅，试图进一步加固那扇摇摇欲坠的食堂大门。
楚絮清拉着程霁憧，快速走到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远离门口和安娜护士的视线中心。他让程霁憧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
“我看看伤口。”楚絮清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他蹲下身，动作利落地撕开了程霁憧手臂上被划破的病号服袖子。
伤口不深，但很长，皮肉外翻，还在不断渗血。幸运的是，没有伤到主要血管，枯骨的爪子上似乎也没有明显的毒素——至少楚絮清的感知没有发现异常能量残留。但在这个鬼地方，任何伤口都可能引发未知的感染。
程霁憧看着楚絮清。昏暗的光线下，楚絮清的侧脸线条冷峻，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无辜或依赖的狼眸，此刻专注而锐利，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处理伤口的动作熟练而迅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与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种略带怯懦的形象截然不同。
“你……”程霁憧刚想开口。
“别动。”楚絮清打断他，头也没抬。他从自己病号服的内衬上，利落地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料。
然后起身快步走到不远处的洗碗池——那里，温沐辞刚刚勉强拧开了一个生锈的水龙头，流出的水流细小且浑浊。
楚絮清没有丝毫犹豫，用那点珍贵且肮脏的水快速浸湿了布条，拧干，然后回到程霁憧身边，开始清理伤口周围的污迹和血痂。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用力，带着一种高效的、近乎冷酷的简洁。冰凉的湿布触碰到火辣的伤口，程霁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肌肉瞬间绷紧。
“忍着点。”楚絮清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必须清理干净。”
程霁憧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和紧抿的唇线，将疑问暂时压了下去。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也让他对眼前这个叫楚絮清的男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探究欲。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保安。
楚絮清清理完伤口，又从自己另一只袖子上撕下更长的布条，动作娴熟地开始为程霁憧包扎。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缠绕布条时带着一种稳定的、不容置疑的力道，既有效地压迫止血，又不会过紧影响血液循环。
在这个过程中，楚絮清的感知始终外放。他留意着门口的动静——那些枯骨似乎因为安娜护士的存在和暂时失去明确的血腥目标而骚动稍减，也留意着安娜护士那如同实质的冰冷视线，更留意着程霁憧身体的每一丝细微反应——疼痛的颤栗，强忍的呼吸，以及那透过布料传递过来的、温热的体温和蓬勃的生命力。
这感觉……很陌生。楚絮清习惯于掌控和疏离，习惯于将他人的恐惧和痛苦作为消遣。但此刻，指尖下这具身体传递出的坚韧和隐忍，却让他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异样感。
不是怜悯，那东西对他而言是废物情绪。更像是一种对“合格材料”的认可，以及一丝因为意外因素打乱节奏的不悦。
“好了。”楚絮清打好最后一个结，动作干脆利落。他抬起头，目光与程霁憧探究的视线撞个正着。
一瞬间，楚絮清眼底所有的锐利和冷静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覆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后怕。“程哥，还疼吗？”他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变脸之快，堪称无缝衔接。
程霁憧深深地看着他，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传来被妥善处理后的轻微舒适感，与之前的剧痛形成鲜明对比。他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但眼下显然不是追问的时候。
“好多了，谢谢。”程霁憧沉声道，目光依旧没有从楚絮清脸上移开，“你包扎得很熟练。”
楚絮清垂下眼帘，掩饰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光。果然，还是引起了怀疑。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刻。他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既能暂时安抚程霁憧，又不至于完全暴露。
“以前……在工地干活的时候，经常有工友受伤，跟着学过一点。”楚絮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仿佛不愿多提过往的晦暗。这个借口半真半假，足够普通，也符合“保安”可能有的经历背景。
程霁憧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依旧锐利，像是在衡量他话语中的真实性。
就在这时——
“哐！！！”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从食堂大门传来！只见一扇门板竟然被硬生生撞开了一个大洞！一只完全由白骨组成的手臂猛地从破洞中伸了进来，疯狂地抓挠着！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更多的骨爪从破洞和门缝中探入！
安娜护士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咆哮，挥动消防斧朝着那些骨爪砍去！黑色的粘液飞溅！
“门要撑不住了！”温沐辞失声喊道。
十分钟的休整时间，显然已经用完。而程霁憧手臂上虽然经过了包扎，但血腥味并未完全散去，依旧如同灯塔般吸引着外面的亡骸。
楚絮清站起身，将程霁憧也拉了起来。他的眼神重新变得“紧张”而“坚定”，低声道：“程哥，我们得另找出路！”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食堂，最终定格在食堂另一侧，那扇通往厨房的小门上。按照他对《雾面》基础架构的了解，这种功能性区域通常会有备用通道或者通风管道。
“去那边！”楚絮清指向厨房门。
程霁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有任何犹豫。“走！”
这一次，不需要楚絮清拉扯，程霁憧主动跟上了他的步伐。怀疑暂且压下，生存才是第一要务。而这个看似藏着秘密的楚絮清，在关键时刻展现出的冷静和判断力，无疑是目前最可靠的依仗。
楚絮清一边冲向厨房门，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仍在与破门枯骨奋战的安娜护士，又看了一眼紧跟在身边的程霁憧。
伤口处理了，怀疑种下了，新的路径也指明了。
接下来，该让这场游戏，进入更有趣的环节了。至于程霁憧的怀疑……楚絮清唇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冰冷弧度。
让他猜去吧。在真相揭晓之前，猜疑本身，也是一种不错的调味品。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血线与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