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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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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基地没有四季轮换之分，也没有晴天雨天的变化，气温固定，光线固定，人们唯一能看见和感受到的只有通讯器上数字的跳动，和中央广场大屏幕上稳定的时钟播报。
“亲爱的同胞们，现在是3074年10月21日8:30，星期三。接下来为您播报昨日重大事宜：第二基地成功培育新生代婴儿共1580人，男女比例为1.2:1，新增583名合格公民，现已分配工位去往不同区域；第七基地成功研发带电等离子核心，可用于多种……”
忽略头顶人工智能没完没了的棒读，娜夏抱着文件夹急匆匆的赶往医疗室。
“早上好，娜夏医生。”
ID卡在感应器上一扫而过，看见屏幕显示‘已签到’后她才松了口气，回头朝自己的助手点了点头，“早上好，安妮，吃过饭了吗？”
名为安妮的金发女人捧起脸颊道，“吃过了，您呢？今天有特制的小麦饼干，非常美味。”
娜夏没说她起迟了没赶上用餐时间，不然以助手的性格肯定会热心的提供她珍藏的各种口味营养剂，那玩意的味道实在称不上好吃。
“今天有什么安排？”她消完毒后开始换工作服，“306房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术后恢复状态良好，大概三天后可以回到岗位上。”安妮看了眼行程表，“您今天11点有台断肢移植手术，预计4小时，晚上……晚上没有安排。”
安妮说到这语气卡顿了一下，她有些疑惑，因为她发现最近自己的上司晚上好像一直没有被安排什么工作，要知道以前娜夏可是经常忙个到十一二点甚至一个通宵。
娜夏对此并不意外，晚上她要去隔离室采集脑髓液，自然不会再委派新的工作。
“我知道了，开始准备吧。”
全天只有一台手术，剩下就是各种枯燥无味的检测、登记和带学生。
没错，带学生。刚满十八岁的娜夏手底下有3名学生，全都是刚从培育中心出来的14岁小萝卜头，他们在中心完成了学习和测验，成绩合格后根据擅长的方向分配到不同的基地，再进行更深度的学习，直到可以独当一面。
赵启帆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他在培育中心的成绩十分优异，出来后直接分配在了艾森德尔教授的手下，距今已经学习了十多年，如果不是马虎的性格影响了实际操作，好几次他都有望晋升二级实验员，哪像现在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当助手。
而作为阿普罗的养女，娜夏八岁被领养至今也块十年了。
就像总被对比的娜夏和赵启帆，阿普罗和埃森德尔也是一对争议颇多的对手，十年前阿普罗的妻女死于意外，他忍着悲痛完成了手里的研究，为了安抚这位伟人类事业做出伟大牺牲的科学家，上层特许他空降第九基地，挤掉了原本板上钉钉的埃森德尔成为了新任管理人。
自那起他们就无时无刻较量着，无论是研究成果还是培养学生，不过总体上阿普罗还是更胜一筹，年龄和成就是一方面，外貌也是。
这些都是骆丽告诉她的，权当饭后的闲聊。
但作为其中的当事人娜夏更在意的是，外人评价这两人谁更擅长带学生或者当父亲时，无一例外都选择了没有成家的艾森德尔而不是独自拉扯养女长大的阿普罗，在他们看来细心耐心兼具的老教授远比醉心科研的阿普罗要好。
每当这时候娜夏就想要反驳，可张开嘴后却发现平时尖锐的言语起不到任何作用。
阿普罗确实不适合养育孩子，他的温柔和体贴永远只停留在表面，尤其是在娜夏开始工作后这种感觉尤甚，她很少在工作以外的地方看见阿普罗，就算遇见了也只是几句可有可无的寒暄，他甚至连娜夏宁愿饿肚子也不愿吃营养剂这件事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娜夏之前总是这么告诉自己。
再努力一些，再成熟一些，这样就可以自信站在他的面前说，我没有让你失望。
……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在食堂随便扒拉两口饭菜，娜夏赶去了隔离室。
自从样本采集的工作被她全权接手后，VA002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主动攻击的行为，甚至对新增加内容也接受的十分良好，像一台真正的人工智能一样完成了多项测试。
看着下方配合作战人员测试新型武器的仿生机械体，娜夏有种它真的是人类的错觉。
“不可思议的数据。”埃森德尔向她展示这几天测试的结果，“他的机能在飞速‘迭代’，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远超一周前的自己，与其说是新元素在治疗，我认为这更像是对旧生命的催化和改造。”
娜夏的视线停留在VA002的身上，对屏幕上的数据没有丁点兴趣。
同一时间VA002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解决掉前仆后继的战斗机器人后它回头看向观察窗，蓝色的电子眼一明一灭，似乎是对她眨了眨眼。
对视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你觉得他看见你了吗？”埃森德尔问，“他的眼睛、声带、皮肤，甚至是脑缸都得到了强化，娜夏，再不想想办法就真的要困不住它了。”
他话里有话，苍老的眼神落在墙壁上人类联盟的标志上，未尽之言意味深长。
娜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利剑与盾牌的图标覆盖在地球上，是人类目标统一的象征。
她的思绪有片刻的停滞，“……教授，我还是坚持上次的观点。”
埃森德尔没有再强求，复杂的神情中带着些许赞叹和欣赏。
“你和阿普罗很像，娜夏。”他不是一个喜欢沉湎于过去的人，但看着眼前的少女他久违的感受到了年轻人的特质，“他上学的时候也很固执，因此其他人都不大找他合作。”
他们原来还是同学……
