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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外省火车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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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术,你干嘛呢?”
白年和陈术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说是小时候穿一条开裆裤都不为过,换算成那什么偶像剧,那就是青梅竹马,这样形容似乎不对,不过总之他们关系好的可谓是出生入死。
“小年~我不小心把可乐洒在床上来,好困啊,你让我和你挤一挤嘛~”
今年白年和陈术所在的省份降分扩招,可谓是给了不少人一个大学梦,当然,免不了许多坑。
偏偏两人争气,陈术走了一个较好的体育大学,白年也进了一座不错的高校,巧的是,他们的大学正好在一个外省。
两家人欢天喜地的办了酒席,又在开学前让两人相互帮扶,一起坐高铁报名,白家人一直把白年当做女儿养,也就买了两人厢的软卧让自家儿子一路上舒舒服服去上学,陈术也跟着捡了便宜。
空调的冷风堪堪压住盛夏的燥热,白年盯着上铺垂下来的半截被单——陈术的腿正卡在缝隙间晃悠,裤管卷到膝盖,皮肤上还沾着黏糊的可乐渍。
最后预订的两张票便是现在这个情景。
白年撇了撇已经躺在自己身旁的陈术,往里挤了挤,翻了个面想背对着这个热体散发源。
陈术像是早有预料,轻轻笑了笑,而后极其熟练的伸出手臂揽上白年的腰。
笑声的磁性好像会传播,隔着肩背,白年却觉得自己和陈术的心脏在同频共振。
这感觉……
白年用手拉起盘绕在自己腰间的双手,语气凶狠般的冲那人小声说到:“陈术,你离我远点!”
“嗯……好,小年。”
陈述嘴上说好,自己的一只手却轻轻握住了白年的两只手腕,最后慢慢加紧力气,慢悠悠把下颚骨抵在白年肩上,一呼一吸,一呼又一吸,眼睛眯着笑了起来。
“小年~好困啊,不闹了,睡觉嘛~”
白年不舒服的把脖子往前顶,用肩甩了下陈术,用力闭上眼睛。最后在漆黑的车厢里,咬着牙闷闷说了句:“陈术你又犯病了吧。”
巧了,陈术他还真有病。中度的分离焦虑和皮肤饥渴症。
换来的又是令白年无语的黏糊的撒娇。
热,真的很热。
夏季的高温弥漫在整座列车中,空调压根不能抚慰旅客们躁动的心。
凌晨三点左右,白年终于受不了了,潮湿的汗水打湿了衣服前半身,腰后又缠绕着陈术一阵又一阵的余热。
在黑暗中睁开眼——陈术的手臂正横在他腰上,掌心贴着他T恤下摆露出的皮肤,汗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腰窝的凹陷。
“热。”白年曲起膝盖顶开身后的人,却撞到一团黏腻的布料——陈术的裤腿还浸着打翻的可乐,甜腥味裹着体温蒸上来。
陈术的呼吸突然压近:“小年帮我擦……”
他抓着白年的手腕往自己大腿上按,指腹擦过皮肤上干涸的糖渍。白年猛地抽手,腕骨“咚”地撞到床头充电器。
陈术低笑出声,犬齿在黑暗里一闪:“疼不疼?我吹吹?”
“闭嘴。”白年翻身下铺,赤脚踩到地板上半融的冰粒——陈术睡前买的可乐罐还歪倒在塑料袋里,冷凝水洇湿了半包纸巾。
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白年悄悄支起来半个身子。等到他好不容易完全起身,旁边睡梦中的陈术此时仿佛如梦初醒,随意摸了摸还有余热的床铺,伸手拉住了白年的手腕。
“小年?还早呢,再睡会~”
陈术一边说着一边把人往自己身上拉,好不熟练。
“睡你的,我渴了。”
白年甩了甩手,把放在一旁的包拉链打开。
哟,两瓶满装可乐。
“陈术,你骗我呢?”
汽水音和白年的气息一起爆炸,陈术好像也醒了,理所当然的笑了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白年手中的汽水。
“小年,给我喝一口嘛。”
“不是买了两瓶?”
“我们不能浪费水资源。”
“呵。”
白年将饮料递给陈术,用手擦了擦嘴角。
一瓶可乐,就在几分钟内被两人瓜分完了。
“回上铺去睡。”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睡。”
“你都多大了?陈术?”
“218个月的宝宝。”
白年觉得陈术真的是越发黏自己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白年紧紧锁着眉。
陈术依旧笑嘻嘻地摩挲着白年的肩颈。
记忆像一帧褪色的老照片,突然在白年脑海中显影。
白年记得那个阴沉的午后,潮湿的空气里飘着泥土的腥气。他听见巷子里传来尖锐的童声,像一把把小刀划破寂静。
“陈术是没人要的小孩!陈术是没人要的小孩!”
