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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困境中的绵羊 ...

  •   庄鹿从监狱出来,一通陌生电话打到了她的手机上。她接起,嘈杂的对面响起费二的声音。

      “庄警官,我打听到玫瑰了!”

      庄鹿挑挑眉,“她是谁?”

      “前段时间我一大哥出狱了,他跟我说,他认识玫瑰,不过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且那个玫瑰早就死了!”

      “玫瑰是叫叶蓝吧,二十年前被人杀害。”庄鹿有条不紊从容道。

      这下电话那头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果然还是庄警官厉害。”费二只能尴尬地讨好道。

      但庄鹿并没有就此罢休,趁此机会,她还有问题想问。

      “你们大哥知道玫瑰身边的人后来的下落吗?阿道,小圆,还一个叫薛薛。”

      费二艰难地记着人名,他说他去问问大哥,有结果再给庄鹿回电话。

      庄鹿在监狱门口转了一圈,满心想的都是何秀丽究竟会在哪里,她要如何才能找到她?思前想后,她决定回警局再好好查一下何秀丽的资料,以便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

      下课后卢红走到校门口,往对面一张望,小卖铺还是没开。

      已经第二天了,自上次警察拜访过后,薛薛破天荒地闭店,这是自卢红转学过来后,也很少见的情况。

      卢红心里非常烦躁,上次她偷听到的名字,也让她非常惶惑。

      叶蓝,玫瑰,袁梓盛。这些人都跟她息息相关,但她从来没想过,竟然也会跟薛薛相关。

      但从薛薛的回答来看,她似乎只是跟叶蓝曾相识,并没有其他交集。

      如果单纯只是这样,那卢红倒也能松口气了,可她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警察都找上门了,一定是“玫瑰”这个身份出了什么问题。

      薛薛也是玫瑰吗?

      会不会真的牵扯到什么案子,被警方发现了?

      那她玫瑰的身份会被发现吗?

      卢红这么胡思乱想着,又走回了教学楼。

      上课铃声响起,走廊里立马又安静下来,卢红没课,她倚在走廊的窗户前,眼睛出神地望着远方,心里乱糟糟的。

      “卢老师。”又是那个讨人厌的声音。

      卢红恼怒地回头,黄陆又站在她面前。

      没完没了,真是没完没了。

      “你别再来纠缠我了,你再这样,我就上报或者联系你们家长了!”卢红咬着牙努力放低声音。

      “卢老师,我在平里中学的成绩很好,有望冲击全国前三的名牌大学,学校很看重我。”黄陆说的煞有介事,但这一点无可指摘,他复读后,成绩越来越好,次次模考都能保持年级第一。

      面对好学生“天真无邪”的骚扰,卢红感觉到一种暗地里的压迫,那是一种不由分说的威胁。他在学校,拿着好成绩,就像是正义的顶点,似乎做任何事,都可以被原谅,因为他是学校最有希望的学生。

      卢红明白,黄陆是在威胁自己。如果她真的上报,或者她不答应黄陆的请求,那她将会被再次扣上骚扰学生不良暗示学生的黑锅,而这次面对的是全校优等生,她会被吐沫星子淹死。

      卢红觉得黄陆厚颜无耻,黄陆也许只是想在他越来越从容的学业生活中找点乐子。他是看中自己的无能和懦弱吗?他是觉得自己之前能将她一脚踩进尘埃的行为很值得骄傲和重演吗?

      刚开始,卢红想的是忍忍就算了,就一年,等黄陆复读结束,考上大学走了,她就能再回归平静。可是,她能吗?

      走了一个黄陆,会不会再来一个类似的人呢?

      卢红看着黄陆,他面上理直气壮又无辜的样子看的她怒火中烧。他此刻站在楼梯口面对着她,卢红透过他的身影,眼睛看向后面的楼梯,只要用力一推,毫无招架和防备的他就会后仰摔下去。

      要这么做吗?

