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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第 1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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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神仙在除夕夜飞升,新皇仁德,不叫耽误臣民过年,将忌日延至二十七。
奉先殿要走礼,接着是太庙,朝山的太祖陵也要去。
去祭拜,自然要诚心诚意,本该斋戒。她偏不让,前一晚拉他用力生孩子,凌晨出仁寿殿前,特意拉住他,道两句不舍,趁他动容时,往他嘴里塞进去一枚炸肉丸。
她踮起脚替他再理一遍冕旒,悄悄地说:“跪拜个没完,又不许吃东西,怪会折腾人。好在有我疼你,乖,吃饱了才有力气。”
他明白她的心思,就是不想让老神仙下辈子有机会翻身,他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个事着实为难人:丸子不小,占了半张嘴,含着它就不便发话。今日身边少不了人,譬如此时,殿外跪了四大排,正在恭迎圣驾。
皇帝贪食,不成体统。
他得仔细留神,寻找机会嚼咽了它。
再难,也得办。
他特意留了一小半藏在左腮,到了灵位前再吃,好将这份不敬传达给上边。
都是您不积德,才会有我这样的不肖子孙!
女眷连奉先殿后殿都进不去,全数在前殿跪拜、诵经、抄经。
先帝的嫔妃在,本该在万霞山清修的仙人们也来了。
柳仙人纤瘦,比别的女眷高出大半个头。
鹤立鸡群,醒目。
阿加跟着安生进殿时,一抬眼就认出了故人。
果然来了。
柳仙人照章行事,领着身后诸人走完礼数,而后跪在东边诵经祭奠亡者。
人多祭器多,将大殿填满了。
阿加和安生要进去伺候抄经的笔墨:走西边,那要迎着众仙人走一长段。走东边,得从她们面前经过。
安生悄悄打了手势,示意阿加走左侧,由她来遮挡。
阿加心领了,照原定的规矩落在她后边,留了一尺距。安生捧盘,她来摆,按着尊卑次序,放下不同的经文段落。
要紧的几人跟前都有齐眉案,她们要来回跑八趟才能送完,得两刻钟才能做好这事。
够看清面容体态了。
荣妍信心满满,盯着前排的庄琼瑛暗笑。
然而一直风平浪静,午间伺候斋食的时候,柳仙人离胡荚近到伸手就能触摸,可她依旧没什么动静,瞥一眼就过了,波澜不惊。
不可能完全认不出。
别人忌惮皇帝的威仪不敢揭发,可是胡荚得宠的事,被皇上和庄琼瑛封锁了消息,这些女人离得这么远,不可能知情。南宫自打有了玉姑,就没了别人的活路,从前风头无两的柳仙人一退再退,直到被赶出宫,去了比冷宫更冷的山庄。其他贵人也是如此,她们怎么可能不恨?
除非……这贱人真不是玉姑。
不,不可能!
这恶鬼曾亲口承认,不止一次。况且她心里十分清楚,褚痝清心寡欲,能勾得他乱了心智的女人,不可能是胡荚这样的土丫头。
她出身高贵,才貌皆备,绝对不会输给一个低贱的宫女。贾从真是妖精,擅摄魂术,邪门得很,从老鬼到褚敐,再到褚痝,三代的男人,谁也逃不过。
多半是这些女人胆小懦弱,不敢在庄琼瑛面前惹是非。
放心,有的是机会。
荣妍料定胡荚一定会想办法混到宝案前捣鼓——她实在没必要进来当苦差。
阿加确实动了,搀起庄琼瑛后,捧着经书跟随其后,去列后宝座前供奉。有那么一刻,她抬眼盯上了老神仙的龙纹宝座。
荣妍大喜,险些叫出声来。
她朝郡王妃使了眼色。郡王妃刚要迈出一步,陪侍的乔眉音有所察觉,紧扣住老人胳膊,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
前边叩头,后边要跟着叩,乔眉音趁扶起的机会,冷眼扫过荣妍,暗含警告。
荣妍脑恨:野杂种,果然上不得台盘,这才几日就倒了向?
呸!
褚廒啊褚廒,你就这点本事?连个野丫头都拿不下,活该你连残花败柳都争不到。
祭拜过后,仍旧是庄琼瑛领头退出去,出了大殿,她便侍立在旁,客客气气问候长辈,请她们先行。
这是皇后的仁德,只能心领,不能失礼。
因此庄琼瑛和侍奉她的人在前,风光不在的柳仙人跟在后边。
荣妍顾不得那么多,瞧准机会去扶她过门槛,假意关怀:“仙人小心,我还记得您住在永宁宫时……”
“侧妃慎言。”柳仙人抽出胳膊,冷声打断了她。
一肚子的话全堵在了喉咙眼,噎得人难受。
幸好提早安插的棋子在这时候起了作用。李泰领着肩辇上前,向庄琼瑛行礼,再求情:“听闻胡姑娘从前在南宫伺候过,不如就个便,请姑娘过去,替娘娘照管照管几位仙人。”
庄琼瑛看向他,目光如炬。
李泰有一瞬的畏缩,垂眸避开,躬身再请。
他是五品正侍,先帝在世时得的重用,后宫的底细,庄琼瑛懂得还不如他多。但她不能再退缩,冷声道:“没有她,你们就办不成了吗?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看你这官也别当了。下去,换个人来!”
