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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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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清水村,山峦覆着薄薄一层银白,虞清宴的小院连着三日都异常安静,隔壁段燎那院子更是门扉紧闭,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虞清宴今日没上山,临近中午,他站在自家院门口,看着远处王铁柱那圆滚滚的身影,像个偷油的小老鼠,手里拎着个保温饭盒,缩着脖子,左顾右盼,做贼似的溜进了段燎那紧闭的院门。
虞清宴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小样儿,委屈成这样?连门都不敢出了?
你不来?那我去。
他抬步,走到段燎院门前,伸手轻轻一推。
吱呀,门开了。
院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王铁柱正站在堂屋门口,一脸担忧地看着里面,堂屋的门敞开着,段燎高大的身影没精打采地瘫沙发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条长腿耷拉在地上,另一条腿蜷着,脑袋歪在沙发扶手上,面朝墙壁,只留给门口一个写满了生无可恋的毛茸茸的后脑勺。
一声接一声、拖着长长尾音的叹息,有气无力地从沙发深处飘出来。
“哎~~”
“哎~~”
“哎~~~”
一声比一声幽怨,一声比一声绵长。
王铁柱挠着后脑勺,愁眉苦脸地对着那个后脑勺劝道:“段哥,你到底咋了嘛?清宴哥都看不好的病,咱……咱去市里大医院看看嘛?别硬撑着啊。”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哀怨、更加悠长的。
“哎~~~~~”
“哎~~~~~~”
王铁柱被这气氛感染,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哎~”
段燎像是找到了共鸣,立刻回以更响亮的:“哎~~~~哎~~~~”
就在这一唱一和、愁云惨淡的哎声二重奏中。
“叹什么气呢?”
“!!!”
沙发上的段燎,浑身猛地一僵,紧接着,一个极其狼狈的翻身动作。
“噗通。”
伴随着一声闷响和一声短促的痛呼,段燎整个人直接从沙发上滚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嘶!”他捂着撞疼的胳膊肘,疼得龇牙咧嘴。
虞清宴眉头微蹙,几步跨进堂屋,在王铁柱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弯腰伸手,稳稳地将摔得七荤八素的段燎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段燎被虞清宴扶着胳膊站稳,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神飘忽躲闪,根本不敢与虞清宴对视,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你还问,你还问,再问我就死给你看!!!
那副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配上他高大健硕的身形,反差感强烈得让人忍俊不禁。
虞清宴看着他这副模样,那丝笑意无声地漾开,清晰地浮现在唇角,他轻轻拍了拍段燎沾了灰的胳膊。
“没事。”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段燎某个暂时偃旗息鼓但显然依旧存在心理阴影的部位,“挺好的。”
“啊!!!”
段燎像是被狠狠戳中了痛处,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惨叫,他猛地捂住脸,羞愤欲死地转过身,又想往沙发上扑,想把自己彻底埋起来。
王铁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吓得一哆嗦,差点跳起来:“哥,段哥,你没事吧哥?你别吓我啊。”
虞清宴伸手,稳稳地按住了段燎想要扑倒的肩膀,阻止了他再次自埋的举动:“他没事。”
王铁柱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看看一脸崩溃的段燎,又看看一脸平静的虞清宴,总觉得气氛怪怪的,他挠挠头,想起正事,赶紧岔开话题:“对了清宴哥,快元旦了,你是回家,还是留在村里啊?”
他这话一出,原本还沉浸在羞愤中的段燎,耳朵瞬间像雷达一样竖了起来,虽然脸还朝着沙发背,但身体明显绷紧了。
“留在村里。”
“那段哥呢?”
“留在村里,咋啦?!”
