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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第 1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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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事,文忠可不敢耽误,立即往勤政殿奔去。他心急如焚,但国事大于家事是天大的规矩,只能老老实实候在殿外等时机。
赈灾无外乎两件事:要人,要钱。
人多的是,但最好用的是哪一个?
要通水利,要镇得住地方官,还得熟悉陵州。
各方都有举荐。
这是立功的好机会,但事棘手,办好了,风光加官,办不好,乌纱帽摘了算轻罪,还有可能连累全家人头落地。
汤赟都被抄了家,这让有心想拼一把的人多了几分顾虑。
算盘打了又打,国库那点钱指定不够,还得靠皇上掏私房。
文忠等了又等,里头还没议定,外边先来了熟人。
“齐大人!”文忠借行礼使了眼色,又悄悄用手指比划了两下。
齐泉有皇命在身,一刻不敢耽误,匆匆一瞥,点头进去了。
他身上带着账簿,用不着啰嗦,呈上去就是。他斗胆抬眼看向皇上,眨了两次眼。
他不是不知分寸的人,私底下随性些不要紧,这样的场合绝不会乱来。
褚痝立马想到了后宫,蹭地站了起来。
齐泉跪下,为他的失态做了解释:“请皇上息怒,还有几家铺子囤了南货尚未出手,只待两三日就能备齐。”
褚痝回神,摆手,飞快地做了决断:“再耽搁下去,下游的百姓也没了活路。四人都去,不分主次,各专所长,大事叫上齐泉,一起商量着办。不在的那两个,不必进来领命,即刻出发,到望月关再会合。切记,凡事以百姓为重!”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谁是钦差?总要有个领头人,下面的官员才好听命行事,将来论功行赏也好有个章程。
龙升和云中山对视,刚想出列再劝。皇上无暇顾及,摆手,匆匆绕过书案,快步冲了出去。
也罢,皇上心里装的是百姓,忧的是钱粮,事急从权,自然就顾不得别的了。
再说了,齐泉是皇上的人,有他管着钱粮,其他人想私自做主也没那个底气。
这么一想,事情又明朗了:齐泉是罪臣之后,没功名没家世,不入朝堂,但一向得重用,皇上的私库都在他手里管着,兴许皇上就是要借这事将他拱到台面上来。
耽搁了这么久,只来得及借御风亭的高度眺望往东大门出去的“探亲轿子”。
文忠觑着后头没人,小声劝道:“皇上不必忧心。王爷为人可靠又尽心,娘娘也……”
“你说的谁?”
当然是皇后娘娘。
皇上问了话,可是脑袋一直朝那头伸着,没法窥得脸色。文忠正为难要怎么答,一抬头,吓得险些失禁——他家主子解下龙袍,翻过栏杆,直接跳了下去。
三丈高,这是宫里,他是皇上!
像个刺客一样毫不犹豫跳了,没有半刻停留,一路顺着坡往下冲,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文忠慌慌张张跟着往下跳,强忍着痛拼了命追,还得绞尽脑汁替皇上想说辞。
来晚了,轿子已经到了侧门。
他离她还有六七十丈,这一段路有几十名侍卫太监值守,不能喊,那会坏了她的大事。
他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处处亏待她。
“皇上皇上,奴才想起来了,惠怡端宁贵妃崇俭,把赏赐都积攒在那,说是将来好为百姓…… ”
褚痝神思恍惚,听到这封号才回神,强忍心痛点头,“知道了,国事为重,你替朕出宫问候老大人。”
“是!”
文忠应得特别大声,朝下头的副统领招手,叫上他一块匆匆往外赶。
出了侧门,再走一段就是大东门,车马轿夫都在这候命。
前头的人已经换上马车出发了,文忠交代副统领几句,挑了匹好马,立即上马追去。
自有脚快的人先去报信,瑞王府早就预备好了,褚敐亲自来接,眼眶红了,手也在抖,好像疼的人是他。
阿加笑道:“先前有些疼,这会不疼了,只是饿。王爷,烦请您招呼王厨子弄几样吃的,老规矩,不要腻的甜的。”
“早预备了。你……”
人已经上了软轿,他还在扶胳膊。
阿加推走这只手,安慰道:“我命硬脾气大,阎王爷也怕,想拉我走,没那么容易的事!”
褚敐想笑,又想哭,“你这是……何苦呢?”
阿加收了笑,正色道:“那里头不是人待的地方,日夜防备,一刻不敢松懈,过的那叫什么日子。忒没意思!”
那少痝怎么办?