荣妍皱眉。
李泰不可能当众找死,磕头请罪,匆匆退下。
怎么回事?
仁寿殿用了调理滋补的妇人药,庄琼瑛不可能不知道,她和她们庄家还要姑息下去?
肩辇尽数到了,主子们挨个被搀扶上去坐好了,按着远近次序散去。行到拐弯处,柳仙人像猛然认了出来似的,指着琉璃门前侍立的阿加问:“你是那胡……一时记不起来了。”
伴在左侧的赵仙人赶忙提醒:“是那个叫胡荚的铺案丫头,手巧,七彩芸豆糕摆得极好,您曾经召见过,看她可怜,赏了几两银子。从前病歪歪的,经娘娘这么一调理,还真出息了。”
“怪不得面熟又认不出来。”
胡荚上前行礼致谢。
柳仙人点头,不再耽误,闭目养神,被送去了后宫安置。
荣妍先喜后怒,得了一场苦涩的空欢喜,怨恨陡生。经过时,她狠狠地剜了一眼。阿加迎上去,强挽住她胳膊,“侧妃,我送送你。”
荣妍还没有正经的名分,最体面的身份也不过是二皇子的生母,偏偏儿子还不在身边。庄琼瑛连贤惠都不装了,没给她安排轿子或肩辇,又不许带人。
荣妍想躲也躲不开。
阿加轻笑着为她解惑:“下个月,宫里就要多一位郡主娘娘了,虽是老宁王的血脉,皇上念及骨肉亲情,打算留在宫里养几年。从这里发嫁,总是要多几分体面。郡主感激涕零,直呼皇恩浩荡。”
荣妍恨道:“你到底是不是那女人?”
“早跟你说了我是,你一会信,一会又不信,这不是自找烦恼吗?”
“柳……”
阿加嗤笑,冷嘲道:“你们也是出息了,妄图用个两三岁的孩子去要挟长辈,怨不得他常说你是蛇蝎心肠。”
“你胡说!”荣妍怒火中烧,恨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低贱商贾,还是个妾生的杂种……”
“娘娘小心,别摔着了。”
阿加一掐她筋脉,荣妍便真的往一边倒去,又被她大力拉了回来。阿加接着讥讽:“可怜你连杂种都赢不了,还好意思说你是在宫里长大的千金小姐。啧啧,我看也不过如此,又蠢又鲁莽,从前不过是仗着……”
“住嘴!住嘴住嘴!你算什么本事,要不是他……他色令智昏,我早把你拿下了。”
阿加娇笑炫耀:“可你就是输了,说那些做什么?我不用攀富贵,不用伏低做小去讨好人,我只要勾勾手指,就什么都有了,做什么要费劲费神?先前是我高看了你,原来你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你!”
荣妍气到头晕目眩,阿加收起得意,用力掐她虎口,冷声说:“早告诉你了,这些小招数挠痒都不够分量,少折腾少出丑。你早该使使劲了,那晚我在秋月宫等的人不是你,我要找宫氏报仇,你要是不冒出来显能,我早办到了。而今你还欠我这个报仇的机会,想活命,就乖乖地说出些有用的事来,若不然……呵,褚敐膝下空虚,皇上心疼叔叔,可着急了。民间有那‘抱子得子’一说,我看值得一试。一个郡主,顺道再来一个瑞王世子,双喜临门,多好。”
“畜生!!!”荣妍气到浑身颤抖,瞥见薛莲来接,立即用力挣脱她,踉踉跄跄朝着自己人逃去。
薛莲不能跨过夹道门,只能留在那头巴巴地等着。
荣妍回头一看,胡荚没有追,停在原地,像豺狼似的盯着她不放。她心头一缩,转向前,仓惶奔向救命稻草。靠得近了,她一抬眼,竟在薛莲脸上看到了几分相似,她深吸气,再回头去看那恶鬼。
越看越肖似。
她转回来,盯着薛莲目不转睛。
薛莲搀好了她,心疼道:“娘娘是哪儿不好?暂且忍一忍,我叫人预备好了跌打……”
“闭嘴,抬头看着我!”
薛莲立即照办。
“把背挺直了,眼睛睁大点。”
“是。”
荣妍捏住她下巴,从眉眼到嘴,看了又看,而后是身段,上下打量了三个来回,嫌道:“背厚肩圆,丑得不成样子,这几日,你忌忌口。”
薛莲心头苦涩,不敢借主仆情谊求情,垂下头,乖顺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