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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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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腓力避免想起瑞切,一旦他想起她的名字,一旦他接触和她有关的事,他都会控制不住怒火上身、全身抽搐,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他永远不要想起她,一旦他想起她,他就会同时回忆起她曾经信誓旦旦的诺言和她最终背叛的事实,他素来睚眦必报,却无法报复瑞切的背叛,这一事实令他寝食难安,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遗忘她,假装她不曾承诺也不曾背叛,这是一种自欺欺人,但他接受了这种局面。
不过,现在他或许可以重新得到回忆过往的自由,在国王决定审判胡格诺派并攻打庇护胡格诺教徒的纳瓦拉王国后,他知道她迟早会回到他身边。率军南下翻越比利牛斯山之前,他再一次去了他们童年曾经玩耍的花园,这里曾经属于瑞切的母亲,那位死在巴士底狱的布列塔尼公主兼费拉拉公爵夫人,但现在这是他的财产。
他憎恨那个女人,憎恨她偏执地对抗国王,憎恨她受异端蛊惑,更憎恨她影响了她的女儿,不过他仍有感谢她的地方,那就是她让他认识了瑞切,在这座她亲自设计的花园里,他和瑞切第一次见面。
他还记得那一天的一切,记得晴好的天气、拂过面颊的微风和鼻间的花香,在列奥纳多亲自雕刻的天使喷泉边,费拉拉公爵夫人款款而至,牵着她身边的小女孩:“这就是腓力吧?”她说,那声音动听超过最高明乐手的琴弦,周遭的人为她的美丽连声惊叹,而她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她侧过头,对她最心爱的女儿微笑道,“来,瑞切,和腓力打一个招呼。”
她轻轻收了收袖子,她身边那个金红头发的小女孩的容貌便展露出来,十岁的瑞切继承了她母亲的全部美貌,连那飞扬的神采也如出一辙:“腓力?”她低下头打量他,她比他高小半个头,他心一紧,他意识到她正在挑剔他的外貌,他不禁后悔出门之前没有重视他的外表,但很快,瑞切就重新笑出了声,她装作淑女地向她母亲行了一个礼,故意拖着声音道,“妈妈,我可以和腓力一起玩吗?”
在她十岁,他八岁的时候,他们的父母给他们订下了婚约,她是费拉拉公爵和法兰西公主的女儿,他则是洛林公爵的继承人,从血统、身份到年龄都无比般配,他非常满意这桩婚约,他相信瑞切也是。“我们还有五年结婚。”再一次,来到瑞切母亲的庄园里找她时,她提到这个事实,十五岁的她已经美丽得犹如维纳斯在世,即便对她已经足够熟悉他也时常为之惊叹,“为什么这一天不再早一些呢?”
他们的婚期定在瑞切二十岁时,但和瑞切一样,他也同样急不可耐。“找一个神父,我们现在就可以结婚。”他说,他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可能,“妈妈会生气的。”瑞切说,“不过,我们现在就可以练习我们的婚礼,腓力,你过来。”
她带他来到了花园中的圣母像前,那是列奥纳多最得意的作品,也是花园的中心,跪在圣母像下,他听到她轻声道:“我,瑞切·德·德斯特,接纳腓力·德·洛林为我的丈夫,我向你交付我的身体和我的忠诚,以成为你的妻子,我承诺对你保持忠诚,你也对我保持忠诚,无论顺境逆境,健康疾病,富裕贫穷,直至死亡。我承诺以一名天主教徒应有的方式对待我的丈夫。”
他心中汹涌澎湃,也在瑞切身边发下同样的誓言,他一度恨不得这就是他们的婚礼,后来又认为这样的婚礼太过简陋,等到他们结婚那一天,他一定要一场国王般盛大的婚礼,他拥有法兰西最美丽的女人,这本就是国王都不配享有的殊荣---但他期待的婚礼并没有到来。
他和瑞切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身边也时常出现不和谐的声音,譬如瑞切的母亲又如何离经叛道,她和国王又发生了怎样的争吵,乃至于公然和丈夫分居。“这段婚约不像订立时那么有价值了,腓力。”他的父亲对他说,“我们不应该和她母亲扯上关系,她是个危险人物,还疑似已经成为了新教徒,国王迟早会忍不了她的。”
“那是瑞切的母亲,不是瑞切,她能如此叛逆不过是因为她的丈夫无力管束她罢了。”他仍然固执道,“瑞切和她母亲不一样,我和她父亲也不一样,还有三年,三年后,我一定要娶她,这是我唯一期待的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确实开始对瑞切的母亲有所微词,但他从不认为这会影响他和瑞切之前的关系,不论是他们的感情还是婚约,即便是在瑞切也开始像她母亲一样同情新教徒并庇护他们后他也相信这一点,可瑞切辜负了他,她去了纳瓦拉,他是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当他得知这一切时一切都晚了。
好在现在一切可以回到原点。虽然西班牙国王和法兰西国王素来关系不睦,但他们这次至少就打击纳瓦拉的新教徒达成了共识,这正是他极力促成的事,他有私心,但未尝不是替国尽忠。
十年,又一个十年,二十八岁这一年,他终于再一次接近了她,他的士兵在港口的码头前截住了她,以及她的女儿。“好久不见,瑞切。”他柔声道,他的目光挪到她怀中的女孩上,“这是你的女儿?”
瑞切不说话,只是将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他不予理会,蹲下身,看着那个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孩子?”他问。
“玛,玛蒂尔达。”那个暗金色头发的小女孩有些怯生生地道,她长得不算很像瑞切,但仍然非常漂亮,他不想猜测她像的是谁,没有再维持那温情的面具,他将她从瑞切怀里拉扯出来,“好,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