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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太监尖着嗓子,读过圣旨内容,言宴早已经木在原地,泥偶一般机械地叩首谢恩。
      冰凉的圣旨落在掌心,触感细腻,淡淡龙涎香的味道似乎还萦绕鼻间,他像是被烫了一般,骤然回神。

      “言公子,哦不,该叫准王妃了,”大太监对他一笑,“您是陛下钦点的王妃,也是景王殿下的天命福星,自然备受重视。咱家话说在前头,宫中嬷嬷教的,可千万好生看着学着,切莫坏了宫中规矩。”

      言宴耳边嗡鸣作响,全然听不懂太监在说什么,木然地点点头。
      老将军留他喝盏茶,便送人回宫复命去。

      在场只剩下呆若木鸡的三个小辈。
      阿桃双眼无神,言子宁目瞪口呆,言宴如丧考妣。

      他哆嗦片刻,那圣旨险些滑落在地,还是言子宁先一步回神,稳稳接住,这一下打破了凝滞的局面。

      “你,你要进宫,给那病秧子王爷冲喜?”
      言子宁展开那副圣旨,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不可置信地颠来倒去看了几遍。
      “没写错……陛下一言九鼎,这种事情必然不能出错。你?你是男人啊!”

      “我是……男人啊……”
      言宴气若游丝。阿姐的话,话糙理不糙,说白了,就是要去给一个病秧子废物守活寡。
      他以后想要去找月姑娘学曲子,或者去戏楼里看几折戏,可就难如登天了。
      不止,他还要规规矩矩的当个王妃,照顾景王起居……

      言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死了。

      阿桃看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包袱,颓废地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把言宴的魂叹了回来,他如梦初醒,摸了摸下巴。
      “城南前些日子新盘下来的茶庄……”

      “阿桃姑娘左右也没个住处,”言子宁赞许地看了他一样,又看看愁眉苦脸的阿桃,抱胸绕场一周,忽然提高音调,“姑娘家家,嫁人也不是安身立命之策,你若有心求个门路,先跟着学看账如何?”

      阿桃黯淡下去的眼睛骤然亮起,忙不迭点头,一连声欢喜道:“这,阿桃多谢小姐!”

      言宴看着圣旨,又看看两个女人,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两人格外割裂。
      一炷香之前,他还要考虑如何拒绝想嫁来的女人,一炷香之后,他自己要嫁人。
      天道不公至此,他刚好吃好喝当个闲散纨绔三个月啊!

      心里早把那昏庸狗皇帝爹老子娘老子问候几遍,言宴面上的仪态却还在,除去苍白的面色唇色,看不出刚刚经历什么。
      言子宁刚把阿桃带下去,老将军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见了他,第一句话却又是叹气。

      “宴儿,”言将军抓起他的手,透着决绝,多年军旅操劳,他虎口处生着厚厚的茧,格外粗糙,“为父无能,你若不愿嫁……”
      言宴抬起头,惶惶然有所猜测。

      “爹替你安排,你今晚便出城,去你外祖家避一避,其余的莫要顾忌。”
      言老将军攥紧了他的手,年近半百的人,却还是有些颤抖。

      “我跑了,爹与娘亲该如何,阿姐阿兄又该如何,”言宴用力,把手从父亲手心抽出,随即摇了摇头,“前路如何,自是儿子的命数,爹不必为此挂怀劳神。”

      言老将军欲言又止,刚进来的言子宁却抓了抓父亲的袖口,微微摇了摇头。
      见状,他也改了口气,“罢了,只是苦了宴儿。”

      言宴抿起唇角笑了笑,没再说话。

      -
      “要你有什么用,”言宴笑骂一声,挥挥手,“去吧,去找你的莲姑娘谈情说爱去,别在这碍眼了。”
      柳三儿自知心虚,放下那没两句话的“情报”,小跑出门。

      醉阳春的雅间,常年为言宴留着一间,此时房内雅致烟雾袅袅,青瓷小杯中茶水尚温。
      白皙修长的手丢下那纸,两根指头拎起茶杯,放在唇边。

      “宴小子,别告诉我昨夜你光顾着睡大觉,什么都没看过。”
      老头吃着桌上点心,语气不似昨日。

      言宴抬眸看了他一眼,格外平静,“看了,托您老的福,学那点子花招还没忘完。我的命格没什么能补的,冲喜分明就是个幌子。”

      “哼,你小子,”老头白他,浑浊黯淡的眼依然渗人,“别是惹到哪尊大佛,要动用一个不甚受宠的皇子,以身入局报复你。”

      这话说的便荒谬,言宴这才笑出来,“您老人家要是不顶用了,提早叫徒弟去量体,京城里棺椁都是紧俏货。”
      这便大逆不道了。老头“呸”他,“老子怎么都还能再活五十年。”

      “不过,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一定要你进这景王府?”
      老头抬起眼。
      “当今圣上子嗣众多,景王生母只是个宫女,又无甚才华,圣上记不记得这号人都难说。”

      “到底,也是个皇子。”
      言宴扯了帕子,漫不经心地把手指擦干净,反反复复没完,像是某种安抚内心的动作。

      “不过当年景王认祖归宗,倒是闹得轰轰烈烈,”老头往后仰,窝在椅背上,拍了拍肚皮,似乎是在回忆,“也是奇怪,从哪里忽然认得了一个走失十二年的皇子,皇帝就没有一点猜忌?”

