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宿舍 ...
-
“……嗯。”江听寒那声极轻的回应，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虽微弱，却切实凿穿了厚重的壁垒。他接过那本《仙君与魔尊的千年之恋》，指尖划过华丽繁复的封面，仿佛触碰某种隐秘的珍宝。沈确那句“同道中人”的回响，带着阳光的温度，将他长久以来用以隔绝外界的无形屏障，烘烤出一道细小却不容忽视的裂缝。
沈确得到那声几乎消弭在空气中的“嗯”，看着他唇边尚未完全消散、如同初融雪水般清透又难得一见的弧度，整个人像是被点亮了。他立刻行动起来，将那个巨大的行李箱推到墙角，转身就从自己那张堆满了颜料、画册和杂物的下桌侧边，拖出一个鼓鼓囊囊、印着卡通图案的巨大零食箱。
“坐坐坐！别客气哥们儿！”沈确热情地用脚勾过旁边一把空椅子，推到江听寒的书桌前，自己则直接盘腿坐在了自己那张椅子前的地板上，动作随意又透着股不拘小节的活力。他哗啦一下打开零食箱，一股混合着膨化食品、巧克力、牛肉干和各种果干的浓郁香气瞬间弥散开来，奇异地中和了宿舍里那股新家具和消毒水的气味，也让原本过于“精英样板间”的氛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薯片？原味黄瓜味芥末味都有！辣条？贼正宗！牛肉干？我老家带来的，手撕，倍儿香！果冻？巧克力？哦对，这儿还有小蛋糕！”沈确像献宝一样，把各种包装花花绿绿的零食一股脑堆在自己和江听寒椅子中间的地板上，小山似的。“别愣着啊，挑你喜欢的！”他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江听寒，催促着，那笑容坦荡得仿佛他们已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江听寒垂眸看着脚下琳琅满目的食物，又抬眼看向沈确那张写满真诚期待的脸。空气中属于Alpha的雪松信息素，在近距离下变得更为清晰，干净、凛冽，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像冬日暖阳晒过的松林气味，并不带任何压制性的侵略意味，反而让习惯了都市浑浊空气的他，感到一丝意外的舒适。他想起了沈确刚才那个关键的问题。
“……都喜欢。”江听寒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惯有的清泠，像山涧流水，但先前那份刻意营造的寒意却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种近乎直白的陈述。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具体，又补充了一句，语调微微下沉，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执拗的认真，“虐渣……尤其喜欢看渣攻火葬场扬灰的剧情。”仿佛在强调某个重要的立场。
沈确闻言，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哈哈哈哈！懂！太懂了！同道中的同道！渣攻不火葬场，天理难容啊！”他兴奋地从零食堆里扒拉出一包黄瓜味薯片撕开，塞到江听寒手里，“给！庆祝找到组织！我跟你说，我追的那本《全星域大佬都在跪求我原谅》，就那个星际机甲背景的，渣攻贱受开头差点气死我，结果最新章！爽翻了！那渣攻元帅被揭露罪行，被扒了军衔，流放垃圾星，之前被他虐惨了的主角受，现在是联盟新贵，开着最新型号的歼星舰路过垃圾星，渣攻在底下啃着过期营养膏抬头仰望……啧啧啧，那描写，‘曾经视若尘埃的人，如今是他穷尽星河也无法触及的璀璨星辰’，配着歼星舰主炮擦着垃圾星大气层掠过的特效光……绝了！扬灰扬得宇宙级壮观！”沈确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开着歼星舰的主角受。
江听寒默默接过薯片，指尖能感受到包装袋的冰凉触感和里面酥脆的质感。他听着沈确绘声绘色的描述，冰封的琥珀色眼眸里，光芒悄然流转。他走到椅子边，没有立刻坐下，身体似乎还有些习惯性的僵硬，但那拒人千里的姿态确实在无形中软化了许多。他低头看着包装袋，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阴影，淡色的唇瓣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听起来，很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妙的认同感，像是找到了共鸣。