      卢红感觉程悦嘴里那个邪恶的“玫瑰”,她的另一面,那个只在暗夜放纵的女人,那个不管不顾,将道德和观念踩在脚底下的女人,在此刻,正从脚心顺着身体攀缘直上,企图夺取卢红白日的神智,企图完全取代她。

      卢红轻轻抬起手,悬于黄陆的肩上,她在犹豫,在和内心那个黑暗的自己疯狂斗争。

      黄陆不明其意,他疑惑地看着她悬在半空的手,竟然以为是拥抱,于是凑过去轻轻抱住卢红。

      卢红瞬间大惊失色,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般,迅疾推开他,黄陆一个踉跄,身子直愣愣往后栽。那一瞬间,卢红后悔了,她忽而伸出手用力拽住黄陆的胳膊,好在黄陆瘦弱矮小,只一下,就被卢红拽了回来。

      二人心有余悸地喘着气,殊不知,不远处的角落,王波正一脸兴奋地录像。

      王波的心里都要乐开花了,没成想,学校里这块最难啃也是他最想啃的骨头,最近竟然三番两次地露出马脚,而每次他都刚好在现场。

      上次卢维明叫喊的事,如今跟学生纠缠不清的事,所有的一切,都藏在王波的大脑和手机里。

      王波笑着离开,走在路上他碰到了姜意,那是他之前鲁莽的一个错误,他决定无视。

      姜意见了他也是直接开溜,学生见到老师开溜也正常。

      但是……

      王波走了两步才回味出不对劲。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

      他再一回头,姜意已经消失。

      姜意之前跟老师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从课堂顺利离开,半路遇到王波,心里直喊“遭殃”,但看他似乎在琢磨什么事,于是趁不注意,赶紧钻进楼梯间逃遁。

      姜意逃课没什么原因,她就是学不进去了。升入高三这个关键点,学业很重要,姜意一直以来不算优等生,但成绩中游也稳定,上个普通大学很够,可她却对学习这件事生出了一点厌恶。

      父亲被她用刀砍了之后,她惴惴不安,但同时却怀着隐隐期待,她希望他能狠狠地惩罚自己,甚至报警把自己抓了也没事,她想要看到他对自己大失所望且名誉扫地的样子。

      但是姜坤没有,他只说她要专心学习,眼下高考最重要。

      这算什么?

      姜意有种荒诞感,这样的暴力,在高考面前,竟然烟消云散了?

      如果母亲不停地高考,是不是父亲就不会再对她暴力相向了?

      姜意突然被自己这种无厘头的想法逗笑了。

      可就从那时起,她突然对学习厌恶了。

      具体原因,她也说不清楚。

      还有一点。

      姜意从教学楼溜出来,也没地儿去,她先在学生食堂坐了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魏迟那天将她落在网吧的书包还给她时的场景。

      她以为魏迟好歹也会愧疚点,但他没有。他还是那副很坦然的样子。

      “你们那天说的,都是真的吗?”姜意不死心地问。

      “是真的。”一丝犹豫都没有,魏迟真诚地点点头。

      看他这副样子,姜意都觉得是不是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了。

      但心中的不舒服和异样提醒着自己,这不是什么正常的行为,至少对她来说不是。

      “就为了打赌?”姜意又问。

      “是的。”魏迟又点点头,连句道歉都没有,或许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和游戏。

      “你没其他想说的?”姜意又给他个台阶。

      “没有。咱们关系还没到那个份儿上。”魏迟淡定地说完这句话,将书包递给姜意,走了。

      所有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

      过了几天,魏迟的身边有了新的女生。

      说姜意不受打击是假的,没几天班里就有点风言风语传过来,说姜意被魏迟甩了。

      学生之间的八卦,一样捕风捉影,甚至毫无节制,尤其是不知什么人从中作梗,多添油加醋一番,谣言就愈加难听。

      普通的“甩了 ”,逐渐演变成黄谣,在学生的小群体间,迅速传播起来。

      姜意更厌恶学校了。

      在这个班里,她很少收到关注和善意,她不介意,一直独来独往。但恶意却总是排山倒海地袭来,既然她独来独往,那就任由她独自一人好了,可偏不,他们要让她感受到那份被孤立的力量涌动。

