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向死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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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游大巴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严谨第三次检查安全带卡扣。坐在旁边的祁野把额头抵在车窗上，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结成雾，又被他用手指画出一道裂痕般的线。
"接下来是自由组队环节。"班主任林老师举着喇叭，"每组五人，按地图完成定向任务。"
车厢里立刻响起嘈杂的讨论声。严谨低头整理背包里面装着备用指南针、急救包和分装好的消毒湿巾，全是父亲昨晚一样样检查过的。
"喂，优等生。"
祁野的膝盖突然撞上他的。严谨猛地抬头，发现全车人都在看着他们林老师扶着眼镜，表情微妙："严谨，祁野，周晓，李想，张悦，你们五个一组。"
"凭什么啊！"周晓哀嚎，"我想跟文艺委员一组！"
祁野吹了个口哨，手指在严谨的笔记本上敲出《Lithium》的节奏："运气真好，分到个活体GPS。"
严谨的耳根发烫。他注意到祁野今天穿了件深红色卫衣，衬得锁骨处的淤青更加明显。那抹红色像警报灯，在他余光里闪烁不停。
山里的雾气越来越浓。严谨第五次核对地图，发现他们偏离路线至少两公里。
"都怪祁野乱带路！"张悦踢着石子抱怨。
祁野正蹲在溪边玩打火机，火苗在他指间跳跃："是你们非要跟着我。"
严谨看着指南针乱转的指针，胃部一阵绞痛。父亲最讨厌计划外的事情，如果知道他在野外迷路......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药瓶。
"低血糖？"祁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晃着一块巧克力，"脸白得跟鬼一样。"
巧克力包装上印着德文，已经有些融化。严谨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时指尖蹭到对方掌心的茧。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突然想起这是父亲明令禁止的"垃圾食品"。
"跟着我。"祁野夺过地图，随手折成纸飞机扔进溪水，"这种地方不需要那玩意。"
他转身走进树林的背影像一把劈开雾气的刀。严谨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找到营地。严谨的脚踝被荆棘划出几道血痕，祁野的卫衣下摆沾满泥浆。当篝火燃起时，祁野变魔术般从背包里掏出几罐啤酒。
"你疯了？"严谨抓住他的手腕，"校规明确禁止。"
"现在又不是在学校。"祁野凑近他耳语，啤酒罐上的水珠滴在严谨手背上，"还是说...学生会长要告发我？"
火光在祁野的睫毛上跳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严谨松开手，看着那罐啤酒在同学们手中传递，最后停在自己面前。
"尝一口嘛！"张悦起哄，"又不会死人！"
严谨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铝罐。父亲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但他突然想起《存在与时间》第237页被撕掉的角落。他仰头灌下一大口，苦涩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引起一阵咳嗽。
祁野大笑起来，手掌在他背上重重一拍。那一瞬的触碰像电流，严谨呛出的泪水中，看到祁野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焰。
深夜，严谨被尿意憋醒。帐篷外传来细微的声响，他拉开拉链，看见祁野独自坐在熄灭的篝火旁，手里把玩着那个Zippo打火机。
"睡不着？"严谨问出口就后悔了。他的声音因为酒精而沙哑。
祁野没抬头，只是拍了拍身边的空地。严谨犹豫了一下，坐下的瞬间，祁野突然扯过他的左手，撸起他的袖口。
手表下的三道疤痕暴露在月光下。
"我就知道。"祁野的拇指摩挲过那些凸起的痕迹，"我们是一样的。"
严谨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祁野的掌心滚烫，像一块烙铁。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能带路吗？"祁野指向远处的山脉轮廓，"我妈自杀前一个月，带我来过这里。她说站在高处才能看清自己的人生有多可笑。"
月光下，祁野的侧脸像一尊破碎的大理石雕像。严谨突然发现他在发抖，尽管夜晚并不冷。
"我爸昨天又进局子了。"祁野的笑声像是从裂缝里挤出来的，"这次是因为用酒瓶砸碎了钢琴，我妈留下的那架。"
严谨的心脏剧烈收缩。他想起自己家里那架施坦威，父亲每天用绒布擦拭，却从不允许他弹奏自己喜欢的曲子。
"至少你爸还在乎你。"祁野松开他的手，打火机的火苗窜起又熄灭，"我妈连遗书都没留给我。"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严谨鬼使神差地开口："我手腕上的疤...是去年奥数竞赛前夜划的。"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他讲述起父亲的书房，那些用红笔圈出的错题，凌晨三点的钢琴练习，以及藏在床底下的摇滚唱片。月光渐渐西沉，当他说到偷偷把碳酸锂药片冲进马桶时，祁野突然笑了。
"所以我们都是骗子。"祁野仰头看向星空，"你假装完美，我假装不在乎。"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严谨想起书上说的"向死而生"，突然理解了祁野的批注——他们确实在为他人的期待而活，但此刻，在这片无人知晓的星空下，他们短暂地属于自己。
回程的大巴上，祁野靠着严谨的肩膀睡着了。他的呼吸平稳，发梢蹭在严谨颈间，痒得像羽毛。严谨僵着身体不敢动，目光落在祁野卫衣领口露出的一小片皮肤上那里有一道新结痂的伤痕，形状像个月牙。
"给。"下车时，祁野塞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纸，"赔你的地图。"
严谨回到房间才展开那张纸。上面是一幅素描，画着篝火旁的两个背影，角落里写着一行小字：
「向死而生是骗局，但今晚不是。——R」
他把画折好，藏进《存在与时间》的第237页。窗外，秋雨开始敲打玻璃，像某个遥远琴房里弹错的音符。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