“对吧对吧！”沈确得到了肯定，更来劲了，又从零食山里翻出一包牛肉干，利索地撕开包装，递给江听寒，“尝尝这个，我妈秘制的，外面买不到！光解气不行，关键得是火葬场的方式够不够艺术！不够新颖！不够让读者拍案叫绝！那种普普通通破产、众叛亲离的套路，看多了也腻歪。就得像这本，得结合世界观，得有反差，得让渣攻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一切，看着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人光芒万丈，让他连仰望的资格都充满讽刺！这才叫扬灰的艺术！”他一边嚼着牛肉干，一边兴奋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进行一场关于“渣攻火葬场美学”的即兴演讲。
江听寒终于坐了下来，动作带着一种特有的、仿佛精心计算过的优雅，即使坐在简单的椅子上，背脊也挺得很直。他小心地拈起一片薯片，放进嘴里，清脆的咔嚓声在短暂的交谈空隙里格外清晰。黄瓜的清香在舌尖弥漫开，一种简单而直接的愉悦感。他听着沈确滔滔不绝的“火葬场艺术论”，那过分活跃的情绪和夸张的肢体语言，若是往常，他大概早已蹙眉远离。但此刻，或许是那本书还静静躺在他腿上，封面上的仙魔纠缠仿佛带着魔力；或许是沈确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毫无杂质的热忱太过耀眼；又或许仅仅是那稳定环绕的清冽雪松气息，奇异地安抚了他常年紧绷的神经。
他极轻微地点了点头，表示在听。然后，在沈确一个换气的间隙，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沈确的兴奋：“《囚笼》。你看过吗？”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现代都市，金融背景。主角攻前期伪装深情，利用主角受家族资源上位，最后联合对手，设计让主角受家破人亡，入狱三年。”
沈确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更大了：“《囚笼》？！那个号称‘虐身虐心天花板’的神坑？作者‘千刀万剐’写的那个？卧槽！你也追？！”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整个人往前倾，几乎要趴到零食山上去，目光灼灼地盯着江听寒，“我看过看过！追到主角受出狱就暂时养肥了！怎么了怎么了？后面渣攻是不是被扬了？扬得够不够狠？快剧透！不，等等！让我猜……是不是主角受归来，化身金融狙击手，把渣攻和他新傍上的金主搞得倾家荡产？”
江听寒看着沈确急切的样子，唇边那抹因谈论“火葬场”而悄然加深的弧度再次显现，这次似乎更自然了一些，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玩味？他慢条斯理地又拿起一片薯片，咔嚓一声咬下去，在沈确抓心挠肝的目光中，才清清冷冷地吐出评价：“扬了。但扬得……不够艺术。”
“嗯？！”沈确瞬间被吊足了胃口，“哪里不够艺术？快说快说！”
“渣攻破产后，只是跳楼自杀。”江听寒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苛刻的冷光，“太便宜他了。他该活着。活着看他引以为傲的一切被主角受一点点、用他当年最擅长的手段碾碎。活着看他众叛亲离，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挣扎，最后……一无所有地死在主角受曾待过的监狱里。那才是他的囚笼。”他的声音不高，每个字却像淬了寒冰的针，精准地刺在“火葬场艺术”的要害上。
宿舍里安静了一瞬。
沈确嘴巴微张，看着眼前这个美得惊心动魄、气质清冷如冰的Beta室友，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狠戾的“扬灰”方案。这份反差带来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初见时他那冰雪消融的笑容。几秒后，沈确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卧槽！哥们儿！牛逼！！高！实在是高！！”他笑得直拍地板，眼泪都快出来了，“对对对！活着受罪才是终极奥义！死了是解脱！‘千刀万剐’还是格局小了！你这思路太绝了！活着进监狱，死在臭水沟里，这才是渣攻的完美归宿！灵魂画手啊你！学弟，看不出来，你这张脸这么有欺骗性，想法这么带劲！”他用沾着薯片碎屑的手指指着江听寒，语气充满了发现宝藏般的惊叹和毫不掩饰的欣赏。
