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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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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荣青,有个和我一样大的“哥哥”,叫荣凌云。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爸妈在我两岁时领养的,说是有个伴。
我自出生起眼睛就不好,医生说有极大概率康复,爸妈也信,但是我却还是在第三年里完全失明了。
于是,自我记事起,我的世界就已经一片黑暗了。
什么都看不见,体会不到人们口中的美景,连我哥的模样都不得而知。
因此,我时常恼怒,或许是因为那片永远的黑暗,也可能是生活中的种种困难与不顺,又亦或两者都有。
总之,只有黑暗一片罢了。
失明很痛苦,很沮丧,但是我有我哥,真的,我庆幸,我有我哥。
不知从何开始,我哥成了我的眼睛。
2
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总是生病,爸妈说,这可能是跟我的眼睛有关。
生病难受,依稀记得儿时躺在床上,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在一片黑暗中忍受疾病的煎熬,对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来说,必定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记得那时,生病的时候很恼,谁能不恼呢?浑身发烫,头疼欲裂,面前只黑暗一片,心中便想,为什么偏是我?别人都好好的,凭什么只有我一人,我为何非要忍受这份煎熬?
那时候只有一个答案:上帝不待见我。
或许我上辈子是真的做了什么错事,欠了什么债,要这辈子的我用一生来偿还。
这样我也无话可说,只心想,或许一个人的幸运时有另一人的厄运承担,而我,必定就是那个不幸的可怜人。
但万幸,就在这时,我哥总待在我身边,轻拂我的额头,讲着朦朦胧胧的梦。
现在对儿时的唯一记忆就是生病的时候,我哥坐在床边,为我讲故事,明明年龄一般大,但他却像个大人,有些过于成熟了。
有时也会想,哥哥是的过分成熟是由我导致,那我便用余生报答。
3
从前,有一只幸福的白鸽夫妇,它们生下了一只可爱的小白鸽。
小白鸽很快就学会了飞行,比其他鸟儿都快得多得多,因此,白鸽夫妇为他感到由衷的骄傲与自豪。
有了大家的爱,小白鸽每天都过得很快乐,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长大了。
小白鸽依旧快乐——在碧蓝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
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天,它发现自己的翅膀不见了,它失去了在蓝天中自由飞翔的能力。
它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翅膀——河流,青山,草地,甚至是人类的村庄——但是到处都没有。
于是,它变得越来越沮丧和悲哀,认为自己永远都无法飞翔。
万幸的是,有一天,它遇到了精灵,精灵帮它找到了翅膀。
白鸽很开心,它终于又能像往常一样飞行了!
这是我哥给我讲过的故事,但我却从没看过那本因他而闪耀的童话书。
4
我长大了,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了,像我哥一样。
因为眼睛的缘故,我学了盲文。我不知道正常人眼中的汉字的模样,也永远不得而知,哥哥也从没对我讲起我,我知道他是怕伤了我。
在我眼里,汉字不过只是一个个凸起的圆点。
因为瞎,我无法跟其他人一样正常的学习,于是我被送去了特殊学校,爸妈和哥哥也因为我搬了家。
我很愧疚,我对不起他们。
虽然看不见,但万幸,多亏了爸妈的施舍,以我的自由为代价,让我摸那摸不懂的书,给我讲那些听不懂的题,朦朦胧胧,也算是有了成就。
黑暗中的束缚,总是最为痛苦。
我哥也是这样,唯一不同,他比我坚强,总是偷偷带我溜出去玩,用不多的零花钱为我买吃的,虽会回来,依旧是地狱般的训斥,但他护着我,他是我的英雄。
浑浑噩噩,这样的日子总算就要结束,挥手告别,似自由的鸟儿,终将飞向天空。
终于,我和我哥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5
我一直以为我对我哥的感情仅限于亲情,但我却发现不知何时这份感情变了质。
一次清晨,正好不上课,我便决定出门走走。
“你真恶心!”
一个女性的声音从我的后方传来,好奇心迫使我停下脚步,决心一探究竟。
“不是这样的,你,你听我解释——!”一个男性的声音随之而来。
“啪!——”
清脆的声音,像是肌肤间用力的碰撞,男性被扇了巴掌,至于何者——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你他妈怎么能这么恶心……”我听到女性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你这个……”
“同性恋!!——”
同性……恋?
