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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协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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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2 协定
我恨你不够爱我,所以把婚姻写成一纸合同。
让死神当公证人,让父亲的心跳当倒计时。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每天六小时同床,不得标记,不得反悔。
谁先动心,谁就死。
1
凌晨一点的医院走廊,灯管嗡嗡,像垂死昆虫的翅。
我坐在蓝色塑料椅上,膝盖并拢,手攥着病危通知单,纸张被汗水泡得发软。
通知单末端,医生签名潦草,像提前写好的墓志铭。
电梯“叮”。
季凛走出来,大衣没系扣,领口沾着夜雨的潮气。
他蹲下来,与我平视,睫毛上悬着细小水珠。
“还能撑多久?”他问。
“今晚。”我答。
他伸手,把我掌心的纸抽走,折成四折,塞进自己口袋。
动作轻得像替我收好一张电影票。
2
ICU 探视每次只能进一人。
我穿上隔离衣,鞋套在地面踩出吱吱声。
父亲躺在白床单里,身体薄得像一张对折的纸。
呼吸机管子插进喉咙,嘴角有干涸的血痂。
我俯身,贴着他耳朵:“老头,再坚持六小时,天亮就好。”
其实我想说:别醒,你醒来会看见我嫁给仇人。
监护仪滴——滴——
心跳 47 次/分,像坏掉的节拍器。
我伸出小指,勾住父亲冰凉的手指,轻轻晃。
小时候他牵我过马路,如今我牵他过生死。
3
三点二十,律师拎着公文包出现。
银灰西装,领口别着一枚白鹭形状的胸针——基金会的 logo。
他递给我一份蓝色文件夹,边角磨得发白。
我翻开,第一页:
「……若沈杳与季凛先生依法登记结婚,且婚姻存续满三年,则全部股权及不动产由其继承;否则,捐赠给白鹭基金会。」
我抬眼,看向季凛。
他倚墙,双手插兜,像在等一场无关己的审判。
我嗤笑:“原来你早就知道。”
他声音低:“比你早三天。”
三天,足够他计算所有得失,却不够他给我一个电话。
4
家属休息室里,长桌冷白。
顶灯照得人没影子,像被剔净的标本。
律师把空白协议摊在桌面,一式三份,墨迹未干。
我提笔,在第一页添三条附加条款:
1. 每日 00:00–06:00,甲方须与乙方同床,不得少于六小时。
2. 甲方不得对乙方实施终身标记。
3. 乙方享有随时单方终止权;若甲方先提出离婚,须赔偿全部股权。
写完,我把笔递给季凛。
黑色万宝龙,笔帽夹着我三年前送他的回形针。
他旋开笔帽,在甲方栏签下名字:
季凛。
两划,像两道手术刀口。
我接回笔,在乙方栏写:
沈杳。
最后一捺拖得极长,像给自己留的最后一点退路。
5
律师走后,只剩我们两个。
休息室狭小,冷杉与白茶在空气里短兵相接。
我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敲玻璃,节奏是心跳的倒带。
季凛开口,声音轻:“还有反悔的机会。”
我反问:“你会放我走?”
他沉默三秒:“不会。”
我笑:“那就别装仁慈。”
窗外,天色微青,黎明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黑夜。
我低头,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季凛,三年后,我若还活着,一定亲手把你推下地狱。”
他答:“好,我提前在下面给你占个座。”
6
六点整,ICU 警报骤响。
医生护士冲进去,门板来回撞出风。
我站在玻璃外,看着父亲的心电图从 47 到 0,像一条直线被拉断。
世界忽然安静,耳鸣尖锐。
季凛从身后握住我的肩,掌心温度高得吓人。
我挣脱,转身,抬手,一巴掌甩过去。
啪——
声音在走廊来回弹,像碎玻璃。
他没躲,脸偏过去,颧骨浮出红印。
我咬牙:“恭喜你,遗产到手。”
他舔了舔嘴角血丝,声音哑:“恭喜我们。”
7
父亲被推去太平间,白布盖住脸。
我跟着推车走,手指揪住白布边缘,关节泛青。
电梯门合拢前一刻,我松开手。
电梯下降,数字跳动,像倒计时。
我抬头,看红色数字从 3 到 1,心里有什么东西跟着坠到底。
8
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
阳光苍白,像没煮熟的蛋清。
我穿白衬衫,领口回形针闪着冷光。
季凛站在台阶下,手里两杯美式,一杯递给我。
我接过,杯壁烫手,我却觉得冷。
拍照时,摄影师说:“靠近一点。”
我侧头,肩膀碰到他胸口,闻到冷杉混着咖啡的苦。
闪光灯亮,我眨眼,眼底一片白。
钢印落下,砰——
像枪决的闷响。
9
走出大厅,风卷着落叶打在小腿。
我站在台阶上,把结婚证翻开,看钢印下的照片。
我笑,他亦笑,像一对真正的新人。
我把证合上,递给他:“收好,将来离婚要用。”
他接过去,放进大衣内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沈杳,”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会让你赢。”
我抬眼,看灰得发亮的天:“那就试试看。”
10
十点,律师楼。
股权质押文件厚厚一摞,我签到最后一份,手腕发酸。
季凛站在窗边,背对阳光,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我放下笔,活动指关节,听见自己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合法伴侣。”
他补充:“也是合法敌人。”
我笑:“晚上回家,记得带套。”
他挑眉:“协议写了,不得标记。”
我转身,声音轻得像风:“可没写不能恨。”
11
电梯下行。
数字跳到 1,门开,外面是刺眼的日光。
我抬脚,高跟踩在大理石地面,声音清脆。
季凛跟在我身后半步,冷杉味若有若无。
我停下,转身,伸手替他理了理领带。
指尖故意擦过喉结,感到他脉搏猛地一跳。
我凑近,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
“今晚零点前,别死。
我要你活着,陪我下完这盘棋。”
12
走出大楼,风更大了。
我裹紧风衣,回形针在领口闪着细碎的光。
季凛去开车,我站在路边,仰头看高楼玻璃反射的云。
云很薄,被风撕成碎片,像未完成的誓言。
手机震动,一条新短信:
“三年很长,也很短。——季凛”
我合上手机,对着空气轻声答:
“是啊,够我恨你入骨。”
——
Chapter 02 协定(重写版)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