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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 1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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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的日子,褚敐进来告辞,身后跟着两个背小孩的太监。
太监服侍小主子请安行礼,而后赶紧退出去。
褚痝对叔叔表达了感激,看一眼儿子褚霁,再是宁王世子,问了两个浅显易懂的字,再夸他们有长进。
宁王府的人已经在等了,文忠亲自送去交给他们。褚霁下地之后,一直紧挨着叔祖,被父亲叫到名字,也只敢怯怯地看一眼。
褚痝暗叹,柔声道:“你想跟着叔祖去外头玩,还是留在宫里陪……”
他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说,便停在了这。
小孩不安地拽紧了褚敐的棉袍,将半个身子藏在他后边。
阿加拨开帘子走进来,手拿两样拼的点心碟子,矮下身,笑着问小孩:“要不要吃些栗粉糕,或是鹅油卷?”
两个男人都不敢看她,生怕被她误会成不信任。
小孩看一眼叔祖,得了点头准许再上前,只取了一块就不敢再要。
阿加拈一块送进嘴里,带头吃了,再将碟子递向褚敐,扭头哄另一个:“长者为尊,他是你叔叔,先紧着他。”
褚敐笑,褚痝也笑。
小孩见大人们都和气,也不再拘束,敢张口吃点心了。
褚敐才咬一口就明白过来:她比他这个叔叔吃得更早,岂不是更尊长?少痝这么聪明,是没看穿,还是看穿了仍然要纵容?
他看向侄子,欲言又止。
阿加牵上小孩,说要带他去取些耍货,特地赶在褚痝意动前,先表明了心思:“我那屋子小,一会就逛完了,还把你送回来,跟你叔祖出宫玩去。”
她不敌视这孩子,也不打算接手。
两叔侄对视,谁也不敢劝,等着她走远了,才敢说话。
褚敐先开的口:“她身上有些本事,几句话就能叫人服服帖帖,你不要太纵容……”
他才说到一半又懊悔了,叹道:“这话错了。我是说,你是皇上,一举一动都是大事,别……”
别被她牵着鼻子走?
也不妥。
他琢磨半天,只能含糊说:“别冲动行事,凡事三思而后行。”
褚痝知道这后边的未尽之言,他不想辜负十七叔的好意,也不愿意委屈她,有心打个岔,便朝着门边喊了一声“玉姑”。
十七叔果然大变脸,着急忙慌解释:“我是说南边的事,那些野匪常年四季在山里逃窜,占着天时地利……咳,几百年的难题,不能仓促……”
人呢?
叔叔怕,就别嫌侄儿也怕。
褚痝镇定自若道:“晃眼,看错了。十七叔,我心里有个主意:宁王年轻力壮,一身好武艺,又熟读兵法,窝在京城,不管做哪一行都是屈才。我想叫他过去领几年兵,相机行事,待制定好了剿匪策略再回来。你看怎样?”
褚敐不敢往下琢磨,只推脱不懂军务,叫他留着跟大臣们商量。
公事不谈,那就说私事。
褚痝开门见山问:“请叔叔说句实话,绿枝是你真心想娶,还是为了别的?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我不敢胡来,只有一句话,好叫叔叔知道,我这里一切都好,不用叔叔牺牲周全。”
褚敐红了脸,回头瞧一眼,转回来,飞快地说:“绿枝才高气清,我一个鳏夫,无才无德,实难相配。她究竟愿不愿意,实在不好说。我欣赏她的字,收了一本她誊抄的《京华录》。玉姑机敏,瞧见落款就问要不要做这个媒,我一晃神,她说这事准能成。我正为这事为难呢,玉姑总有能把人说服的本事,可是绿枝心里究竟……”
“我没那个本事!你这事,暂且再等等。”
玉姑突然冒出来,插上这么一句,吓得褚敐往西边逃了两步。他挨近侄子,用眼神质问:你怎么不提醒提醒?
褚痝笑着打圆场:“这里头,是有什么难办之处吗?”
她点头,但不肯再解释——前日绿枝来送抄好的经书,进来拜过新君。这姑娘心思藏得深,面上看不出什么,步步有礼。阿加担心绿枝惦记的人是他,不是瑞王。错点鸳鸯谱,会毁了两个人的后半生,使不得!