他拨开灌木丛,看见一群孩子围成圈,中间站着个小男孩。陈术的白T恤沾满泥点,像一张被恶意涂污的画纸。他的睫毛垂得很低,嘴角却倔强地抿着,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刺耳的话挡在外面。
“你们干什么?”白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领头的孩子转过头,脸上还挂着天真的恶意:“白年,你不知道吗?他爸妈不要他了,只有个小舅养他,还欠了一屁股债……”
“关你什么事。”白年打断他,指甲掐进掌心。
“陈术上周还打人呢!”
“又关你什么事?”
白年自己都惊讶于语气的冷硬。他走到陈术面前,蹲下身拍了拍对方衣角的泥泞。那些污渍已经干了,拍不掉了。
“别怕。”他听到自己说。
陈术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那一刻白年突然明白,这个男孩不需要什么踩着七彩祥云的英雄——他需要的只是一阵风,一阵能吹散阴霾的、普普通通的风。
一群童真的声音把陈术紧紧包裹住,像一座密不透风的高墙,但又压不死人,只是高高耸立在小陈术的世界里。
泥泞、辱骂、厌恶、不堪,早就沾染在小陈术白色的衣角。
那天,白年没有像陈术心中崇拜的大圣归来般,骑着筋斗云出场,却也算从天而降的大风,席卷而来,吹翻那座屹立不倒的高墙,然后席卷而去,好不潇洒。
此后,白年多了个小跟班。
白年父母热情好客,总是让陈术来家里吃饭,时间一长,白年好像多了个弟弟。
陈术也日渐开朗起来,彻底告别了那段衣角充满泥泞的日子。
白年高考那年发了烧,成绩不理想,比二三模少了好几十分。家里一致决定复读,于是和小一届的陈术成了同学。
两人高三那年陈术来白年家的次数日益上升,吃饭住宿全在白年家。
陈术生了双小狗眼,一对小虎牙,模样乖的不行,于是白年家里人也喜欢的不行。直接让人不用回他表叔家,干脆和白年一起住,两人有问题还能一起讨论讨论不是?
陈术也是高高兴兴答应了,心里窃喜了好久。
因为陈术从还是小陈术的时候就知道,白年哥哥才是真正的刀子嘴豆腐心。
他一个人走的时候偷偷瞧一旁正同级生们欢快打闹的艳羡,高考失利时候睫毛低垂颤动的频率,说不要让陈术跟着自己后又悄悄找陈术身影被发现后的慌乱,自己都知道。
于是,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密,真像一对双胞胎,对对方,一个热情,一个冷淡,对外人,又恰恰相反。
“陈术?”
“小年~我们还可以再睡会儿呢,去了学校也要经常和我一起玩喔。”
“……”
陈术圆眼眯成狐眼,拉着白年继续睡。
白年耳垂和肩颈实在觉得痒,只能好赖翻个身面向陈术用眼神加以警告。
从来如此,白年都把陈术当亲弟弟一样对待,此刻也如此。
陈术老实的面对着白年,乖巧地把额头贴在白年胸口前,轻轻拱了拱。
夏日的热气总算在夜晚中慢慢消散。
出租车碾过减速带时,白年第三次拍开陈术伸向他后颈的手:“你还不知道去你们学校报道。”
“知道啊。”陈术摇下车窗,初秋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进来,冲淡了他袖口残留的可乐味,“但你们东区食堂的豆浆更甜——”
司机急刹打断了他。校门外的隔离墩上涂着鲜红的“东区7栋向前500米”,陈术突然攥住白年解安全带的手:“我送你去寝室。”
白年甩开他:“你行李还在后备箱。”
“所以呢?”陈术跳下车,单肩挂着白年的双肩包,另一手拽着自己的行李箱拉杆,“我又不是没去过男生宿舍。”
本该忙碌的白年,只是轻轻松松爽利的靠在床铺下的卓柜前。
同寝一男生用力把自己行李箱提到跟前,擦擦汗水冲白年打声招呼,又看了看白年床上整理的热火朝天的人,大抵以为那人是是新的一位室友,笑笑冲白年说:“真累啊,这天也太热了。”
他朝白年身子对着那方床位仰仰头,那床收拾的十分规整,东西摆放跟有强迫症似的,最最重要的是,那台电脑配置是真的好,男生于是示好着说到:“你是提前一天到的吧,床铺打理的真好啊。”
白年顺着男生视线参观了下对面神秘室友的桌台,点了点头。
“我今天才到,我睡这。”
白年交叉放在胸前的手这才慢悠悠解锁新姿势,伸出右手调整了下左手腕的表扣,自然地用食指点了点陈术不小心漏出来的被套。
陈术有所察觉,轻轻拉住被套的衣角,狗似的把脑袋往白年细长的手指那伸,床帐早就被他铺的严严实实的,这么一伸到刚好漏出双眼睛,他只是有些疑惑地盯盯白年:“小年~怎么了?”
白年一手又把陈术拱出的洞拉了回去,轻轻说着:“弄完出去吃饭。”
上床帐子里传来闷闷一声乖巧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