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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施酎抬眼扫了左目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分说的笃定,“今天就先散了吧。”

      话音刚落,他侧身拍了拍左目的胳膊,示意他跟上,“走,带他回去,一起去研究院备课。”

      没等旁人多言,他已经弯腰收拾起桌上散落的文件和,一摞摞归置好抱在怀里,连带着墙角那半盒没吃完的粉笔、黑板擦都一并卷进臂弯,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脚步轻快却透着股说一不二的干脆,仿佛这骤然结束的相聚,也和他怀里的东西一样,被妥帖地收进了某个既定的节奏里。

      三人重又坐回车里,皮革座椅还留着方才的余温。施酎没等另外两人开口,已经俯身从前排座椅间探过身,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上面,像是在无声宣告什么。

      “这次我来开。你们俩还是好好坐着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种自然的主导感,说着便利落地从后座挪到驾驶座,膝盖顶了顶方向盘下方的空间,调整座椅时发出轻微的机械声。

      手刚握住档杆,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质感,目光已经扫过后视镜,仿佛这车子的每一处都熟稔得如同自己的掌纹。

      引擎启动的瞬间,细微的震动顺着座椅漫上来,倒像是他一接手,连车子都跟着提了几分精神。

      车厢里的沉静像一层薄薄的霜,轻轻覆在每个人的呼吸间。谁都没有先开口,连窗外掠过的风声都仿佛放轻了脚步。

      他们都看得分明,施酎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目光虽落在前方的路,却像凝着层化不开的沉郁。

      那份因业绩积分而起的烦乱,像根无形的线,悄悄绷紧了他周身的气场——换挡时快了半拍的动作,偶尔掠过仪表盘时骤然沉下去的眼神,都在无声诉说着那份压在心头的焦灼。

      于是,连平日里最爱搭话的冯初诺都抿紧了唇,左目也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瞥一眼驾驶座的背影,便又转回头去望着窗外。

      此刻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默契的体谅,把所有没说出口的安慰,都浸在这安稳流动的寂静里。

      冯初诺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轻轻漾开,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发紧,“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颗被揉皱的纸团,攥了一路才终于被他递出来,尾音里还沾着点挥不去的歉疚。

      施酎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半秒,随即抬眼从后视镜里扫了他一下。

      唇角忽然向上牵了牵,那弧度却没抵到眼底,反而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住了似的,透着股说不出的滞涩。

      “没事,不是你们的原因。”

      他开口时,声音里像裹了层沙,那句辩解轻飘飘的,连他自己都没底气似的。

      那抹笑在脸上挂了不过两秒,就随着他转回头的动作淡了下去,只剩下眉峰处若有若无的褶皱,像被风揉过的纸,怎么都展不平。

      冯初诺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座椅边缘,心里那点顾虑像颗小石子硌着,可看他方才那副沉郁样子,又实在不想让气氛冷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轻快,“话说回来,小酒杯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尾音微微上扬,像抛过去一颗裹了糖衣的小石子,想打破车厢里那层闷。

      施酎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松了半分,视线在前方路牌上顿了顿,才从喉咙里滚出一声“谢谢”。

      两个字不重,却像往平静的水里投了颗小石子,虽没掀起波澜,却悄悄漾开一圈浅淡的涟漪,连他紧抿的唇角,似乎都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研究院的大门刚在身后关上,一群穿着白褂的工作人员就快步围了上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

      最前头那人往前凑了凑,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的试探,“施先生,您下个月打算来哪个院校上课呢?”