我有些愣住了,紧握着手中的盲杖,似乎也出了一层汗。
“男的跟男的……真他妈恶心,亏我还想和你订婚……”
这次换男性沉默不语了。
“我们高中就偷偷谈恋爱……我一直以为你是直的……”女性抽了一下鼻子,“结果我回家,看到你他妈跟那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光着身子!!——”
女性的语调变得激动起来。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我想过是他逼你——结果你却他妈跟我说你们两情相悦!——”
“小悦,我……”
“你他妈别碰我!!你不是喜欢男的吗?!那你就不要找我啊!!你就跟他在一起啊!!”
“他知道你在外面有了女朋友吗?!!”
男性沉默。
“你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他!!我理解你们,我可以试着接纳,但可惜就可惜在你是个骗子、渣男!!”
我听到脚步声,才意识到女性走了。
“哇,bl!这算是小说照进现实吗?小情侣99啊!”我身旁传来一位少女激动的窃窃私语。
“成何体统啊,男人和男人怎么可以在一起……”老人叹了口气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
“妈妈,男生和男生也可以在一起吗?”幼稚的童声传来。
“当然可以,”女孩的妈妈笑着说,“可能有些人不理解,他们认为这是不正常的,但只要相爱,同性和同性也可以在一起。”
“乐乐,你听妈妈说,你长大以后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不要在意他人的言论,知道吗?”
“哦。”女孩似懂非懂地回答。
我决定离开,重新握起盲杖。
“啧,啧,”一位青年说,“两个大男人做,卧槽,真他妈够恶心的,他们怎么下得去口?你说,会不会做着做着吐出来?”
接着是另一位青年的笑声。
我没有理会,没有气氛,但我能猜到刚才那位少女若听到这段对话的反应,这毕竟是他们的观点,没有对错之分。
我以前有幸听盲校的同学聊同性恋,也大概知道是个怎么回事,在我看来,这个种群离我过于遥远,也从未想过。
但是现在,我只感到非常不对劲。
心脏在狂跳,隐隐不安,听到这个词时,脑海中第一时间竟浮现出我哥的面孔。
我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但额头的温度告诉我,显然不是。
我深吸口气,心跳依旧狂跳不止,耳根发烫,心中浮现出一个最坏的答案。
我好像喜欢上我哥了。
6
自从我发现我喜欢我哥,便逐渐不敢面对他,可能怕他讨厌我,也可能怕他真的与我心意相通后的周围人的反应。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在我看来,似乎都很糟糕。
我恨自己,恨自己害怕,恨自己只是个只会躲的傻逼。
渐渐的,与我同一宿舍的人都交了女朋友,除了我和我哥。
万幸,爸妈不着急,以他们的原话来说,就是“顺其自然”,对此我也没什么意见。
但我清楚,我不能永远都保持这个样子,我哥会谈恋爱,会结婚,而那个对象绝对不是我。
我希望自己不喜欢他,冷淡也好,讨厌也好,烦躁也好,不觉中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不是喜欢……
我只希望他能开开心心。
7
9月13日,是我的生日。
我们约上几个朋友一起去ktv。
在几人的热烈讨论中,决定玩真心话大冒险,抽到了还要喝酒。我酒量差,但没办法,唯一的担忧就是喜欢我哥这件事,几个朋友嘴松要是说漏嘴——就绝对完蛋了。
第一轮就转到了我,或许是运气真的不好。
抽到了大冒险,做10个高难度运动,因为眼睛不好,几个朋友也就说算了,自罚一杯意思意思。
我硬着头皮喝了一杯,头略微晕胀。
后十轮有四轮转到我,万幸的是,都是与喜欢的人无关,在喝了第三杯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实在是撑不住了。
“能不喝吗?”我忍着头疼问。
“规则不能破啊。”其中一个朋友无奈地说。
正当我将就被送到嘴边准备一饮而尽时,我感到手中的重量突然消失了。
“我替他喝。”我哥的声音传来。
“凌云哥,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是他哥。”
