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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手作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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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静隅"咖啡馆的角落里。
黎蔚独自坐在阴影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咚咚声。
他需要钟钦在身边,需要更长的时间,需要更紧密的触碰。
可那该死的高傲,让他难以启齿说出这些话。
"黎老师!"钟钦充满活力的声音从远处靠近,他大步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真的找我谈合同啊?我跟您说,这家店的提拉米苏……"
黎蔚直接打断了他,"两万五一个月。"
"全职。负责画廊的运营,还有我的私事。处理我生活上的一切不便。"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砝码,重重地敲击着空气。
"心绘视界项目,我挂名首席顾问。画廊的场地、我名下所有宣传资源、人脉关系,全部无偿给你使用。"
他摊牌了,这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在孤注一掷地押上所有筹码。
钟钦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这个条件优厚得像个圈套
首席顾问?动用一个知名画家的全部人脉和资源?这他妈是请助理还是请祖宗?黎蔚到底图什么?
图他好使唤?还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
"黎老师,我身上……有什么这么值钱的?"钟钦身体往后靠去,双手抱在胸前,半开玩笑地问道,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探究意味。
黎蔚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放在桌下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保证我需要的时候,你在身边。"
他强行压下身体那点不适的感觉,身体微微前倾,墨镜后的脸正对着钟钦的方向。
"其他时间,你可以自由安排。签,还是不签?"
这是一种无声的压迫感,钟钦看着黎蔚那条紧绷的下颌线,心里那点冒险精神和对真相的好奇心,彻底被点燃了。
超乎寻常的利益背后,肯定是这个男人深不见底的秘密。
签下这份合同,就是一脚踏进未知的漩涡。
但,那也可能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唯一钥匙。
经过几秒钟的权衡思考。
钟钦忽然笑了起来,那颗尖尖的虎牙又露了出来,眼神里闪着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成交!"
黎蔚心中悬着的巨石,轰然落地。
成了。
"合同在这里。"黎蔚推过平板电脑,手指精准地点向签名的位置。"电子签名就行。明天没课的话,九点钟到画廊报到。"
"没问题!"钟钦爽快地在屏幕上划下自己的名字。
"黎老板,以后请多指教!"他感觉自己签下的不是一份普通的工作,而是一张通往未知领域的门票。
第二天,"屿"画廊里。
签约仪式简单到几乎草率,钟钦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精神。
"黎老师,温姐说库房里有些您早期的画稿受潮了,我去整理一下?"钟钦主动找事情做。
"一起过去。"黎蔚站起身来,拿起了盲杖,动作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迟滞,"我的东西,我比较清楚位置。"
他需要机会,需要验证,他需要更紧密的触碰,来换取那超乎寻常的清晰视野,来重新作画!
阴冷的库房里堆满了各种杂物,空气里全是陈年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钟钦动作很利落,挽起袖子就开始搬东西,眼角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黎蔚。
他发现黎蔚的"摸索"很有意思,看似毫无章法,但每一步都能精准地避开地上的障碍物。
就在钟钦弯腰去搬一摞旧画框的时候,黎蔚动了。
他假装摸索着慢慢靠近,脚下"不小心"被一块凸起的木板狠狠绊了一下!
"啊!"黎蔚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声。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直挺挺地向前扑倒过去!
砰!上半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钟钦弓起的后背上!
为了稳住身形,他两只手更是本能地、死死地箍住了钟钦的双臂!
肌肤隔着薄薄的衬衫紧密相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存在。
嗡——视野瞬间炸开!
前所未有的清晰!稳定,强烈,近乎刺眼的光明!
钟钦后颈上细软的绒毛,他白T恤棉质的纹理,甚至窗外槐树叶在阳光下每一条分明的脉络,都纤毫毕现地冲进黎蔚的脑海里。
比之前任何一次触碰都要清晰百倍!
黎蔚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巨大的狂喜和难堪的羞耻感死死纠缠,在他的脊梁骨上爆开一阵战栗。
"黎老师!"后背突如其来的重量让钟钦闷哼一声,他下盘很稳,瞬间站定身体,但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惊讶和紧绷。
"您没事吧?"
背上传来的体温和重量,箍在手臂上那双手惊人的力道,还有拂过耳畔的、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
钟钦的脑子有点乱了。
又摔了?这个人……是纸糊的吗?怎么走到哪儿摔到哪儿?还每次都能精准地摔到自己身上?
钟钦整个人僵着一动不敢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属于另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和体温,还有黎蔚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下扫过他后颈敏感的皮肤。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得充满了侵略性,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
"没……事。"黎蔚的声音发紧,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钟钦背上爬起来,动作狼狈得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触电般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这才勉强站稳身体。
黑暗重新笼罩下来,钟钦缓缓直起身子,转过来但没有主动去扶他。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黎蔚。
库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窗外微弱的风声。
钟钦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探究的意味却越来越浓重。
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黎蔚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巨大的狂喜和难堪的羞耻感死死纠缠,在他的脊梁骨上爆开一阵战栗。
他一只手颤抖着伸向旁边的矮桌,指尖碰到了冰凉的笔杆。
抓住了!