      施酎刚迈开的脚步顿了顿,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冷硬,只淡淡回了句,“看情况。”

      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有人挤上前来,身子几乎贴到他胳膊肘,压低了声音往他耳边凑,气息都带着点急切,“那还是来我们院校吧,我们院校那个分比较高——”尾音拖得轻轻的,像根细针,想悄悄扎进人心坎里去。

      施酎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没接话,只抬脚往主楼走,步伐比刚才快了半拍,像是要把身后这些嗡嗡的声音甩开。

      施酎头也不回地进了主楼,留下身后一群还想攀谈的人。

      左目立刻上前一步,脸上挂着周全的笑,一边往旁边引着众人,一边打圆场:“各位老师稍等,施先生刚到还有些急务要处理,关于授课的事我们稍后细谈,这边请——”

      冯初诺跟在后面,手里还拎着施酎刚下车时随手放在一边的文件袋。

      他见左目被几个人围着脱不开身,便快步走到刚才那位凑到施酎耳边说话的老师面前,微微欠身,“老师您别介意,他就是这性子,回头我再跟他提提您这边的事,您先忙?”

      语气温和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像块软布,不动声色地把刚才那点微妙的尴尬轻轻拂开。

      对方无奈的叹了口气,“行吧,如果是您和冯先生也行的。”

      左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好的,刘教授,我们会考虑的。”

      两人一唱一和,一个挡开追问,一个安抚情绪,没一会儿就把这群人妥善应付过去,默契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施酎回头朝冯初诺递了个“谢了”的眼神,冯初诺无奈地弯了弯唇——收拾他留下的这些“尾巴”,早已成了他们俩的日常。

      刚才还围着左目和冯初诺的人群,眼尖瞥见施酎转身走向后备箱,像是突然被按了启动键,呼啦一下全涌了过去,脚步快得带起一阵风。

      最前面那个戴眼镜的老师几乎是小跑着追上,脸上堆着热络的笑,手已经往前伸了半尺,“施先生,行李沉吧?要不我帮您拿?”语气里的殷勤几乎要漫出来,连镜片后的眼睛都亮得格外用力。

      施酎正弯腰拎起那个黑色登机箱,闻言连头都没抬,指节分明的手已经稳稳扣住了箱柄。他直起身时侧了侧肩,恰好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手,声音还是一贯的清淡,“不用了,谢谢。”

      三个字不重,却像块冰棱轻轻敲在对方手背上。

      那老师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脸上的笑也卡了壳,嘴角还维持着上扬的弧度,眼睛却有点发直,像是没料到会被这么干脆地拒绝。

      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往回缩,指尖蹭到自己的白大褂下摆,耳根悄悄泛起红,嘴里嗫嚅着“哦哦,好,好”,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肩膀都微微垮了下去,站在原地显得格外局促,连旁边同事投来的目光都让他觉得脸上发烫。

      施酎拎着箱子的手指紧了紧,目光掠过那人僵在半空的手,又淡淡扫过周围几张或期待或紧张的脸。

      方才凑到他耳边说“分比较高”的声音还在耳膜上飘着,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多了几分温度,却依旧没什么起伏,“如果您说的真是真的,你们院校我会考虑的。”

      “哎!好好好!”刚才那位耳提面命的老师眼睛猛地一亮,像是瞬间被注入了活力,先前的局促一扫而空,忙不迭地应声,连带着腰都弯得更恭顺些,“施先生慢走,慢走!”

      施酎没再应声,只抬脚往主楼走。登机箱的滚轮碾过地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倒像是在给身后那群人的窃窃私语打拍子。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所谓的“分高”,不过是些拿不上台面的手段,明里暗里的资源倾斜,甚至是改几个数据的小动作,这些年他见得还少吗?

      就像刚才那人凑过来时,温热的气息里裹着的何止是那句话,更有几分“懂行”的暗示,仿佛在说“我们有门路,你懂的”。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几不可见的冷笑。

      这些伎俩翻来覆去就那几套,他早就懒得去拆穿。

      反正左右不过是些趋利避害的心思,应付着,也就过去了。习惯了,便也不觉得厌烦,只当是走流程罢了。

      三人刚踏进那间专属宿舍的门,空气里就飘着股淡淡的旧书纸香。

      施酎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推门的瞬间,最先撞进眼里的是沿墙立着的几排书架——深棕色的木质框架被书籍压得微微沉,从顶到底码得满满当当,精装的烫金封皮在顶灯折射下泛着温润的光,平装书的边角有些卷了毛边,却更显妥帖。