褚敐着急,刚要张口。她抢着说:“你只是辈分高,又不算老光棍,急什么?好饭不怕晚,暂且等等,让人家姑娘想清楚了再定。”
褚痝不敢笑话叔叔,扭头看向别处,谁知他也逃不过。她一扭头就盯上了他,没好气道:“这么小的孩子,爹不会疼爱,又见不着娘,回头再被势利小人挑唆两句,那会吓破了胆。我叫常欢抱过去见一面,讨几件衣裳再回来。你们两个,都这么大的人了,只记着那些混蛋规矩,也不知道抱一抱他。”
褚痝暗道:我是怕你多想。
褚敐不觉为难,赶紧答:“膝下空虚,没养过孩子,怕抱坏了。”
她乐了,“不会就学一学。乳母畏畏缩缩,养出来的孩子也胆怯,横竖而今不用吃奶,饭也吃得好,多赏她几两银子,送出去吧。小孩儿黏着叔祖,叔祖就搂着他睡,正好,提早学一学怎么当爹。”
褚敐无言以对,只好应是。
她坐下来沏茶,仍旧先给自己喝,再是叔叔和侄儿。
褚敐又有话要劝:“私下里自在些不要紧,有人的时候,你可千万要记住,这坐下的次序,上茶的次序,都得按身份来。”
褚痝心头一慌,忙说:“无妨无妨,她吃着药,该……”
她更干脆,直接骂:“啰嗦!小孩叫你一声祖,你就真把自己当唠叨婆了?身份身份,我什么身份?我就是个鬼,别说坐这了,就是爬到那顶上去,也该我坐!”
她指的匾额,正是老神仙的墨宝,她确实有本事踩上去。
褚敐被骂蔫了,求助地看向侄子。
她垂头去数盘子里的金豆子,褚痝赶紧宽慰叔叔:不妨事,她顺顺气就好了。
那我呢?
人家可以是长辈,也可以是晚辈,还是他的大恩人,冒险帮他保住了母亲的坟和想要的来世清白。
再者,这是个女人,又是病者,他这个大男人多嘴多舌,确实该骂。
褚敐一想透彻,浑身舒坦,服服帖帖认错:“确实如此,你好生休养,那羊小姐……”
“让它在外头自在吧。这就要过年了,这是我给它的压岁钱,劳烦你替我捎过去。”
她将这盘金豆子全数倒进布袋里,再用帕子将多余的点心包起来 ,都交给他。她转头看向褚痝,平心静气道:“孩子还小,你想让他听话,就要让他知道你关心着他,将来才能影响他的言行。我给干女儿备了礼,你照着样子学,只是不能用这么小的豆,误食了可不好。”
“他用不上这些……”多嘴的叔祖见她看过来,立即闭嘴。
她没恼,笑着解释:“黄澄澄的金子,谁不爱呀?用不上是一回事,攒在手里沉甸甸的,踏实。依我说,给几个金铃铛,或是金杯金兽,拿来把玩也是个乐子。”
“我这就叫人去预备。”
等褚敐带着孩子走了,她突然揭秘:“我是故意的,叫常欢送孩子过去,刺激刺激她,她才会拼尽全力来和我斗!”
他一怔,随即笑道:“我信你是真心为孩子好,阿加,你是极好的人,当真有菩萨心肠。”
“你怎么知道?万一……”
“刺激她的事已经做了,可你还在做别的,实在不必提醒我要去疼爱悦儿。”
她静默,隔了许久才问:“你会永远信我吗?”
“会!”
她恍若未闻,哼笑道:“将来总有相左的时候,到那时,每一件旧事都经不起推敲,越想越有。疑心一起,阴谋遍布,永无宁日。”
他心平气和道:“阿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绝不会那样做。”
她对着茶汤笑一笑,不再执拗了,温温柔柔地应一声:“好,我记下了。羊小姐不是哪家的闺秀,它只会咩咩叫。你要是不嫌弃,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引荐你们认识认识。”
他失笑,“好!得闲了我琢磨琢磨,给它预备个见面礼。”
她也笑,拈了颗棋子,落在天元,“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