黎蔚另一只手也立刻松开了钟钦,像是被烫到一样,在黑暗中摸索着去拿调色板。
"钟钦,过来一下。"黎蔚在画架前坐下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画笔。
面对即将用双眼重新创作的第一幅画,他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失而复得的狂热兴奋,也有对未知结果的惶恐不安。
三年了,他真的……还可以重新画画吗?
钟钦立刻小跑过来,"需要我做什么?"
"我画画的时候,容易分神。"黎蔚咽了口唾沫,编造出一个蹩脚的谎言,"你能在旁边站一会儿吗?有人在身边,我会比较安心一些。"
这个要求听起来还算合理,钟钦没多想就答应了。
他站在黎蔚身后不远的地方,安静地陪着他。
可黎蔚要的不是这个。
他要的是身体接触。
"能……再近一点吗?"黎蔚试探着开口,声音干涩,"太远了,我还是会感到紧张。"
钟钦向前挪了两步,"这样可以吗?"
不够,还是不够!
黎蔚攥着画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把心一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
"能……扶着我的肩膀吗?这样我会有更多的安全感。"
这个要求就有点奇怪了。
但钟钦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轮廓,还是没有拒绝。
他伸出手来,轻轻搭在黎蔚的肩膀上,温暖的掌心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去。
接触的瞬间,清晰的视野轰然展开!
黎蔚内心一阵激荡,甚至有些病态的刺激感,他立刻拿起画笔,开始了三年来第一次用双眼进行的创作。
"谢谢你。"他轻声说道,笔尖落在画布上。
钟钦的手很稳,搭了一会儿,还无意识地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这种感觉……很好。
不只是因为能够看见,更是因为那种被人关照的暖意。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黎蔚放下画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今天的画需要处理一些细节,"他开口说道,声音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有些沙哑,"你能帮我稳一下手腕吗?我怕画坏了。"
钟钦二话不说,伸出手让温暖的掌心贴上了黎蔚的手腕。
这一次的接触更加紧密,黎蔚甚至能感觉到钟钦手腕下面,那年轻有力的脉搏在跳动。
"这样会不会让你不舒服?"钟钦轻声问道。
"不会的。"黎蔚的声音抖了一下,"很……很舒服。"
又画了一阵子,黎蔚停了下来,"手有点抖,关键的地方,总是处理不好。"
"那怎么办?"钟钦跟着着急起来。
黎蔚沉默了几秒钟,终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个最终的目的。
"能……握着我的手吗?你握着我的手画,可能会更稳定一些。"
钟钦这次没有立刻回答。
他静静看着黎蔚,这个平时清冷孤傲的男人,此刻却提出这种近乎依赖的请求。
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来,用自己温热的大手,将黎蔚那只握着画笔的手,完完整整地包裹了起来。
五指相贴的瞬间,黎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自在,他不习惯这种亲昵的接触,手指甚至控制不住地颤抖,但眼前的世界,却清晰得无与伦比。
钟钦感觉到了他的颤抖。
他想起刚才握住黎蔚手腕时,那只手很凉,也很软,让人忍不住想握得更紧一点。
于是,他真的就悄悄加重了力道。
与此同时,钟钦心里那些零碎的疑惑,终于连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黎蔚,一个浑身写满距离感的人,一个明显有些社交障碍的天才画家,为什么需要握着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助理的手,才能画画?
这真的是什么狗屁的创作习惯吗?
一个荒唐又有趣的想法冒了出来——那个叫小李的前助理,也需要这样被握着手上班吗?
还是说,这种特殊的"工作福利",只对他钟钦一个人开放?
想到这儿,钟钦忍不住,嘴角偷偷勾了一下。
行吧。
既然黎老板三番两次,不惜血本地非要他来做这个助理,他要是再不识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种感觉……好像还真的不赖。
黎蔚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他的手,似乎有些尴尬地说道:"今天画得差不多了,如果你接受不了这种工作模式,可以直接说出来……"他停顿在了那里,好像是有意地等着钟钦回答。
"黎老师,我只是好奇你对每个助理都是这样吗?"钟钦将手缩成拳头,静静感受着属于黎蔚的余温。
黎蔚却只是说道:"助理就是协助我作画和准备我的创作环境的,你签了合同就要做到这些,还有我的日程安排、画廊业务……"
"OK OK,黎老师你那大串邮件的附件里都写得很清楚了,我看那个就行,我到现在为止的表现您还满意不满意?"钟钦想着他给自己发合同的邮件里有那么多注意事项和工作的细节,也不想多听这些,手上有活儿地整理着画具。
黎蔚在那里点了点头,但他还补充了一句:"这些工作是最基础的,我失明后三年没有新作品产出,现在的库存作品价格也在下跌,市场认可度在降低,我必须要创作出新的作品,钟钦。"
钟钦发现这个人总是能将氛围拉得很凝重……
这时候,秦画家来电的盲人提示音响了起来,黎蔚冷笑了一声:"又一个因为分成比例问题来电话的画家。"
黎蔚拿着盲杖往外走去,接起了电话:"喂,我不是说了周三的会议上再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