我不禁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我哥的声音这么好听……
后面几次转到了我哥,他抽到了真心话,“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
“有一个人,”我哥的语气变得很温柔,“我喜欢他好几年了,从高中那会就开始。”
“是谁啊?”我问。
“秘密。”
我感到自己似乎是醉了,便开口:“你们先玩吧,我去解个手。”
我哥有些担忧:“要不要我跟你去……”
我拒绝了,要是让他跟着我,估计会发生比他想象中更糟糕的事。
回来的时候,几个人都不出声了,我不解,询问后才得知他们都喝倒了。
“小青……这杯……我替你喝……”我听见我哥迷迷糊糊的声音,看样子是睡着了。
看来是真的喝倒了,和朋友们道别后,我决定打车将我哥送回去。
等车的时候,我哥扶着吐了一回,这使我不禁怀疑那几个人究竟喝了多少倍,不过万幸,这样在车上就不会吐了。
“这小伙子喝酒了?”打车的师傅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听声音莫约五十岁。
“嗯。”我点了点头。
“你是……盲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到我身边的盲杖,声音变得温柔起来。
我再次点了点头:“他是我哥。”
“俩小伙子长的都挺俊俏。”
一路上师傅没怎么说话,应该是发现我也喝了酒,再加上我靠在窗玻璃上闭了眼,估计以为我睡着了。
“小伙子,到了。”师傅说。
到了屋里,时间已不早,听不着爸妈的唠叨,他们应该是已经睡了。
我将熟睡的我哥轻轻放到床上,他熟睡的声音很好听,从不打呼,让我一时间有些迷离。
我才惊觉自己似乎也喝了不少,也是醉了。
轻抚我哥熟睡的脸庞,已能听到心跳在胸膛中狂跳,一时间真希望心跳能停下来,这样吵到我哥睡觉了。
我喜欢我哥。
明明眼前是同一片黑暗,可这个想法却格外清晰与强烈。
大概是真的醉了,我伏下身,轻轻吻上我哥的唇。
既然醉了,那就一醉在醉吧。
“哥,我喜欢你。”
8
第二天,我只感到头痛欲裂。
我亲了我哥,卧槽,我亲了我哥。
不过万幸的是以他的反应来看当时是真的睡着了,才松一口气。
后面几天都与往常一样,我哥还是没有谈恋爱,真奇怪,我为什么隐隐又些开心?
我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
只要他幸福,找谁都可以。
9
雷鸣声此起彼伏,划过夜空,几乎震聋我的双耳,随之混杂的还有茫茫雨声,滴答击打树叶。风儿呼啸,梦泪地吹着窗户,令人心惊胆战。
雨是突然来的,风是突然刮的,雷也是突然打的。
今天的天气预报出了差错,本该是晴天,又或者是天气出了差错,两者必有一错。
心慌意乱,不知为何,总有预感要坏事。
我的直觉从没对过,我希望这次也是。
我几乎是慌忙赶回家的,本来是和我的导师有个约会,但路途上突然下起雨,也只好回了。
地很滑,在这种极端的天气下我的盲杖几乎不起作用,不过幸好,最终还是安全到家了,这一次,神明终于眷属了我。
本该是开心才对,可是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慌却更加明显。
“你怎么能这样?!!”隔着门,我听到屋内传来争吵声,明明要是已经在钥匙孔中,我的手却很抖,像是永远都打不开这扇门。
“我们哪次亏待过你?!当初把你收养回来也是这样!!!”是妈妈的声音。
我才想起来,我妈说过,收养我哥的那天也打着雷,因此,我哥怕打雷。
“你说话!”平日里一言不发的爸爸也吼了出来。
“我们家很开放,你说我们哪次束缚过你?!你怎么会养成这种……”我妈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贴着门,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爸,妈,你们先冷静些……”我心脏瞬间漏了一拍。
是我哥。
“你这样我们怎么冷静?!”爸爸扇了我哥一巴掌,很响,像扇在我脸上,很疼,“我他妈现在就要跟所有人说,包括小青——”
“你他妈是个同性恋!!一个恶心的同性恋!你喜欢你弟弟!!”
“你他妈给老子说话!你怎么会养成这种恶心变态的性取向?!这是不正常的!!你他妈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你弟!!”
