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6、第 96 章 ...
-
庄琼瑛并不想在这时候见到胡荚,但她要尽做主母的本分,还得主动召她来说话。
“宫里的事,都得照规矩来,不要光想着自在,以后要吃亏的。”
胡荚笑道:“娘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庄琼瑛很快想明白,点头道,“不过是预先提个醒,事是你自己的,你看着办吧。皇上有令,我也不敢使唤你,你自便。北间原先住着云家的姑娘,搬来搬去费事,你且再等等。”
“不去!我不住别人的屋,我的屋子谁也别动。”
方才还有几分恭敬,这会又讨嫌了。
庄琼瑛想起儿子受她蛊惑,渐渐生厌,不耐道:“宫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地方,叫你搬屋子是皇上的意思,你我都得照办。”
“你办你的,我不乐意我的,回头自有说法。”
庄琼瑛皱眉。
胡荚上前,替她倒茶。庄琼瑛不碰,她就原样端起来,自己喝了,慢悠悠地说:“你本是个聪明人,偏让聪明给误了,轴得很。我和你说那些,唯独留下‘皇太孙’给他,用意是什么,你仔细想过吗?我知道你不是爱吃醋的人,那就只劝一句:别让傲气蒙蔽了心智。”
庄琼瑛琢磨了一晚上,想得太深,反倒糊涂了——她实在害怕胡荚所谓的好心,都是为了让她们鹬蚌相争,将来好渔翁得利。
“有话你就直说!”
“新皇要立威信,偏老大人在这时办了糊涂事,这事总要有个了结。皇上不是小心眼,可是难保将来没有翻旧账的时候,你要想好得长久,就不该心存侥幸,想着蒙混过去。每遇上一个坎,都刨平了,将来回望,才是一路坦途。”
庄琼瑛嫌晦气,恨道:“你懂什么,这事不用你管!”
“那我就说第二件吧。儿子是你生的,按说不该我管,可我瞧着这孩子不容易,忍不住要管。朝堂上一个萝卜一个坑,满满当当,外头还有不少人眼馋,等着出乱子好挤进来。所以甭管传言有多荒堂,他们也会煽风点火,等里头乱起来,他们才能寻着机会钻营。想要破谣言,光靠哪回当众背文章太刻意,不一定管用。书海浩瀚,再勤勉,一辈子也读不完。与其贪多嚼不烂,不如捡几本好书读通、读透。请他去教授底下人,一是为这个,二是为的积攒名声,三……将来娘娘操持后宫,分身乏术,日夜伴着他的是那些人。娘娘希望他们糊涂,还是想让他们明理知仁义。‘师者如光,微以致远 ’,等他们明白这道理,忠字便牢不可破。”
她早就和娘家人商量好了,悄悄地教养一些人,将来送进宫来辅佐达儿。可是胡荚说的也有理,她已经不像初进宫时那样确信自己的本事足够掌握一切。
胡荚不等她开口,又说:“我放诞无礼,你瞧不顺眼,这是我的错,怨不得你。就事论事,别看人,因为我改不了。我恨着荣妍,这几年里,能威胁到你们母子的也只有她。我不需要你喜欢,也用不着你扶持,我会凭我自己的本事去报仇,只要你别横亘在中间挡路。”
她说得这么放肆,庄琼瑛反倒放心了,诚心诚意问:“皇上是什么意思?你直说吧,我受得住。”
“他是个闷葫芦,为难也不会说出来。可我觉得你们家,应该主动做个取舍。既然里头没活要派,那我出去逛逛。”
胡荚走到门口,拨了一下珠帘,又倒回来两步,明明白白说:“大局为重,你家人应该能想明白,不会怪你。”
常欢就在太平缸那等着,一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细细地交代笼子里有哪些品种。
畜生多,美人少,干脆把人叫到院中来挑。
胡荚要了只最小的狸猫,送去后殿。
褚谦两眼放光,却犹犹豫豫不敢亲近。
“别怕,它还是奶娃娃,抖是因为害怕。”
“姑姑,我不怕猫儿,我是担心母亲不乐意。昨儿夜里,她说了许多话,骂了几句,又哭了一场。我心里难受,姑姑,我是不是太蠢笨了,才会让母亲那样失望?”