他问不出口,只好劝:“这是个力气活,你少说话,省……”
小偏院的门很窄,他让到一旁,她却挥手示意他先进,见他没悟过来,便明说了:“我是平民,你是王爷,尊者先行。”
谁也拗不过她!
褚敐不敢啰嗦,大步跃过去,立即招呼院里的人:“快快快,快预备好!”
早就预备齐了,里头几人忙着跪安听王爷指令。翠儿知道谁才是真老大,没搭理他,快跑过来迎贵客。
轿子停了,翠儿伸手来搀。
阿加抬手盖在她的手上,朝她笑,但很快停了。
院中有故人,坐在带轮的椅子上,见她看过来,立即笑了。他推了两下轮子,带动自己朝她这边移了两尺。
阿加停步,温柔一笑,“好些日子不见,可还好?”
得喜嘴唇颤抖,笑中带泪,满腔的话堵在肿痛的喉咙眼那出不来,只能点头。
褚敐左右为难,到底不忍心,亲自去推他。
阿加一直看着,嘴角含笑。
得喜缓了过来,柔声说:“大夫嘱咐不能用力,还得坐一阵才能下地走路,失礼了。”
“正好!”阿加动了,右手托着肚子,慢悠悠地朝她住过的屋子走,到了门口再回头叮嘱,“你跑不了,那就乖乖地留下替我看孩子。”
得喜失笑,大声应:“好!”
门槛提早拆了,她走得悠闲,回头交代稳婆:“这一会没动静,您再给看看吧,过后再叫大夫来把脉。”
稳婆看脉,蹲下来看看裙子,告罪之后上手摸腹部,摸腿根,纳罕道:“好像松了。”
她皱着眉,又重复看,重复摸。
翠儿着急,“您这话什么意思?快说呀。”
阿加笑道:“我也感觉松快了,去请大夫吧。”
太医名声响,医者之心却不如外头的大夫纯粹。这三位是从南边、西边寻访来的民间大夫,专心伺候她,轮番上前看过腕脉,再请中指。
三人低声商量过,再来回话。
“姑娘,不像是将产脉。”
阿加面皮一紧,失笑道:“是我大惊小怪,弄错了。”
王大夫忙说:“孕中无小事。姑娘受了惊,是该着紧,您先躺一躺,容小的们下去炒个安胎丸。”
“有劳了。”
原来不是破水,是心慌没兜住尿。她臊得慌,匆匆吃几口就把人打发走,单留下翠儿帮忙换洗。
翠儿很是担忧,扶她睡下后,蹲坐在床边,小声劝解:“姑娘,我没生养,不懂这些事。要不,找几个有经验的妈妈来伺候你吧。我实在……心里发虚。”
阿加先笑,再是无奈一叹:“我也一样,这不就闹了个大笑话。可是翠儿,自打跟那家挨了边,我这心里很少踏实过。跟前来来去去的人多,我只信你,就连方才这些人,我也不敢全心全意依赖。”
翠儿挺直背,凑到她枕边,哽咽着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守着你。阿加,得喜回来了,你们……往后怎么办?”
阿加冁然一笑,闭着眼说:“我改了名,从今往后就是江徉,双人羊,叫我徉姑娘吧。”
翠儿听明白了,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该劝什么,只得喃喃:“那羊姑娘……前阵王爷把它接回来住了几日,叫人好生伺候梳洗,又给缝了几身衣裳。它长大了老些,大变样,也不如以前乖了,到处拉屎。”
“指定不认得我了,是我先扔下它,怨不得。”阿加早料到会有这天,立时想透了,柔声说,“夜里尿多事多,可不轻松。你上来,陪我睡一会,挡挡风。”
还没到冷的时候,外间烧了炭盆,里头也暖。再说了,门那边有屏风,床上有绸缎帐子,怎么也不会让寒风吹着她。
这是突然离了那位尊贵人,心里难受呢!
翠儿听了心酸,乖乖地爬上来,挨着她躺好,抱住胳膊就忍不住抽泣。
“傻孩子,哭什么,团聚了该高兴。”
“姑娘这么好的人,怎么总是不得圆满?我哭老天爷不……”
阿加不想折她的福,及时打断这咒骂,笑着劝解:“这也是圆满。等生下她,就有了操不完的心,一年到头没个闲时,满得不能再满。”
翠儿破涕为笑,反驳道:“小宝儿乖着呢,你不要这样说她,我不依!”
“是是是。我是说从此有了缝不完的衣裳,做不完的鞋。这针线,唉,我手生了,缝不好,几天弄不完一件。倒是她爹……很是长进,穿针引线,裁剪缝绣,样样会了……”
她说不下去了,翠儿也不知道该劝什么,只好说:“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