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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推子与落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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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向晚》 卷一 ·靠近第三单元：抱团取暖
第1章 〈推子与落发〉
时间：2025年3月21日，上午地点：肿瘤科三区，7床病房视角：沈砚
化疗进行到第十二天，副作用开始张牙舞爪地显形。
我摇着轮椅进他病房的时候，林向晚正对着窗外发呆。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缕头发，指尖一搓，那缕发丝就轻飘飘地脱落下来，散在空气里，然后落在他深蓝色的枕套上。
枕套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落发，黑白交错，像刚下过一场无声的雪。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眼神有点空，嘴角那点惯常带着的、用来拆解恐惧的笑意不见了。
我停在门口，轮椅的橡胶轮胎和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回过神，看见我，勉强扯了扯嘴角：“沈教练查房啊？”
我没接话，操控轮椅靠近，从轮椅后面的储物袋里拎出个东西——一把崭新的、银晃晃的理发推子。按下开关，推子立刻发出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嗡鸣，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他愣了一下，看着那嗡嗡作响的推子，又看看我。
“啧，”我开口，声音混在推子的噪音里，尽量显得漫不经心，“天天这么掉，打扫卫生的阿姨该有意见了。”
他眨眨眼。
我继续道，下巴微抬：“再说了，光头帅哥才配坐我副驾。你那几根毛，风一吹糊我一脸，影响我飙车速度。”
沉默了几秒。
他看着我，又看看那把他可能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自己病房的推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肩膀颤抖，结果引出一连串咳嗽。
咳完了，他眼角还带着生理性的泪花，却亮晶晶地看着我，里面重新有了点光。
“行啊，沈砚。”他喘着气，声音带着笑后的沙哑，“但你不能光看我笑话。要秃，你得陪我一起秃。”
我挑眉：“我头发好得很。”
“不管。”他耍无赖，指着自己还能勉强看出形状的发型，“你这叫病友联盟的集体荣誉感。有福同享，有头同秃。”
我啧了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操控轮椅绕到他身后。
推子的嗡鸣声更近了。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
“闭眼。”我说。
他顺从地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冰凉的推子齿贴上了他的后颈。第一缕黑色的发丝无声落下。
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整个病房里只剩下推子运行时稳定而固执的嗡嗡声，以及头发簌簌落下的细碎声响。
这个过程很快。不到十分钟，他头上那些稀疏残存的发茬被彻底推平，露出青白的头皮。一个光溜溜的、标准的癌症患者光头出现了。
我关掉推子，突然的寂静显得有些突兀。
他慢慢睁开眼，下意识地抬手想摸头，举到一半又停住了，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没看他，只是低头，利索地给推子换了另一个限位梳，然后——直接推上了自己的头顶。
嗡——
他猛地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我。
我没理他，动作熟练地几下就把自己原本利落的短发推成了几乎贴头皮的板寸，比他那个彻底的光头稍好一点，但也是前所未有短。
碎发掉落在我的肩膀和轮椅踏板上。
扔下推子，我拍了拍手：“行了。照镜子去。”
我推着他的轮椅，一起滑到护士站前面那面巨大的仪容镜前。
镜子里出现两个男人。一个坐在轮椅上，顶着个刚出炉的青皮板寸，眉骨那道旧疤显得更凶了点。另一个也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顶着个彻底的光头，看上去有点陌生，又有点滑稽。
我们并排停在镜子前，像两艘刚经历了风暴、船帆被撕扯殆尽却勉强靠岸的小破船。
林向晚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忽然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然后又伸过手，飞快地在我扎手的板寸上蹭了一下。
“啧，”他评价，“手感不错。像……砂纸。”
我拍开他的手。
正好许随拿着病历本路过，看见我们俩这造型，猛地刹住脚步，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
“我……靠？”她目光在我们俩的光头和板寸之间来回扫射，最后憋出一句，“你俩这是……搞什么行为艺术？情侣头？”
我心里莫名一跳，脸上却习惯性地摆出不耐烦：“什么情侣头。”
镜子里，林向晚的耳朵尖好像有点红。
我移开视线，看着镜子里并排的两个脑袋，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补充道：
“病友头。”
但心里某个角落，一个极其微弱、绝不能说出口的念头，像初春的草芽，顶破了坚硬的冻土——
情侣头。
好像……
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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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结束)
下章预告：林向晚 POV。深夜的狼狈，无法自理的羞耻，一个递过来的空尿袋，和一颗名为“收费”的薄荷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