“啪——”的一声,有什么打在了我哥的身上,我捂住嘴,眼眶中温热,一行行滑下脸庞,却依旧黑暗。
“爸,我喜欢他,”我听到我哥倔强地说,“我就是喜欢他,我喜欢赵青,从高中那会就开始。”
“啪——”又一声,听的我心疼,却无言。
“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我喜欢我弟!”我哥的声音略微发颤。
“啪——”我想,如果我看得见,现在的视野估计已经一片朦朦胧胧了。
“我喜欢他,喜欢他啊……”响彻夜空的雷声遮盖住我哥的声音。
“哥!——”我用发颤的嗓音喊,又一声雷,遮盖我们双向的呼唤。
“我喜欢你……”
“我喜欢他……”
雷声无情,剥夺我们奔赴的权利,盖住有情人的心,赋予黑暗茫茫,只留沧桑,无言的我们,曾是鸟儿,自由自在,现为家畜,漫漫悲哀。
那道身影,倔强的不肯屈服,却一跃而下,划过漫漫长夜。
“荣凌云!——”
凄惨的悲鸣夹杂恐惧雨闷雷,有雨落下,苍苍茫茫。哥,你看,那天边,升起一轮明月,被雨蒙蒙半遮半掩,明月的光微弱,却似灯塔,照亮谁的前方。
面前的路弯弯扭扭,曲曲折折,泥泞的道路,电闪雷鸣。
归家的白鸽扇动双翅,似洁白的玉,在黄昏的天际划过一道苍白的残影。有些白鸽,自由自在地活着,无忧无虑;有些白鸽,束缚地活着,有泪无法落下,暗藏眼眶。
我哥是我的翅膀,也是我的白鸽,白鸽不想为家畜,所以扇动洁白的羽翼,飞向天阶。
有些鸟儿,是束缚不住的。
他怕雷雨,更怕雷声,可白鸽却必定要在朦胧大雨中飞向自由的天。我的眼前被蒙住黑暗,无法看到我哥,我想看看他,抱抱他,可我做不到。
有种黑暗,名为懦弱,因懦弱而懦弱,注定比深渊更加刻骨恐惧。
我知道我在哭,泪流入口腔,堵住鼻头。
一扇门,隔住了我和我哥,我也再也打不开了。
门内,是黑暗的深渊,门外,是黑暗的光明。
我打开门,看见我哥在对我笑,他像一道光。
但可惜,我永远都无法看见。
茫茫大雨,是谁在哭泣。
10
我和我哥在一起了,我们肆意亲吻,仿佛黑暗从未存在。
我们私奔了,终于离开了这个家。
我们过得很快乐,每天都很幸福,我们去打工,有了钱,就去租了一套房,虽然简陋,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但愿这不是幻觉。
如果……
11
“荣青!——”
我听到妈妈的声音,愕然回首,茫茫人海,他们的声音又苍老,我对不起他们。
我看向一旁的哥哥,他冲我笑。
“快跟我回家,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妈妈焦急地拉住我的手,“快回去吧。”
“不要……”我在黑暗中说,“我哥还在这里。”
妈妈又些惊讶,但更多的是不解,我感受到她用手轻抚我的额头:“傻孩子,你说什么傻话呢,你哥已经……”
“你哥死了。”
黑暗中熟悉而陌生的声音,道出这个冷酷的消息。
我看向哥哥,平静地说,“我哥没有死,他就在我旁边。”
“荣青,你……”
12
再次睁眼,依旧黑暗,周围的窃窃私语环绕耳畔,我看到了我哥,顿时放了心,还好他在。
“荣青。”妈妈的声音略显沧桑。
“我在哪?”
“医院。”
“不,我没有病。”我对她说。
我听到妈妈叹气,寂静的无言。
“荣青,你听妈说,你哥已经死了。”她的声音微微发抖,没有惊愕,因为我知道,我哥没有死,如那故事般。
“我哥没死。”我又一次说,听到嗓音沙哑,感到喉咙干涩。
我哥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
“我的盲杖呢?”我摸索着想要下床。
“孩子,冷静些,好吗?”这是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女性温柔的声音,正试图安抚我。
“你是谁?”