      书脊上的字密密麻麻,从艰深的理论著作到冷门的文献汇编,挤挤挨挨地挨着,像是沉默的老友在列队等候。

      书架尽头的书桌靠着窗,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静静摊在桌面中央,屏幕黑着,倒映出窗外掠过的云影。

      键盘上没有一丝灰尘,显然是常常用的,旁边还随意搭着支金属书签,尖端微微翘起,像是刚从某本书里抽出来似的。

      整个房间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却被这些书和电脑衬得格外沉静,仿佛连空气都比别处更慢些,刚踏进来,就能闻到时间和专注沉淀下来的味道。

      施酎走到书架旁,指尖在书脊上轻轻滑过,最终停在一本深蓝色封皮的书册上。

      他抽出来时,书页间还簌簌落下两片干燥的书签,带着陈年纸张特有的脆响。

      回到书桌前,他将书摊开,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在书页的铅字与手边的笔记本间来回游移——那本笔记已经写得半满,纸页边缘折了不少角,墨迹有的浓有的淡,想来是不同时段记下的思绪,此刻被他用红笔在空白处补着新的批注,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没等他把那段公式推导顺完,“笃笃笃”的敲门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紧接着是左目那带着点咋呼的声音,几乎要把门板震得发颤,“小酒杯!快点快点!再磨蹭食堂的栗子炒鸡都要被抢光了,赶紧去吃饭!”

      施酎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门板,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

      左目这声喊算是说到了点子上——那道栗子炒鸡可是施酎的心头好。

      油亮的鸡块裹着酱色,炖得软嫩脱骨,栗子吸足了汤汁,咬开时粉糯里带着甜香,连壳边那点焦脆的碎渣都让人舍不得放过。

      他合书的动作都快了半分,起身时带起一阵微风,扫过书桌摊开的笔记本边角。

      推开门时,走廊里已经飘着左目的说话声。

      “诺诺,看在你最近这么累的份上。”左目的语气憨憨的,“等会我把我的栗子全部给你吃。”

      施酎随手带上门,脚步不紧不慢地跟上去,鼻尖似乎已经闻到了那股子栗子混着鸡肉的醇厚香气,嘴角噙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动——毕竟,再专注的思绪,遇上惦记的那口热乎饭菜,也总得给肚子让让路。

      几个人凑到一块儿,只有他不说话,只想着干饭,朝着食堂的方向去了,仿佛再慢一步,那锅栗子炒鸡就要被分食干净似的。

      他们并排站在窗口前,队伍往前挪了挪,轮到冯初诺时,她微微踮脚看着铁盆里的栗子炒鸡,脸色还有点发白。

      食堂阿姨舀菜的勺子顿了顿,瞅着她病恹恹的样子,像是怕不好消化,抖了又抖,最后盛到盘子里的几乎全是鸡肉,零星飘着两颗碎栗子。

      冯初诺低头看着盘子,睫毛轻轻垂下来,嘴角抿了抿,没说什么,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脚步都轻了些,那点藏不住的失落像被风揉过的蒲公英,悄悄落在眼底。

      左目紧随其后,嗓门亮堂得很:“阿姨!多来俩栗子!”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盆底那几颗圆滚滚的,阿姨被逗笑了,勺子一斜,给他压了半盘栗子,又码上半盘带骨的鸡肉,红亮亮的酱汁裹着油光,堆得像座小山。

      左目接过盘子,掂量了一下,乐滋滋地咂咂嘴,冲施酎扬了扬下巴,那股子满足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轮到施酎,他声音温和,“阿姨,少打点就好,我吃不多。”

      可阿姨哪里肯听,手里的勺子在盆里搅了搅,专挑那栗子饱满、鸡肉带皮的地方舀,嘴里还念叨,“多吃点!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盛完还嫌不够,又补了一大勺酱汁,淋在上面,油星子溅起来,映得盘子里亮闪闪的。