      言宴把茶水咽下,“师父,慎言。”
      昨日皇上赐婚于景王和他,这件事情不过一夜便满城皆知,现在他这种风云人物高调进了醉阳春,多少双眼睛瞧着、耳朵听着都不好说。

      老头冷笑一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不如……左右是个病秧子。”

      “左右是个……”言宴笑了笑,没再说话。

      只是老头的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只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早死晚死都是死。

      “王妃,”老嬷嬷一句话,拉回他的回忆,“您又走神了,老身方才说的可记下了?”
      窗外喜鹊叫得聒噪,言宴勉强笑了笑。
      “昨夜辗转难眠,精神不大好,劳烦嬷嬷再详细说说。”

      “事发突然,王妃后日便要嫁进王府,倒也正常,”那嬷嬷鬓边隐约见了白,看他含蓄拘谨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那老身便再说一遍,王妃可要听仔细了。”

      不过一些宫闱琐事,言宴记下大半,已经无心再去听,却还是装好样子,亲自送走了老嬷嬷。
      后日,他的快活日子便要到头了。

      看着墙边的爬山虎,言宴短暂地出了会神。
      ……当真,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吗?

      对上柳三儿难得沮丧的眼神,他心又凉了半截。
      “怎么,你说吧。”

      “公子,宫里头来人了,说是……给准王妃送嫁衣来……”柳三儿说话磕磕绊绊,一向体面干净的瓦灰衣衫上也见了脏痕。

      言宴心头又是一梗,却不得不随着柳三儿出去。
      这几日他爹娘为了他的事,奔走打点,忙得脚不沾地,兄长又在铺子,一时回不得府,偌大将军府上,也只有他与言子宁二人。

      言子宁已然在前厅,笑意盈盈地招呼下人看茶,平日跋扈张扬的性子,也有如今滴水不漏的时候。
      言宴到时,言子宁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为首的太监脸上挂笑,见了言宴也颇为满意,欢欢喜喜地行礼。
      “不愧是陛下钦点的皇子妃,言小公子也是一表人才,龙章凤姿。”

      “公公说笑了,舍弟性子难免顽劣,还望日后公公能帮着多指点一二。”
      言子宁扯了扯言宴,后者也跟着谦虚两句。

      公公听了这话,便愈发满意,得了赏钱,又关心几句,便离了府。

      一伙人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走,最终只剩下姐弟二人,与满地的聘礼箱子。

      言子宁随意掀开一盖,挑了几个匣子,都是金银珠宝,做工上乘,另外还有日用银票,一应俱全。
      衣食住行,几乎处处都已替未过门的王妃考虑周全。

      言子宁摩挲两下金簪,“也是男款,倒不是提前预备的。这么看来景王府的人还挺上心。”
      她转过头,微微扬手,将金簪簪进他发束,笑了笑,“挺适合你。”

      言宴苦着张脸,“这种时候了,阿姐就别拿我打趣了,苦中作乐也不是这么个乐法。”

      “想开些,又不是不回来了,”言子宁拍拍他的肩,语气温和下来,“言府一直都是你的家。爹娘、阿姐阿兄,都一直在。”
      “我今日送阿桃姑娘去了铺子,她很有天赋,不到两个时辰就能熟练拨算盘了。”
      “另外,那日欺负人的混混,我也找人揍了一顿,想来现在还在榻上哼哼呢。”

      言子宁难得嘴碎,絮絮叨叨把言宴关心的、甚至已经淡忘的都讲了一遍。
      “总之,往后好好生活,别亏待自己。”

      言宴喉头发苦,说不出话,只是郑重地点点头。

      回了房里,柳三儿拍门,“公子,您来试试喜服,送衣服的人说,赶工仓促,让您委屈了,多担待。”

      言宴心道,他哪里敢委屈。
      “你直接送进来吧。”

      “欸,您稍等。”
      柳三儿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二侍女,乐颠颠走过来,一人手中抱着个大箱子。

      言宴抖开看了看。
      喜服这种东西,想来避免尴尬,会往宽松了做。

      而几人也是这么想的,其中一个侍女甚至带了针线与划粉,随时准备改动。

      言宴深吸一口气,褪去自己的衣裳,任由侍女把喜服一件件套在他身上。
      冰凉的布料贴近肌肤,一阵寒意,却是极为柔软的触觉。
      金线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工艺和材料都明显价值不菲,飘带饰以珍珠金玉,沉甸甸压手,通体流光溢彩,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不算宽松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几乎是刚刚好,甚至连通袖袖口都考虑细致,刚好露出里衣的一点织锦花边。
      旁边侍女赞美连连,直道小少爷姿容上佳,连柳三儿都看花了眼,几乎忘了那些主仆尊卑。

      言宴坐在矮凳上,除了对奢侈的感慨,心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问题。

      景王府的人,到底是如何知道他的身量的。
      若说只是运气,那未免也太凑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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