“我叫黎怡心,”自称“黎怡心”的女性自我介绍,“可以叫我怡心,是你的心理医生。”
“我没病,我很正常,你们真的搞错了,”我感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哥……也没有死。”
我哥冲我温柔地笑,随后坐到我的床边:“对,小青没有说谎,我相信他。”
“嗯,他没死,”黎怡心笑着对我说,“我们可以慢慢来,跟姐姐说说你们的故事吧。”
我知道这个女人在骗我,她和爸爸妈妈一个意图——想要把我变得不正常。
“你在撒谎,”我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平静,大概是因为我哥在我身边,“你们想说,我和我哥是恶心的同性恋,对吧。”
我妈倒抽一口凉气,这显然是她最不想听到的。
“同性恋不恶心,”怡心真诚地对我笑道,“姐姐想告诉你,同性恋和异性恋一样,只是因为不常见,所以被套上了一层刻板印象。”
“其实姐姐也是同性恋,也有人咒骂过,但我和我伴侣没有被影响,我们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你们……幸福吗?”我不知怎的就问出口。
怡心点头:“嗯,幸福极了。”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个女人没有说谎,可我却不禁想要相信她,大概这就是心理医生和普通人的许别吧。
“总之,你先休息一下吧,”怡心笑着说,“想必已经累坏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除了我哥。
“哥……”我的喉咙哽咽了,鼻头酸得仿佛要流泪,我不知我为何会这样。
“乖,哥哥陪你。”我哥扶下身轻轻吻了我一下,那是一个冰凉但温暖的吻。
“嗯。”
13
接下来的几周都是在医院中度过,平常每日都会有那个心理医生来,我知道,她和爸妈一样想把我变得不正常。
同性恋不过是期满我的幌子,我不傻,至少这能分得清。
幸好有我哥,否则这段黑暗中的痛苦日子,以我一人可能真的无法坚持下来。
但是,我哥来看我的次数渐渐少了,我也逐渐变得看不见我哥了,我想,自己大概是真的不正常了。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回家,否则会再也见不到我哥。
他们比黑暗更为恐惧,扼杀我的双翅,已然无法再次如从前般飞向天空。一个朦朦胧胧的梦,下着雨,打着雷,让我感到刻骨的恐惧。
那一天,白鸽失去羽翼;那一天,白鸽飞向自由的天。
我惊醒,面前黑暗茫茫,眼角,有泪。
“哥……”
回应我的是空无一人的寂静的黑暗。
“我怕黑……”
我哥没有来,耳旁不见他温柔的嗓音,黑暗中,对他的思念到达顶峰,占据整个脑海,几乎溢出。
“哥……你不会不要我了……你会回来的,对吧……?”温热的泪溢出眼眶,划过肌肤,顺着眼角滴落枕头,这么大了,我是第一次哭。
“回来好不好……求你了……”
黑暗无边无际,那团光亮再也没有出现。
整个病房只有我一个人,我想起来,以前不是这般冷清,依稀记得隔壁床位的那个12岁的小妹妹,她说她得了抑郁症,但奇怪,她不想我印象中的抑郁,她很开朗,甚至开朗的过分。
至少,那时候她会陪我聊聊天,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哥的影子。
可惜她自杀了,用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划过纤细苍白的腕,鲜红滑落,渲染洁白的一切。
我不理解,世界美好,有那么多条路可走,可她为何偏偏选择这一条最痛苦的路。
但现在我理解了,这是一条象征解脱的神圣之路,最轻松的一条路——无需忍受任何痛苦的煎熬,只需轻轻一滑,一切就都结束了——包括黑暗。
我恨以前的我太过懦弱,没能在我哥最需要我的时候站出来,明明年龄相仿,可记忆中我似乎从未保护过他。
他保护了我太多,多的我这辈子都数不过来,他是我的英雄,一双永远的双翼,我的避风港。
我不禁遐想,若时光倒流,回到从前少年,我必定会好好的爱他、保护他。用身躯遮挡,避免黑暗的吞噬,成为他的英雄。
可惜我不能。
我欠了他太多,这辈子是没机会了,那便等来世,我等的起,即使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哥,我对不起你。
14
我出院了。
如愿以偿,我成为了他们心目中的“正常人”。
我感觉自己快疯了,真的。
我已经完全看不见我哥了,恭喜,托他们的福。
也许想过自杀,但没勇气。
顶多就是想我哥的时候,拿起桌上那把锋利的美工刀,一遍又一遍地割着左手臂,割到鲜血淋漓,割到血肉模糊,割到没有知觉。