王铁柱嘿嘿一笑:“没啥没啥,就是问问你们的安排,我好提前准备,到时候给你们送饭呀,省得你们自己开火麻烦。”
虞清宴点了点头:“嗯,祭祀最终筹备要开始准备了。”
“哇。”王铁柱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清宴哥,我上次去祠堂帮忙打扫,偷偷看了那身主祭服,我的天!墨蓝色的,上面绣的那些云纹和星图,简直绝了,那料子看着就沉甸甸的,好大好重一件呢。”
“嗯。”
段燎听着王铁柱的描述,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虞清宴穿上那身华丽繁复带着神秘威严的祭祀服的模样,那清冷出尘的气质配上那身衣服……他心头一热,随即又想起自己那三分钟的惨痛经历。
他猛地翻了个身,重新瘫回沙发上,面朝天花板,发出更加响亮更加绵长生无可恋气息的叹息。
“哎~~~~”
“哎~~~~~”
“哎~~~~~~”
王铁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咏叹调弄得一愣,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哎~~段哥,你慢慢哎吧,我得去村口接司徒导演介绍来的那批客人了,先走了啊。”他摇摇头,拎起空了的饭盒,同情地看了段燎一眼,转身溜了。
院子里只剩下虞清宴和那个瘫在沙发上持续发出哎”声的背景板。
虞清宴走到沙发前,没有坐下,而是直接屈起一条长腿,半蹲下来。这个姿势让他与瘫在沙发上的段燎几乎平视。
清冷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草药香,瞬间笼罩了段燎的感官,他被迫对上虞清宴那双近在咫尺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亮深邃的眼眸。
虞清宴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调侃,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带着点无奈的温和,他伸出手拂开段燎额前因为刚才翻滚而散乱的碎发。
“不唉声叹气了?”虞清宴的声音放得很低,像在安抚一只闹别扭的大型犬。
然而,此刻的段燎,在关乎男人尊严的巨大打击面前,虞清宴这难得的温柔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魔力,他依旧一脸天塌地陷,人生无望的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已经出窍,只剩下一具还在本能哎哎的躯壳。
虞清宴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又带着点纵容,他不再多言,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段燎的额头,动作带着点亲昵的意味。
“好了,乖点。”他顿了顿,目光在段燎依旧写满我不听我不听的脸上停留片刻,才道:“我去山君殿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朝院外走去。
身后,那如同背景音般的叹息声,立刻无缝衔接更加响亮地追了上来。
“哎~~~”
“哎~~~~”
“哎~~~~~~”
一声声,幽怨绵长,像是只被抛弃在雪地里的孤狼,对着月亮发出最后的悲鸣。
虞清宴脚步未停,唇角那抹清浅的笑意无声地彻底地绽放开来。
段燎在小院里对着天花板哎了整整三天,感觉人生都灰暗了,那三分钟的阴影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连平日里最爱的虞清宴牌照顾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在对方清冷的注视下彻底碎成渣。
阳光透过窗棂,暖洋洋地洒在沙发上,却照不亮段燎那颗拔凉拔凉的心,他第N次掏出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再三,终于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点开了那个名为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损友小群。
段燎:哥儿几个……问个事儿……你们……第一次……都……多长时间啊?