娜夏静静地听着，这些事情她从没听阿普罗提起过。
“从培育中心出来后，他去了赛博格，而我则是来到了乌特拉。”埃森德尔微微眯起了眼，似乎在回忆中想到了有趣的事情，眼角流出丝丝笑意，“阿普罗年轻时和你一样总是忙得废寝忘食，我们都以为他会泡在研究室里一辈子，结果没想到他居然会是最早结婚的人。”
“他的妻子是第二基地主任的女儿，年纪轻轻的基因工程学家，两个人的婚姻在我们看来简直是天作之合，两年后他们的女儿也出生了，十四岁后被分派到第四基地进行前文明历史修复，简直是令人艳羡的家庭关系，你认为呢？”
娜夏迟疑着点了点头。
“实际上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婚礼上。”埃森德尔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残忍的事实，“为了起到促进生育的作用，上层精挑细选了两个聪明又足够有代表性和号召力的人选，人类培育中心主任的女儿和生物科技的新秀，天造地设的一对，而阿普罗的生活在结婚后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从睡实验室变成了‘回家’。”
“怀孕后，阿普罗的妻子没有选择体外培育而是怀胎十个月亲自分娩，也是为了给更多的人类起表率作用，直到女儿出生后两人的关系才逐渐缓和。”
埃森德尔丝毫不在意他的话对眼前的少女起到了多大的冲击，或者说他的目的就在于此。
“十年前第二基地遭到变异生物袭击，阿普罗的女儿碰巧在培育中心探望母亲。”他叹息道，“没错，就是荆棘蠕虫。这场灾难导致近五千多名新生儿死亡，母女两人也全部遇难，而当时阿普罗的研究正处于关键时刻，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因此在上层的默许下没有人告知他实情，直到葬礼前才得知妻女离世的消息。”
娜夏已经彻底呆在了原地，她没有爱人也没有孩子，可如果将对象换成阿普罗或者骆丽，她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在葬礼上崩溃。
“阿普罗在那之后几乎半年没有和外界联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故事结束时，他却带着新领养的孩子，也就是你，娜夏，来到了乌特拉，上层为了弥补任命他为新一任的基地管理，这完全不符合规定，但人类还需要阿普罗，所以他只能继续工作，也必须工作。”
事实的真相比外界的传言更加残酷，可在人类严峻的处境中这竟然只算得上一件小事。
但痛苦从来不是用于比较的，痛苦就是痛苦，无论多或少。
娜夏深呼几口气，她收回被扰乱的心神问道，“艾森德尔教授，您如今告诉我这些的理由是什么？我并不会因为养父的遭遇而赞同你们的做法。”
“理由？不，我并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认为，作为被收养的孩子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出身。”埃森德尔调出一份文件，上面的内容并不多，看起来是一份简单的领养申请书，上面并没有署名被领养人的名字，只在右下角留有阿普罗的签名，“我和他虽然算不上朋友，但好歹也是认识了三十多年的‘老熟人’，据我所知阿普罗的社交范围一直很小，更别说什么第三基地殉职的好友。”
娜夏知道他这是在说自己，阿普罗曾告知她的父母是在一次地外探险时遇难，但她对八岁前的记忆十分模糊，对娜夏而言人生是从见到阿普罗的那一刻开始的。
“我一开始以为是VA002的问题，他总是对你有种莫名的亲近，猜测还是人类时你们或许见过面。”埃森德尔教授坦然道，“但是没有，VA002一直生活在培育中心，合格后在第七基地参与武器研发，中途被选为随性技术员一同前往地面，某次任务中受到感染死亡，遗体提前签了捐献同意书，供赛博格使用。”
“如果你真的是人类父母孕育诞生的孩子，娜夏，你应该和阿普罗的孩子一样，档案里有从出生到现在的完整记录，可我没有找到，一点痕迹都没有。”
“娜夏。”老人笑着问，“你的父母存在过吗？”
“你呢，你真的存在过吗？”
这个人，在说什么呢。
娜夏瞳孔扩大，下意识想转身就走，却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艾森德尔教授，比她级别高许多的上层，要是真离开了说不定又要吃处分。
“……教授。”娜夏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稳住自己颤抖的声线，“就算再怎么质疑，我现在就站在您的面前。资料可能遗漏，数据可能丢失，但经历和知识不会骗我，就算我的父母和身份是……假的，可这些都不能否认我是活生生的，有自我意识的存在。”
从八岁起她跟在阿普罗身边，大大小小的手术完成过不知道多少台，帮助过受伤的人，也结交了新的朋友，见过人类在退居地下前的过去，也在未来的史书上留下过自己的功勋。
如果这都不能证实她的身份，那岂不是连VA002都比她更像个人类？
所以只要还有一息尚存，谁都不能摸去她存在的痕迹。
埃森德尔沉默了，他阖上光屏，神情严肃起来。
“抱歉，娜夏，这并非我的本意。”他看向浑身充满抗拒的棕发少女，顿时缓和了语气，“你和之前不一样了，阿普罗离开后你长大了很多，刚工作的那段时间，总是能看见你跟在他身后。”
娜夏没有说话，她还处于警惕状态。
“这样很好，我收回你和阿普罗很像的那句话。”埃森德尔已经快五十岁了，他的头发半白，身形也佝偻起来，“记住你今天的选择，不要被他人左右，你比他好太多了。”
老人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娜夏后知后觉大概是因为最近她和VA002走得太近，再加上VA0052过于特殊的态度，是在测试自己对人类的忠诚程度。
那按照这个角度思考，阿普罗难道有别的想法？
先不说阿普罗身份特殊，就算他真的有，现在人也远在赛博格，她又能做些什么。
娜夏有些焦躁的咬了咬下唇，耳边传来研究人员的催促声，到采集样本的时间了，她只能将满肚子的疑问咽下去，径直走向隔离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