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3章 ...
-
程曜连续第七天推开"隅咖啡"的玻璃门时，铜铃的声响已经变得熟悉，黎昕背对着门口，正在调试那台老式意式咖啡机，晨光透过他半透明的耳廓，将细小的绒毛染成金色
"广角镜头"程曜晃了晃相机包，金属部件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按你要求的"
黎昕转过身，今天他系了条墨绿色的围裙，衬得锁骨处的皮肤愈发白皙，程曜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像是昨夜没睡好
"昨晚烘焙到三点"黎昕仿佛读懂了他的目光，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密封罐"新到的巴拿马瑰夏"
程曜凑近时闻到黎昕身上不同于往日的香气。焦糖混合着某种花果香，像是把整个烘焙过程都浸入了皮肤，他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快门声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
"这张不算"程曜赶在黎昕皱眉前解释"测试光线"
黎昕没再追究，而是专注地称量咖啡豆，程曜支起三脚架，调整广角镜头，将整个工作台纳入取景框，透过取景器，他看见黎昕挑选瑕疵豆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因专注而轻轻抿住的嘴唇
"水温92度？"程曜问道，手指悬在快门上
黎昕摇头"这支豆子要88度"他停顿了一下"你记得我说的？"
"记得"程曜调低相机感光度"你说每支豆子都有自己想要的温度，就像每个人都有最适合的距离"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太过露骨的试探让空气突然凝固，黎昕握着手冲壶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水注入滤杯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程曜按下连拍，捕捉咖啡粉膨胀的瞬间，黎昕冲煮的手法比往日更加精细，水流画着均匀的螺旋，香气随着蒸汽在两人之间升腾
"尝尝"黎昕推来郁金香杯，杯底残留着他拇指的指纹
程曜小心接过，嘴唇碰到杯沿时尝到一丝海盐般的咸味。或许是黎昕手上的汗水。风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他睁大了眼睛。茉莉花的香气，水蜜桃的甜感，尾调却带着红茶般的醇厚
"怎么样？"黎昕问，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程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小本子，快速素描起来，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朵绽放的咖啡花，花瓣间写着风味描述"像这个"他撕下纸页递给黎昕"但更...生动"
黎昕接过纸时，他们的指尖短暂相触，程曜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接触高温器具留下的印记，黎昕迅速收回手，纸页在他指间微微颤动
"你还会画画"黎昕说，更像是对自己的喃喃低语
"大学选修的"程曜抿了口咖啡"那时候想拍电影，学过分镜"
黎昕抬头看他，晨光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为什么改做摄影师？"
程曜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相机边缘"因为静态的画面更..."他寻找着合适的词"更私密，就像你冲煮的这杯咖啡，只属于此刻的我们"
这句话在空气中悬浮了片刻，黎昕转身去照料新进来的顾客，但程曜看见他耳尖泛起的红晕，像咖啡液边缘的油脂般细腻透明
中午时分，程曜帮忙收拾餐具时不小心碰倒了一杯冷萃，深色液体迅速在实木台面上蔓延，他手忙脚乱地去挡，却被黎昕一把抓住手腕
"别动"黎昕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呼吸扫过他的耳廓，那只带着烫伤疤的手紧紧握着他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有些疼痛
程曜僵在原地，能清晰感受到黎昕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心跳透过两层衣料传来，快得不像话，咖啡的香气混合着黎昕身上淡淡的苦橙香水味，形成一种奇特的荷尔蒙 cocktail