消息刚发出去,群里瞬间炸了锅。
孟达:???????爸爸我?【黑人问号脸】那必须是一夜七次郎,次次半小时起步。【猛男骄傲挺胸】
祁冕:哟嚯!儿砸!!!【震惊到模糊】告别处男身了???!!【放鞭炮】哪家姑娘这么倒霉……啊不,这么有福气?快!展开说说!【搬小板凳嗑瓜子】
段燎看着祁冕那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脸皮一阵发烫,赶紧打字。
段燎:滚蛋!说实话!兄弟还有的做!【菜刀】
孟达:哥们儿!你居然不信任我?【心碎一地】哎,感情淡了淡了,不说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躺平装死】
祁冕:啧,瞧你那点出息。【嫌弃撇嘴】第一次嘛,紧张、激动、找不着北,跟新手上路似的,手忙脚乱很正常,理解理解,【拍肩安慰】不过……【话锋一转】三分钟?【试探性伸出三根手指】
楚天川:【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根据大数据分析及普遍生理反应模型……我猜……段燎,你没坚持过三分钟?【福尔摩斯叼烟斗】
孟达:卧槽?不能吧?【瞳孔地震】怎么着也得五分钟吧?!@段燎快说!到底几分钟?!【急得跳脚】
段燎看着屏幕上那刺眼的三分钟、五分钟”,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羞愤交加之下,他手指用力戳着屏幕。
段燎:滚蛋!都滚蛋!【怒摔手机】
祁冕:哇哦~【眼睛一亮】瞧这反应……看来是被戳中痛脚了,【嘿嘿坏笑】你等会儿啊,爸爸给你找点好东西,【翻箱倒柜】
几秒后。
祁冕:分享链接:《第一次和喜欢的人,缴械太快是什么原因?过度兴奋?心理因素?专家为你解答!》
楚天川:专业啊,老祁,【点赞】这标题……精准打击。【大拇指】
孟达:嘿嘿嘿,【挠头憨笑】那我可太喜欢她了,嘿嘿!【脸红害羞】第一次嘛,那肯定是爱惨了,控制不住,一泻千里~【理直气壮】
楚天川:小猛啊……几秒啊?
孟达:【瞬间炸毛.】!!!你你你!你别管!【恼羞成怒】反正……反正比你持久!【强行挽尊】
群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损友们你一言我一语,插科打诨,互相揭短,各种陈年糗事被翻出来鞭尸。
祁冕被爆出第一次约会紧张到同手同脚走路顺拐,孟达被嘲笑第一次给女神送花结果错把月季当玫瑰,楚天川则被无情揭露第一次写情书抄歌词还抄错了行,把月亮代表我的心抄成了“月亮代表我的肾……
段燎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调侃和自曝,原本羞愤欲死的心情竟然诡异地平复了一些,甚至有点想笑。
但当他目光再次扫过祁冕分享的那个链接标题时,心头那点刚升起的暖意又被冰冷的现实浇灭,他手指悬在屏幕上,看着损友们还在热火朝天地互相伤害,最终,他默默地退出了群聊界面。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祁冕分享的那个链接。
页面加载出来,标题下方是几张极其正经、甚至有点枯燥的医学示意图和文字分析,段燎屏住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
“初次性行为时间过短,是许多男性都会遇到的正常现象。”
“主要原因可能包括,过度兴奋紧张、缺乏经验、对刺激过于敏感。”
“心理因素占据很大比重,尤其是面对极度渴望的对象时,大脑皮层过度兴奋,导致控制力下降。”
“这并不代表生理功能有问题,更不代表不行。”
当看到过度兴奋紧张,面对极度渴望的对象,大脑皮层过度兴奋,这几个关键词时,段燎黯淡的双眼猛地亮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他激动得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
都是因为虞清宴,都怪他,段燎内心的小人儿瞬间满血复活,挥舞着拳头,对着空气疯狂咆哮:他长得太好看了,他手太凉了,他眼神太勾人了,他平时撩拨我太狠了,我太喜欢他了,喜欢到爆炸了。
所以,所以我才控制不住,所以才会……才会那么快,这根本不是我的问题,这完全是太爱了的证明!!!
这个念头犹如醍醐灌顶,瞬间驱散了段燎心头所有的阴霾和羞耻,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理直气壮的豪情从胸腔里喷薄而出。
他猛地从沙发上坐直身体,脸上重新焕发出那种熟悉的带着点痞气和傻气的光彩,他握紧拳头,眼神坚定的要入党。
对,就是这样,下次,下次我一定要让虞清宴知道。
我段燎!
行!
很行!
特别行!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重振雄风一雪前耻的光辉未来,腰也不疼了,心也不塞了,连窗外的阳光都显得格外明媚。
段燎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又充满斗志的笑容,对着空气用力挥了挥拳头。
等着吧,虞清宴。
下次,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
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