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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落地生根,岁岁丰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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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嗣八岁那年,慈宁宫翻修梁柱,竟在正梁上发现一只紫檀木匣。匣中藏着一幅泛黄画轴,并一封火漆封缄的信。
画上是年少时的先帝与太后——那时她还只是江家小姐,绯衣白马,回身射落满树桃花。题跋墨迹淋漓:“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信却是先帝亲笔:“朕若有不测,见此画者当知:江山可易主,明月不可坠。”
皇帝捧着信的手微微发颤:“父皇这是...”
太后轻抚画中少年帝王的笑脸,眼尾泛起细纹:“他啊...是怕哀家随他去了。”
苏挽霓悄悄握住太后的手。却听那人轻笑:“傻气。哀家若真想随他去,何必等这许多年。”
当夜太后竟亲自执灯,带着承嗣将画挂到观星台最高处。
“皇祖母,”小孙儿仰头问,“挂这样高,先帝能看见吗?”
“能。”太后望着画中人与天上月,“从今往后,他便是千秋万载的明月。”
秋风拂过画轴,吹动题跋旁新添的一行小字——
“明月在天,亦在怀。”
承嗣开蒙第三年,突然迷上兵法。每日缠着太后讲当年镇守边关的故事,甚至偷来禁军阵图临摹。
皇帝忧心忡忡:“母后,是否该请太傅...”
“急什么?”太后漫不经心摆弄沙盘,“哀家像他这么大时,早摸透西域三十六国的布防了。”
说着突然掷下令旗:“挽霓,带你的儿子去西山营瞧瞧。”
苏挽霓怔住:“儿臣...不懂兵法。”
“要懂什么兵法?”太后眼波流转,“去问问将士们——是愿意跟着画阵图的王爷,还是带着他们抢军饷的郡主?”
原来西山营统领克扣粮饷已久,官兵怨声载道。苏挽霓当真带着承嗣潜入军营,三日后带回半本贪墨账册,还有一营忠心耿耿的将士。
皇帝又喜又惊:“皇后何时学的侦查手段?”
太后抿茶轻笑:“哀家教的。怎么,皇帝有异议?”
年轻帝王摸摸鼻子:“儿臣只庆幸...母后是儿臣的母后。”
腊月祭天大典,双太后并立天坛。礼成时忽起大风,将承嗣手中玉圭吹落。
孩童却也不慌,朗声道:“天赐吉兆——玉圭坠地,是为‘落地生根’!”
满朝文武皆惊此急智。唯有太后瞧见苏挽霓悄悄缩回的手——方才分明是她弹指击落了玉圭。
回銮途中,太后假意嗔怪:“胡闹,祭器也敢动手脚?”
苏挽霓歪靠在她肩头:“母后不想试试承嗣的急智么?”
说着从袖中掏出块芝麻糖:“赏他的。”
糖块雕成玉圭形状,正是那日她教承嗣说的“落地生根,岁岁丰收”。
承嗣十二岁生辰,西北突发地震。太后当夜披衣起身,挥毫写下《赈灾十策》,字字狠辣果决。
朝臣们争辩不休时,承嗣突然捧着玉玺出来:“皇祖母说,第三条和第七条并用——敢贪赈灾银的,就地斩首,家产充公。”
满殿寂静中,老丞相忽然跪地高呼:“圣太后英明!”
自此政令皆出慈宁宫。双太后垂帘听政,小皇帝旁听学艺,成了盛世奇观。
也有言官上书“牝鸡司晨”,奏本却被皇帝当场烧毁。
“众卿可知,”年轻帝王负手而立,“昨日西北传来捷报——灾民无一饿殍,反擒获贪官七人。凭的便是圣母皇太后之策!”
他忽然解下冠冕:“朕德薄,愿效尧舜禅让...”
“皇帝糊涂。”太后的声音自帘后传来,“哀家是月亮,你是太阳——见过月亮抢太阳差事的么?”
苏挽霓接话:“咱们只管夜里照明。白日江山,还得陛下自己扛。”
群臣低头忍笑,唯有承嗣认真点头:“儿臣会早日长大,让皇祖母和皇母后夜夜打马吊牌!”
海棠花开时,太后突发奇想要办女学。苏挽霓亲自甄选生徒,竟将当年陷害过她的李玥之女收了进来。
那小姑娘战战兢兢跪着,却听帘后传来带笑的声音:“抬起头来——哀家瞧瞧可比你娘俊俏些?”
女孩抬头瞬间,太后忽然怔住——那双眼,竟像极了初入宫时的苏挽霓。
“罢了。”她轻叹,“过去的债,不该算在孩子身上。”
女学开课那日,太后亲手题匾“明月阁”。苏挽霓添上副对联:
“愿乘长风破万里浪,甘化明月照千秋霜。”
当夜太后倚在榻上问她:“当真不恨?”
苏挽霓正为她揉按手腕,闻言轻笑:“恨过。但想着若没有她们,或许遇不见母后...便恨不起来了。”
烛火噼啪,太后忽然道:“其实先帝去前,还留了句话。”
“嗯?”
“他说...”太后眼底漾起温柔波光,“若将来有个穿胭脂色衣裳的小姑娘来惹你,定要牢牢抓住——那是他赔给你的月亮。”
苏挽霓怔了怔,忽然将脸埋进她掌心:“那父皇可知...儿臣的月亮,早就在这儿了。”
窗外星河低垂,确然是双月同天,流光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