常常望着鲜血顺着胳膊向下流淌,晶莹剔透,火辣辣,很痛,突然好像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望着血液从细长的伤口处冒出,先是酸麻,见几滴血珠,随后是轻微疼痛,微量鲜血滑落,冰冰凉凉,最后是刺骨的疼,钻心的疼。
但也有伤口割得浅的时候,不过很少,大部分是爸妈快要过来,那是血流得最少,也是最不疼的时候,有些痒,见伤口凸起,像是被蚊子咬了般。
疼痛能使我清醒,朦朦胧胧,不干傻事。
也许这就是现在的我赖以生存的方式。
15
12月14日,是我哥的生日。
我一直惦记着,生怕自己忘记。其实原本我是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的,但不知怎的,礼物丢了,也可能是他们故意扔掉的。
记得过去,他的生日,我都会给他庆祝。
今天,我依旧遵守诺言,但空荡荡的房间,他却缺席了。
我走进去,这里没变,我能感觉到,和以往一般,只是多了一份冷清与寂静,还有空气中弥漫的
“哥……”我轻声呼唤,脚踏在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我看到我哥坐在他的书桌上,很安静,那份背影看得我出了神。
“小青?”我见我哥回头,却不见他的面庞,“你来啦。”
“哥……”我感到自己快要哭出来,鼻头一阵酸胀,眼眶湿润,只得尽力不让那些讨厌的泪水落下,我哥会笑我的吧。
“生日快乐。”
“我爱你。”我抹了把眼睛,望着我哥说。
我哥没回答,只是冲我笑,跟那天一样,只是少了雷的渲染,显得更加寂寞。
我想,再美好的故事,也注定都是悲剧。
“你还活着,对吧?”我颤抖地问,终于问出了心中最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晴空万里,绵绵云层飘过天际,留下层层荡漾,有鸟飞过,扇动双翼,洁白轻盈而又纯洁的羽毛缓缓飘荡,层层叠叠,它们飞向天际,这是幸福的故事。
黑暗中,我能感受到我哥的手轻轻抚上我的额头。
他不语,只剩无言。
那一刻,我想,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手的力量消失了,我轻抚感叹,那是我自己的手。
我见我哥冲我微笑,不语,但温柔,我走过去,朝他张开双臂。
我抱住那道从不存在的身影,手中冰凉,但温暖,我感受温度渐渐退去。愕然抬头,见我哥的也抱住了我,他亲吻着我的发丝,无感,却深知这是他的回应。
“哥……生日快乐……”
那是我们最后的拥抱。
一个跨越冥界、跨越性别的拥抱。
有泪,控制不住的泪水,也不想控制了,现在什么样都无所谓了。
我想留住我哥,让他不要这么快的离开,留得久一点吧,再多留会吧,我对他说。
哥,你知道吗,我最害怕一个人,从小时候开始。我怕黑,一片黑暗的世界孤独,过于惊悚,无法接受。
哥,你知道吗,我最讨厌雷雨天,自你离开我的那天开始。我怕你不要我,黑暗愈发孤独,我怕,心中隐隐不安,如今,那种恐惧更加强烈。
哥,你知道吗,我不希望你一个人,今天是生日,应当快快乐乐,却孤单,太过痛苦。若有冥界,你应是上天堂,而非在人间游荡。
哥,我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你会生气吗?会难过吗?我不想你这样。
房间中弥漫灰尘,有铁锈的气息,不知是多久没有打扫。
然而,抚摸着那布满细细灰尘的楚灼,我像是突然领悟了。
我就是我哥的生日礼物,我要去陪他。
16
我又想起了那个故事。
「从前,有一只幸福的白鸽夫妇,它们生下了一只可爱的小白鸽。」
「小白鸽很快就学会了飞行,比其他鸟儿都快得多得多,因此,白鸽夫妇为他感到由衷的骄傲与自豪。」
「有了大家的爱,小白鸽每天都过得很快乐,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长大了。」
「小白鸽依旧快乐——在碧蓝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
「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天,它发现自己的翅膀不见了,它失去了在蓝天中自由飞翔的能力。」
「它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翅膀——河流,青山,草地,甚至是人类的村庄——但是到处都没有。」
「于是,它变得越来越沮丧和悲哀,认为自己永远都无法飞翔。」
「万幸的是,有一天,它遇到了精灵,精灵帮它找到了翅膀。」
