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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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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无声的早餐
南法小镇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旧木地板上切出温暖的光斑。厨房里飘着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
顾璟将煎好的太阳蛋装盘,动作熟练。一转身,发现秦聿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厨房门口,穿着宽松的灰色棉质家居服,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常年积聚的戾气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寂的平和。他倚着门框,目光落在顾璟忙碌的背影上,带着一种极专注的、几乎贪婪的凝视。
顾璟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轻声说:“咖啡煮好了,自己倒。”
秦聿“嗯”了一声,声音低哑,但清晰。他走过去,拿起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他的左手动作仍有些微不可察的迟滞,那是爆炸留下的痕迹。他端杯子的手指,修长有力,那枚素圈银戒稳稳地戴在无名指上,与顾璟手上的那一枚,是同样的款式,内侧刻着极小的“璟”字。
两人在小小的餐桌旁坐下。早餐很简单:烤面包,太阳蛋,水果,咖啡。大部分时间,他们只是安静地进食,偶尔眼神交汇,也很快自然移开,没有过多的言语。
阳光缓缓移动,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秦聿吃得很少,更多时候是看着顾璟吃。他的目光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占有欲和侵略性,而是变成了一种更深沉、更小心翼翼的东西,像在守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连呼吸都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顾璟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但他并不局促。他习惯了。他甚至能从那沉默的注视里,分辨出秦聿此刻的情绪——是平静,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或后怕。
吃完最后一口面包,顾璟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秦聿几乎是同时,将自己的水杯往他手边推近了一点。
一个细微的、几乎本能的动作。
顾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温正好。
他抬眼,看向秦聿。秦聿立刻垂下了眼眸,盯着自己面前几乎没动的食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壁。
“今天天气不错,”顾璟开口,打破了沉默,“下午要不要去葡萄园那边走走?庄主说新一批酒入桶了。”
秦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像是被邀请的孩子,带着点受宠若惊,又迅速被他压下去,只点了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话。但顾璟知道,他是开心的。
这就是他们如今的日常。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甜言蜜语。对话精简到极致,大量的空白被沉默填满。但这沉默不再是冰冷的隔阂,而是一种经过烈火淬炼后、彼此都需要的休憩与疗愈。
秦聿依然不擅长表达,他过往的人生字典里充满了算计、控制和毁灭性的占有。如今,他正在学习用最笨拙的方式,去“给予”和“陪伴”。一个推近的水杯,一次无声的同行,深夜里为晚归的顾璟亮起的一盏灯,都是他沉默的告白。
而顾璟,在经历了所有的痛苦、追寻和最终的“对峙”后,选择留在这片宁静里。他接纳了秦聿的沉默,也读懂了他沉默背后的千言万语。他不再需要激烈的证明,这种细水长流的、带着伤痕的相守,本身就是最坚实的答案。
番外二:午夜梦回
尽管表面趋于平静,但过去的阴影并非轻易就能驱散。
深夜,顾璟被身边人急促的呼吸和紧绷的肌肉惊醒。月光下,秦聿眉头紧锁,额角渗出冷汗,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陷入了极可怕的梦魇。
顾璟没有立刻叫醒他。他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秦聿紧攥成拳的手背上。掌心相贴,传递着温热的体温。
秦聿的身体猛地一颤,从噩梦中挣脱,倏地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和惊恐,如同受困的野兽。直到看清近在咫尺的顾璟的脸,感受到手背上真实的温度,他眼底的狂乱才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几乎将他淹没的后怕。
他反手紧紧握住顾璟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指骨捏碎,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他没有说话,只是急促地喘息着,将额头抵在顾璟的肩头,身体微微发抖。
顾璟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没事了。”顾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只是梦。”
秦聿依旧没有出声,但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他维持着那个依赖的姿势,很久很久。潮湿的呼吸拂过顾璟的颈窝,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
这样的情况并非第一次。每一次,顾璟都是这样安静地陪着他,直到他重新找回现实感,直到恐惧退潮。
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死亡、背叛和无法挽回的伤害。秦聿的噩梦,是那段疯狂岁月留下的烙印。而顾璟的清醒陪伴,是他能给出的、最有效的慰藉。
后来,秦聿的呼吸逐渐均匀。他没有松开手,反而将顾璟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黑暗中,他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吐出一句:
“对不起……”
声音含混不清,像是梦呓,又像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终于寻到缝隙溢出的忏悔。
顾璟闭上了眼睛,没有回应“没关系”。有些事,无法用“没关系”来轻易抹去。他只是更深的偎进那个怀抱,用行动告诉他:我在这里。过去无法改变,但此刻,我们在一起。
长夜漫漫,但相拥的体温,足以抵御梦魇的寒凉。
番外三:戒指的痕迹
小镇的集市日,总是热闹非凡。顾璟在挑选新鲜的蔬菜,秦聿就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沉默地看着,偶尔在顾璟拿起某样东西询问地看他时,点点头或摇摇头。
阳光很好,照在秦聿无名指的银戒上,反射出一点柔和的光。顾璟付钱时,摊主是位健谈的老太太,看到两人手上的对戒,笑眯眯地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法语说:“你们感情真好。”
顾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用法语回了句:“谢谢。”
秦聿站在一旁,闻言,目光落在顾璟带着浅笑的侧脸上,又快速移开,看向远处,耳根却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自己指根处的戒指。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在洒满阳光的石板小径上。顾璟提着装满食材的篮子,秦聿的手空着,几次似乎想伸过来接过篮子,却又缩了回去。
走到家门口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顾璟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秦聿。
秦聿也停下,有些不解地回望他。
顾璟放下篮子,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秦聿那只总是带着些许迟疑的手。他的指尖抚过那枚银戒,也抚过戒指下方,一道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淡淡的疤痕——那是长期佩戴某样东西留下的印记,或许,是另一枚早已不知所踪的戒指的痕迹。
秦聿的身体僵住了,手指微微蜷缩,似乎想抽回,却又被顾璟温柔而坚定地握住。
顾璟没有问那痕迹的来历。那属于另一个时空,另一个秦聿。他只是抬起眼,看着秦聿有些闪躲的眼睛,轻声说:
“阳光很好。”
秦聿怔怔地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慢慢放松下来。他反手握紧了顾璟的手,力道不再带着恐慌,而是带着一种确认般的踏实。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戒指挨着戒指,疤痕贴着指节。
过去无法抹去,伤痕会永远存在。但此刻,阳光很好,他们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就够了。
对于经历过地狱的他们来说,这样平凡而真实的瞬间,已是命运最慷慨的馈赠。他们的感情,不在言语里,不在承诺中,而在这清晨的咖啡香里,在午夜相拥的体温里,在这阳光下手牵手走回的,叫做“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