"会留下渍"黎昕突然松开手，后退两步，从柜台下取出清洁剂，两人之间骤然拉开的距离让程曜的皮肤泛起一阵凉意
整个下午，他们之间的互动变得谨慎而克制，程曜专心整理照片，黎昕则异常忙碌地清洁已经一尘不染的咖啡机，直到夕阳西斜，最后一位顾客离开，黎昕才打破沉默
"要看烘焙过程吗？"他站在通往地下室的门边，逆光中只剩一个剪影
程曜的心跳漏了一拍"可以吗？"
"你不是要记录咖啡的一生吗？"黎昕的声音里带着程曜从未听过的轻松"从种子到杯子"
地下室的温度比楼上高出许多，程曜卷起袖管，看着黎昕熟练地操作小型烘焙机，在昏暗的灯光下，黎昕的轮廓变得柔和，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消失在围裙领口
"靠近点"黎昕示意他观察观察窗"第一次爆裂要开始了"
程曜凑近时，肩膀贴着黎昕的手臂，豆子在滚筒中跳动，发出类似爆米花的声响，突然，一阵浓郁的香气爆发开来，黎昕迅速取样，将几颗豆子倒在程曜掌心
"小心，很烫"他的指尖轻轻扫过程曜的手掌
豆子在程曜手中散发着惊人的热量，表皮皱起，呈现出不均匀的肉桂色，他忍不住按下快门，闪光灯照亮了整个地下室
"别用闪光"黎昕皱眉"会干扰我的色觉判断"
程曜连忙道歉，却在查看照片时愣住了，闪光下的黎昕像被定格在琥珀中的生物，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辨，汗水悬在下巴欲滴未滴，锁骨凹陷处积着一小片阴影
"删掉"黎昕伸手要抢相机
程曜侧身避开，却不小心撞到烘焙机，黎昕条件反射地去扶，衬衫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片狰狞的烫伤疤痕。远比虎口处的那道要严重得多
空气瞬间凝固，黎昕猛地拉下袖口，眼中闪过一丝程曜从未见过的慌乱
"对不起，我不是..."程曜语无伦次
"学徒时弄的"黎昕打断他，声音生硬"锅炉爆炸"
程曜想说些什么，但黎昕已经转身去调整烘焙曲线，背影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接下来的半小时，地下室只剩下烘焙机的运转声和豆子爆裂的脆响
当黎昕终于关闭机器，程曜鼓起勇气开口"我有个朋友是皮肤科医生，也许..."
"不需要"黎昕将烘焙好的豆子倒入冷却盘"早就习惯了"
程曜注视着他翻动豆子的动作，突然说"我右肩有一道十五厘米的疤痕"他扯开衣领，露出那道泛白的痕迹"战地拍摄时流弹划的"
黎昕的动作顿住了，程曜继续道"当时觉得完蛋了，再也不能扛相机了"他轻笑一声"结果现在成了天气预报器，下雨前就发酸"
黎昕抬起头，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慢慢走近，手指悬在程曜肩上的疤痕上方，最终却没有触碰"疼吗？"他问，声音轻得像咖啡粉落入滤纸的声响
"当时疼"程曜拉好衣领"现在只是记忆的一部分"
黎昕沉默良久，突然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锡罐"尝尝这个"他打开盖子，里面是深褐色的豆子"我第一炉成功的作品"
程曜捏起一颗，在齿间轻轻咬开，复杂的风味在口腔扩散。焦糖、雪松、甚至有一丝威士忌的烟熏感
"像..."程曜寻找着比喻"像篝火熄灭后的余烬"
黎昕的嘴角微微上扬"我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
他们回到楼上时，暮色已经笼罩了街道，黎昕破例没有立即关店，而是煮了两杯咖啡，两人坐在窗边看路灯一盏盏亮起
"我妈妈教舞蹈"黎昕突然说，手指绕着杯沿打转"直到她确诊帕金森"他停顿了一下"那年我大一，退学去学了咖啡，因为听说咖啡因对帕金森有帮助"
程曜屏住呼吸，生怕打断这难得的坦诚，黎昕继续道"后来证明没用，但咖啡...成了我唯一擅长的事"
街灯的光透过玻璃窗，在黎昕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程曜的手指发痒，想拍下这一刻，却最终放下了相机，有些画面，他想，应该只属于记忆
"今天拍够了吗？"黎昕问，声音里带着程曜从未听过的柔软
程曜摇头"永远不够"他顿了顿"但我可以明天再来"
黎昕低头喝咖啡，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随你便"
当程曜离开时，他发现相机包里多了一小包咖啡豆，上面用铅笔写着烘焙日期和"程曜专属"四个小字，他回头看向咖啡馆，透过玻璃窗看见黎昕正在擦拭他坐过的位置，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