「白鸽很开心,它终于又能像往常一样飞行了!」
这是我哥给我讲过的,一个美好、不留遗憾的happy ending。
但我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结局,这是我哥为我编的。
「从前,有一只幸福的白鸽夫妇,它们生下了一只可爱的小白鸽。」
「小白鸽很快就学会了飞行,比其他鸟儿都快得多得多,因此,白鸽夫妇为他感到由衷的骄傲与自豪。」
「有了大家的爱,小白鸽每天都过得很快乐,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长大了。」
「小白鸽依旧快乐——在碧蓝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
「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天,它发现自己的翅膀不见了,它失去了在蓝天中自由飞翔的能力。」
「它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翅膀——河流,青山,草地,甚至是人类的村庄——但是到处都没有。」
「于是,它变得越来越沮丧和悲哀,认为自己永远都无法飞翔。」
「万幸的是,有一天,它遇到了精灵,精灵帮它找到了翅膀。」
「白鸽很开心,它终于又能像往常一样飞行了!」
「但是,美梦中将醒来,它睁眼,明白这只是是一场梦。无法飞翔是真的,但精灵确实假的。」
「原来,这是现实,过于残酷,无论是动物与人,都不想醒来,但却总要面对。」
「它回想起来,记得那天,它被人剪去双翼的羽毛,沦为家畜。白鸽试过逃走,却无法挣脱捆住全身的枷锁。」
「终于有一天,白鸽死了,成为了人类桌上的一道菜肴。」
这是我所读过的,最完整的版本。也是终于明白我哥为什么从不讲全了,或许,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受伤。
但美梦终醒,梦醒了,还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只感觉以前的我真是个笨蛋。
17
偶尔爸妈不在家,却第一次感到有些难过。原来,他们连我哥的生日都忘了。
我哥死了。
他翻窗,从10楼一跃而下。
想起那雷雨天,心还是会钻心刻骨的痛,这不该是他的结局。作为一个英雄,不应就这样离去,这般悲苦,至少我不允许。
我哥死了。
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番剧,同样是禁忌之恋,虽结局开放,但他们似乎都活了下来。但我和我哥却不行,是因为是同性恋吗?
活下去的希望很飘渺,似小鱼要在巨鲨口中存活一般,我也没有这样的勇气。
我羡慕小说中的角色,更宁愿生活其中。就像曾今听过的一句话:为什么我会选择二次元?大概是因为二次元的世界太过美好,是现实世界从不会出现的。
我扶着墙壁,依靠记忆走向窗台,脚步坚定。
我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停下来了,为了我,也是为了我哥。
我爱他,想和他在一起,永远永远。殉情古老,听起有些过于残酷,但或许也是变相的happy ending吧。
左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但无妨我去找我哥,道路漫长,没勇气走下去,那就回头吧,我告诉自己。愕然回首后,是我哥的身影,他也停下脚步,静等我的到来。
我打开窗户,寒冷的风迎面吹来,刮在身上,刺骨的疼,但和那些伤痛比起,好像就突然没了感觉。
黑暗像是消散了,我能感受到光,明明是冬天,却格外温暖,寒冷都不见了。
我见白鸽飞向天际,现在,我也要成为它们的一员了,像我哥一样。感到惊讶,心中竟没有恐惧与紧张,大概是因为快要解脱了吧。
我看到我哥了,他向我伸出手,没有犹豫,便紧握住那只温暖的手,再也不会松开。
人们都说,当一个人离开人世时,脑海中都会浮现一生,但亲自尝试过后,才恍然这是假的,短短几秒,没有时间,也不想。
我的一生很短,也痛苦,但有我哥,他是我的翅膀。
我想,若有来世,即使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我哥。
若不成恋人,我祝他幸福;若成恋人,我愿没有周围的窃窃私语,起哄也好,咒骂也好。
但现在无需考虑,因为要结束了。
现在终于成为白鸽,扇动双翼,飞向天际。
“哥,我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