胡荚将猫塞到他双膝上,笑道:“这是你父亲为你选的伙伴,你仔细瞧瞧。”
褚谦用手托起它,举高来看,越看越爱,越看越欢喜,忍不住说:“姑姑,你真好,每回都是你最疼我。”
胡荚顺手帮他研墨,柔声劝道:“我不用管你将来,因此乐得哄你高兴。你母亲想得长远,不得不严苛,你别误会她。这世上有两种长辈,一种是苦的,一种是甜的,甜的容易,让我们给捡了,你母亲得做苦的那个,才能保你成才。”
“她是为我好。”
“对。你很聪明,只是年纪还小,不懂大人的狡猾,你暂且记一句:少听糊涂人说话,多看聪明人做事。”
“好,我记下了!姑姑,你来了以后,我得了许多好处,活得更高兴,更自在了。可她们说你胡作非为,我母亲也这样说,叫我不要听你哄骗。姑姑,我心里明白,你是真心为我好,我记你的恩,你想让达儿许诺你什么?”
“做个好人。”胡荚摘下他的帕子,为他擦了额头上的汗,小声叮嘱,“将来做个体恤他人的好皇帝!这话不能外传,你藏在肚子里。下回再有人这样说时,你就说‘我是小孩,不管这样的事’。不要轻信别人,包括兄弟姊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褚谦用力点头。
“我送你去见你父亲,该谢恩了。”
这幌子扯得大,庄琼瑛不得不放行。
胡荚领着褚谦过去时,庄璧堂还没走,走近了问候外甥几句,再走回廊下,接着等传召。
褚痝听小孩儿说完,笑着揽下这事,夸几句,再亲自送他们回常康殿。
庄璧堂远远看着,塞点东西给领路的太监,悄悄地打探一句:“那位就是胡姑娘吧?”
太监垂头默认了。
褚痝将孩子和猫送去常康殿,担心她吃不好,没有留下用午膳,顺路将她带了回来。
白日里人多,她收敛了不少,安静吃饭,饭后找个角落读本子,找常欢要了纸笔,在茶桌上写写画画。
褚痝去正殿办完事,回来时,里边静悄悄的:她趴在桌上睡着了,纸上未干的墨迹糊在了脸上。
他悄悄退出来,待文忠取来热水,再进去帮她擦拭。
“别闹!”
褚痝收回手,笑道:“那凳子请回来了,你最懂它,起来看看该放在哪?”
“等会我带着走。”
“你……不留这吗?”
“天黑了归屋是本分。我在这边待着,对你不好。”
他又急又慌,“不!你就在这待着,我不怕人非议。”
“好没良心,难道叫我天天睡椅子,把腰睡断了才好?”
他被训得面红耳赤,想解释,偏又说不出口,支支吾吾半天,又叫她抢了先。
“回头真要改了名,叫狐狸精了。我留下,得有个正经的名头,你这里头没有宫女子,独我一个像什么样?”
帘子外的文忠赶忙出列,高声表忠心:“姑娘放心,人已经挑好了,安排在外头,管着帐帘纱窗,一共三个。”
加她就是四个,够双数就合规矩。
“睡哪屋?”
文忠悄悄瞟一眼主子,见他仍旧没胆,只好硬着头皮答:“西围房是干净的,有现成的铺盖。”
“那好,把我的板凳送那边去。我的东西还在常康殿围房里,衣裳就算了,那几本书要紧,你叫两个妥当人去取,别碰坏了。”
“是,奴才……我这就去。”
文忠亲自去跑腿,顺路招呼走了常欢,屋里又只剩了两人。褚痝走到她身边,帮着整理纸笔,小声问:“我听说是几本药书,对不对?”
“你给的书,反要问我,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没忘没忘。”
她如此珍视他给的东西,他心里万般欢喜,嘴角扬得高高的,酽茶都能喝出甜味。
“你还喜欢什么?我去找。”她不做声,他便主动问,“怎么不给自己挑两只宠,是没有中意的吗?二十三休沐,我陪你出去逛逛。”
她惦记着“嘿嘿”,可是去领羊,就会牵扯琼花庄,至于别的,一概不想要,因此摇头道:“没精神,先把自己养活了再说。”
他又心疼又愧疚,点头道:“也好,几时想要了,只管吩咐下去。要什么都行,只要你想得出来,上天下海都给你找。”
她仰头看他,温柔一笑,再转回来,将压在最底下的画像拿起,“给你的,嫌弃不好就拿去烧了。”
这是留仙树下的他,腰间还有那枚没能送出去的佩。
胸口鼓得厉害,耳边似乎能听到汩汩的血流声。
“阿加,我……”
她恍若未闻,突然直直地起身,越过他往琉璃屏那儿走。他迟了一步才跟上去,只来得及拦下她人,没来得及拦住双手。
屏风倒了,碎了一扇。
这声哗然惊醒了她,她扭头钻进他怀里,惶惶然道歉:“对不起,我一时疏忽……”
“不怪你,是它摆得不对,挡住了路。早该搬走了!”
地上有不少碎片,他担心伤到她,也怕她见了难受,一时情急,再也顾不得该不该,一把将人抱起,往暖阁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