江听寒被他夸张的反应弄得微微一怔，随即偏过头，似乎想掩饰什么。但沈确眼尖地捕捉到，他那白皙的耳廓边缘，泛起了一层极其浅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粉色。像初春枝头最嫩的樱花瓣，带着一丝窘迫和……被直白夸赞后的无措？这份意外的羞涩，冲淡了他刚才话语中的冷冽，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引人探究的矛盾魅力。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升温的、带着点隐秘兴奋的小世界。先前被江听寒那惊鸿一笑震住的另外两位Alpha室友终于“回魂”了。
门口站着两人。左边是一位身材修长、穿着剪裁考究的休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笑意，眼神锐利，带着Alpha天然的审视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信息素是某种冷冽昂贵的木质调香水混合着淡淡烟草味，标识感很强。另一位则显得随意些，穿着潮牌T恤和破洞牛仔裤，头发染成栗色，打着耳钉，眉眼间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懒散，信息素如同烈酒，张扬而富有侵略性，一进门就带着压迫感弥漫开来。两人显然都家境不俗，气质与这间“精英宿舍”的格调更为契合。
眼镜Alpha的目光在盘腿坐在地上、笑得毫无形象可言的沈确和椅子上坐姿笔直、耳尖微红、腿上还放着一本花花绿绿小说的江听寒之间转了一圈，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错愕和玩味。他率先开口，声音温和有礼，却带着公式化的距离感：“看来我们的新室友已经安顿好了？刚才听到笑声，气氛很融洽啊。”他的视线刻意在江听寒腿上的耽美小说封面停留了一瞬，嘴角那抹笑意加深，含义不明。
破洞裤Alpha则直接得多，他倚在门框上，目光灼灼地、毫不掩饰地落在江听寒脸上，那眼神带着Alpha对Omega或漂亮Beta惯有的、仿佛评估猎物般的兴趣和占有欲，他勾起一边嘴角，语气轻佻：“哟，新来的美人儿？刚才笑得真是……啧，值回票价。我叫陈骁，金融系。”烈酒般的信息素似乎有意识地朝江听寒的方向扩散了一点。
骤然闯入的两人和他们身上带着强烈目的性和阶层标识感的气息，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刚才由零食和耽美小说构建起来的轻松温暖的泡泡。宿舍的气氛肉眼可见地绷紧、凝滞。
沈确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大半。他皱了皱眉，几乎是本能地，身体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一下，半个肩膀挡在了江听寒的侧面，隔绝了陈骁那过于露骨的打量和侵略性信息素。他抬起头，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那笑意明显淡了许多，眼神也沉静下来，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疏离：“学长好啊，我叫沈确，油画系的。”他指了指江听寒，“这位是江听寒，我新认识的好哥们儿。”
“好哥们儿？”陈骁挑了挑眉，视线在沈确护犊子的姿态和江听寒依旧冷淡却比初见时生动了许多的脸上来回巡视，语气带着明显的揶揄和不信，“这么快就成‘好哥们儿’了？沈学弟，效率挺高啊？”烈酒信息素又试探性地浓郁了一丝。
金丝眼镜Alpha推了推眼镜，眼神在沈确身上温和无害的雪松信息素（似乎完全不受对方烈酒信息素的影响）和江听寒这个Beta身上停留片刻，也开口自我介绍：“楚煜，法律系。欢迎你，江同学。”他的目光掠过地上那堆零食和沈确拆开的耽美小说封面，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语气却依旧温和，“看来沈同学很热情，这么快就和新室友打成一片了。”
江听寒在楚煜和陈骁进门时，周身那股因耽美话题和沈确热情而消融的冷淡气息几乎是瞬间重新凝结。他抬眸，琥珀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温度地扫过门口的两人，如同两枚冰冷的琉璃珠，精准地映出楚煜公式化的面具和陈骁毫不掩饰的欲望。他没有回应任何问候，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椅背靠了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