      施酎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接过沉甸甸的盘子,看了眼旁边左目的“均衡分置”,又瞥了眼冯初诺盘子里孤零零的鸡肉,轻轻叹了口气。

      饭堂里蒸腾着饭菜香,金属餐盘碰撞的脆响裹着人声漫开。

      早上在校门口碰见的几位老师不知何时寻了过来,带着热络的笑意往他们这桌凑,塑料椅腿在地上刮出细碎的响动,像生怕慢了半分。

      施酎自始至终没抬过眼,指尖捏着筷子,稳稳夹起颗裹着酱汁的栗子,慢悠悠剥去壳。

      老师们的寒暄、椅子的轻撞,在他这儿都像隔了层玻璃,只有咀嚼时的细微声响,伴着餐盘里升起的热气,透着股旁若无人的沉静。

      左目这边可热闹多了,嘴里嚼着鸡肉,还得应付旁边的问话,脑袋点得像装了弹簧,手里的筷子却没闲着。眼尖瞥见冯初诺餐盘里堆着几块没动过的鸡肉,趁他分神的功夫,“啪”一下夹了过来,还冲他挤了挤眼。

      “我不爱吃肉,拿走。”冯初诺的声音淡淡的,带着点没力气的沙哑。

      “得嘞,我帮你解决。”左目笑得一脸促狭,转手把肉丢进自己碗里,又从施酎盘里挑了两颗圆滚滚的栗子,往冯初诺餐盘里塞,“来,初诺,多吃点栗子,面乎乎的好嚼。”

      旁边的老师适时插话,语气里带着温和的关切,“冯先生,这次一路过来,辛苦你们了吧?”

      冯初诺没应声,只是抬眼往左目那边扫了一下,睫毛颤了颤,那眼神明摆着——让他接话。

      左目立刻接了茬,嘴里还含着饭,说话有点含义,“嗨,还好,就是昨天考察时碰上个不对劲的,好像是……人格分裂?也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那可太险了!”老师们顿时露出紧张神色,目光齐刷刷落在冯初诺苍白的脸上,“你们没出事吧?”

      “您看初诺这脸色还看不出来?”左目啧了一声,往冯初诺那边偏了偏头,语气里带了点护短的意思,“出了点小意外,正养着呢。”

      冯初诺始终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偶尔被左目塞进栗子,才抬手夹起来慢慢吃掉。

      他垂着眼,额前的碎发遮住半只眼睛,把那点没散去的倦意,都藏在了阴影里。

      旁边那位戴眼镜的老师推了推滑落的镜架,脸上堆着温和的笑意,语气里透着实打实的关切。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桌上的人都听清,“那你们可得好好养着。”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了,我院校那边正好有几位医学系的导师,都是咱们这行里数得着的厉害角色。”

      他目光在冯初诺脸上停了停,又转向左目,语气恳切得很,“真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或者需要帮忙的,千万别客气,尽管跟我说,一句话的事儿。”

      话音落时,他还特意点了点头,那副热心肠的模样,倒像是怕他们不好意思开口似的。

      “老师,不用那么麻烦,”左目连忙摆手,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坚定,尾音却又轻轻软下来,“我自己会照顾好他的,您放心。”

      他垂眸时眼睫颤了颤,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里裹着藏不住的在意,像是怕话说重了拂了老师的好意。

      老师瞧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漾开点了然的笑意,抬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行,那您可得好好照顾着。”

      话音顿了顿,指尖往他那边微不可察地偏了偏,语气里添了几分叮嘱的郑重,“这可不是小事,您可要上点心,有什么难处,只要我们院校能帮的上的尽管提。”

      左目闻言,微微颔首,嘴角牵起一抹温和的弧度,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好的,老师,谢谢您的关心。”

      老师却摆了摆手,眉梢眼角都带着随和的笑意,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这都是哪儿的话?”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落在左目身上,带着点打趣的意味,“左先生才是客气呢,都是应该的。”

      说着,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那动作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的亲切与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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