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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复制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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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篮球赛争议判罚及积分修正的官方公告，在沉寂了几天后，终于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发布了。
公告没有贴在热闹的布告栏，而是选择了学校官网内网的学生会事务板块，行文措辞是标准刻板的官方口吻。但核心内容却清晰无误：
“经复核，高二年级篮球联赛X月X日第X场，记分员存在录入疏漏，现予以更正。取消原争议得分，最终比分以修正后为准。特此公告。”
没有提及恶意犯规，没有承认误判，更没有道歉。只是将“录入疏漏”作为借口，悄无声息地把那一分从对方队伍身上扣了回去。吴屿班级的积分排名因此上升了一位。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更正，在熟知内情的人看来，却不啻于一场地震。
这等于顾大会长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推翻了他自己之前的裁定，变相承认了那天对吴屿的指责和后续的一切打压，都是建立在错误的基础之上。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
吴屿是从体育老师那里得知的。老师给他打去了电话，语气欣慰：“小子，运气不错，学生会那边居然复查了。分数改回来了，你们班进下一轮了。”
吴屿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登上内网看到那条冰冷的公告，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才涌上心头——沉冤得雪般的轻松，更有一种荒谬感。他没想到，最终竟是以这种方式得到了一个“公正”。
而沈清殊，是在话剧社排练间隙，听社员兴奋地提起的。他拿出手机，点开那条公告，快速浏览了一遍。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目光在“复核”和“录入疏漏”这两个词上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然后，他锁上屏幕，抬起头，看向周围略显激动的社员，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既然结果更正了，就是好事。抓紧时间，继续排练。我们的目标不是指望别人的‘复核’，而是在开放日舞台上，拿出让人质疑不了的作品。”
他的话总是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刚刚升腾的兴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最实际的努力上。
但在他垂下眼睫的瞬间，无人察觉的地方，她的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
他太了解顾衍了。
这不是忏悔，也不是正义感驱使。这更像是一个极度傲慢的人，在发现自己犯了错，并且这个错误可能威胁到自身地位和形象后，所能做出最别扭也最符合他逻辑的“补救”措施——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姿态，悄悄修正错误，维持表面“正确”。
他猜顾衍一定以为这能挽回一点什么，或者至少让他另眼相看。
但在沈清殊看来，这举动本身，就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慌乱和底气不足。因为他害怕一切的失控，害怕留下明显的弱点。出这条公告，与其说是让步，不如说是顾衍另一种形式的——认输。
而且，输得并不漂亮。
沈清殊收起所有思绪，拿起剧本，声音清晰冷冽：“灯光组准备，第三幕第一场，再来一遍。”
对他而言，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毕竟，顾大会长给他留下的烂摊子，还有更头疼的，吴屿在家养病，新剧目的男主角是社团的新人，演技总是差点意思。
话剧社排练厅的气氛有些凝滞。
新剧本的台词在空气中回荡，却总像是缺了主心骨。主角演员很努力，但无论是对角色内核的理解，还是舞台上的气场，总是差那么一点火候，无法撑起那个角色的复杂性。
几次走位和情绪爆发点，都不尽如人意。排练一次次中断，沈清殊的眉头越蹙越紧，虽然他依旧冷静地指出问题，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低气压。
“停。”沈清殊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提高音量，却让整个排练厅瞬间安静下来。他看着台上有些无措的路觉夏，又扫过台下紧张的社员，沉默了几秒。
“今天先到这里。”他合上手中的剧本，语气听不出情绪，“男主角的部分暂停排练。其他人继续细化自己的角色。”
人群散去，偌大的舞台只剩下路觉夏和台下静坐的沈清殊。路觉夏紧张地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等待着一场预料之中的严苛批评。
沈清殊走上舞台，没有看他，而是翻开了剧本的某一页，声音平稳地传来：“第三幕，他面对质疑时的愤怒，不是声嘶力竭的咆哮。”
路觉夏怔住，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困惑。
“那是最珍视的东西被轻易践踏后，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感。”沈清殊的目光依旧落在剧本上，话语却清晰无比，“你的愤怒，停留在喉咙。因为你只在‘演’愤怒的‘样子’，没有理解他为什么愤怒，愤怒里又掺杂了多少委屈和不甘。”
话语停落，沈清殊终于抬眼看他，“你观察过吴屿的排练，模仿了他的形，他什么时候提高音量，他用什么手势。但没抓住他的神。他理解那种‘被看低’的感觉，你呢，路觉夏？你只是在一个安全距离外‘复制’。”
路觉夏的心脏猛地一缩，脸颊有些发烫。沈清殊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努力的泡沫。他确实在拼命模仿吴屿的一举一动，那是他所有努力前进的坐标灯。
“我……我想尽力达到社长您的要求，吴屿学长他……”他试图解释，声音有些干涩。
“模仿吴屿，你永远只能是次一等的复制品。”
沈清殊合上剧本，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你的方向不在这里。试着别再想‘吴屿会怎么做’，先想想‘路觉夏’如果遭遇这一切，会是什么反应？你的愤怒，会不会是另一种形式？比如……沉默，哭泣，还是麻木？都可以，只要是你最真实的反应。”
他的话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蹦起一身水花，但并未立刻让潭水翻涌。路觉夏眼中困惑更深，他似乎抓住了点什么，但那感觉飘忽不定，无法立刻转化为表演。
看着他依旧迷茫而紧绷的模样，沈清殊不再多言。他知道点拨需要时间，尤其是对于路觉夏这种习惯向内收缩，而非向外爆发的人。
“自己体会。不是模仿，是思考。”只留下这句话，转身走下舞台，“明天同一时间，继续。”
路觉夏独自站在空旷的灯光下，反复咀嚼着沈清殊的话——“另一种形式”、“沉默”、“路觉夏的反应”。他尝试放松，尝试寻找那种感觉，但一时之间只觉得更加无所适从，之前的模仿路径被否定，新的方向却迷雾重重。
他的悟性需要时间和更多的磨练来开启，他也承认，这次的上台机会只是钻了空子，如果吴屿没有受伤，根本轮不到他。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很明确，为了见那个偶像，但不巧的是，来了这么久却从来没见到过，还抢了主角的位置，不知道沈清殊为什么会选自己，不知道吴屿回来该是什么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