      如何感受?起初是一个眼神的投放,之后是小群体心照不宣地谈话,在看到她来时,会故意收声,然后相视一笑。

      姜意不想在意,可她的功力还无法做到对这暗流涌动的孤立无动于衷。

      这就是姜意想要逃课的原因。

      姜意坐在食堂的楼梯间,郁闷极了。她用手抱住脑袋,后知后觉的羞耻感溢上心头。

      她就不该喜欢魏迟。

      突然她感觉手臂有人用什么略带凉意的东西贴了一下。

      姜意放下胳膊,看见卢红拿着一瓶饮料,微笑着站在她身边。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卢红用水瓶指指她身边。

      姜意往旁边挪了挪,“可以。”她的声音细小。

      卢红坐下,把饮料递到她面前,“请你喝。”

      姜意看向卢红,伸手接过。她没有目睹之前卢红和黄陆发生的事,但她看出此时她的鬓发有些许凌乱。

      “怎么不去上课?”卢红语气温柔,毫无质问之意。

      卢老师跟其他老师不一样,姜意之前这么认为,现在更这么认为。

      姜意迟疑地看着她,她确实有很多烦恼想要倾吐,但她没有对象,她也还不确认卢红会是那个合适的对象。

      卢红看出她的犹豫,她很能感同身受。年轻时的她也是这样,孤独无助,却总是用刻意冷淡或疏离打造专属自己的保护壳,有了这层壳,她就可以自我说服,不用走入人群也没事,被人群抛弃也没事,因为这是她想要的结果。

      这真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卢红不确定。

      她只知道自己好像丧失了一种能自如表达和释放自己情感的能力。

      她纠结、内耗、不安,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天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表面之下,隐藏着多么惊弓之鸟的自己。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想说,也可以。”卢红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前几年,成为刚走入学校时,想成为的那种老师。

      姜意对卢红有天然的信任感,这个信任,源于上次卢红在王波一事中替自己说话,源于她目睹了老师被纠缠的困境,更源于,她不是她的直系老师。

      于是姜意便有选择地倾吐了一些。

      关于魏迟,关于谣言,关于她对学业的厌倦。对于家庭具体发生的私事,她闭口不谈,只说自己想要逃离家庭。

      自从程悦向卢红坦白身份后,卢红从姜意的叙述中,既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也看到了程悦的影子。这样一个孩子,是否还在重复一些无法言说的相似经历?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时间只会改变一些事情的形态,却不会改变事情的本质。姜意所经历的,也许,跟卢红和程悦分别经历过的事,并无大的区别。

      她们三个,像是悬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不,或许还有更多人。

      这条名为命运的绳上,排列着无数,站在悬崖边上的女人。

      “可高考会给你一次能够逃离的机会。”卢红听完姜意的倾吐,对她说。

      她没有说高考的未来是出人头地,或者能有机会成为人上人。她只说,它会给你一次多做选择的机会。

      姜意撇撇嘴,“我妈也上过大学,她就没有逃离。”

      “卢老师。”她看向卢红,眼神真挚,“你逃离了吗?”

      卢红哑然,是啊,她逃离了吗?显然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她既然从小到大都想离开那个家,想离那个家远一点,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实现这个想法,换句话说,她采取过什么行动吗?

      她的每一步,依然遵从着父母的期望,上师范大学,考教师资格,接受父母安排进入学校教书。她明明挣扎想要逃离,可她竟然按部就班地在父母规定的轨道上生活,全然地听从吩咐。她那个一直看不上的弟弟,倒是又是出国又是创业,从来都随心所欲惯了。

      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越是被爱,越能有恃无恐的勇敢,越是被忽视,就越是懦弱地顺从和接受吗?

      卢红不语,姜意从她的表情中自然看出了端倪,看来,她说中了她的心事。

      卢红老师,跟她一样,都是困境中的绵羊。她们深刻地理解着现状,但却温顺地听从头领的指令。

      “你跟我不一样。”许久,卢红对姜意说,“也许你母亲没有抓住机会,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我也没有。但我相信,你会抓住每次逃离的机会,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卢红坦诚地承认自己的缺陷,这让姜意倒有些惊讶。

      卢红拍拍她,离开了。

      姜意坐在台阶上,陷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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