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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抢救室外的沉默与嘶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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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向晚》 卷一 ·靠近第四单元:风暴前夕
第4章 〈抢救室外的沉默与嘶吼〉
时间:2025年4月5日,夜,紧接上一章地点:抢救室外走廊 视角:沈砚
身下的地板冰冷坚硬,手肘和膝盖传来阵阵钝痛,但我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像被一层厚厚的棉花包裹着,唯一清晰的,是指尖残留的那一点粘腻的、已经逐渐变冷发硬的血痂。
我被护士和护工近乎强制地从地上架起来,安置回那辆已经被扶正、却仿佛还带着侧翻时狰狞姿态的轮椅上。他们检查我摔伤的地方,说着“没事”“皮外伤”之类的话,声音遥远得像隔着一层水。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亮着刺眼红灯的门——「抢救室」。
那扇门像一道巨大的、冰冷的界碑,将他隔绝在一个我无法触及的世界里。每一次那盏红灯闪烁,都像直接灼烧在我的视网膜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轮椅被推着,不受控制地滑向抢救室外的等候区。每一步,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都像是在重复我母亲刚才那些冰冷的话语。
「看不到明天的人。」 「一起沉没。」
………
轮椅被固定在那排冰冷的塑料椅前。护士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清。她们离开了,留下我和……
我猛地转过头。
我的母亲。她还站在那里,站在几步之外,靠着冰冷的墙壁,仿佛不靠着就无法站立。她先前那种精英人士的从容和冰冷的高高在上,已经彻底粉碎殆尽。脸色是惨白的,精心描画的口红也掩盖不住嘴唇的颤抖。她的大衣衣角,甚至不慎蹭到了旁边墙上可能还未完全擦拭干净的一点暗红痕迹,但她毫无所觉。
她的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那扇抢救室的门,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呢子面料里。
一片死寂在走廊里蔓延。只有远处隐约的仪器声和头顶灯光微弱的电流声。
这沉默比任何指责都更令人窒息。
那股一直堵在胸口、混合着恐惧、愤怒和巨大无力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我猛地用手臂砸向轮椅的扶手!金属发出沉闷的巨响,在空旷的走廊里骇人地回荡。
“现在你满意了?!”
我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猛地砸向那个靠着墙的身影。
她浑身一颤,像是被无形的东西抽打了一下,空洞的目光终于聚焦,惊惶地看向我。
“你是不是非要看到这样的结果才甘心?!啊?!”我死死瞪着她,眼球因为充血和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困在绝境里、濒临疯狂的野兽,“站着?!站起来?!你看看!你看看里面那个因为你几句话就变成这样的人!就算我他妈明天就能站起来!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劈裂,带着一种绝望的哭腔,在走廊里横冲直撞。
母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哆嗦得更厉害,她想开口,却只发出一点破碎的气音:“小砚……我……我不知道他……”
“你不知道什么?!”我打断她,怒火灼烧着理智,“你不知道他会吐血?不知道他经不起刺激?还是你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多他妈伤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你的计划!你的干细胞!你的百分之十五!你从来就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你只想把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一个‘正常’的、‘完整’的、能让你脸上有光的儿子!哪怕那个儿子只是个能站起来的空壳!”
我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刀一样割开我们之间早已千疮百孔的关系,也割开我自己。
“现在好了……他要是……”那个“死”字卡在喉咙里,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无法出声。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愤怒,只剩下冰冷的绝望。我猛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插进头发里,用力攥紧,头皮传来尖锐的疼痛。
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变得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我这辈子……”我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像是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诅咒,“……都不会再站起来。永远不会。”
母亲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了。她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击垮,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了一点,全靠手臂支撑着才没有瘫软下去。她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某种近乎崩溃的、破碎的神情。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教授,只是一个被儿子的恨意和眼前惨状彻底击昏的母亲。
“对不起……小砚……妈妈……妈妈不是……”她语无伦次,泪水终于冲垮了堤坝,无声地滑落,冲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
但她的道歉,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廉价。
抢救室的门在这时猛地打开了。
一个穿着绿色洗手衣、戴着口罩的医生快步走出来,目光锐利地扫过我们:“林向晚家属?”
我和母亲几乎同时猛地抬头!
“我是!”我脱口而出,疯狂地驱动轮椅冲过去,心脏跳得快要炸开,“他怎么样?!”
医生看了一眼手里的单据,语气快速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病人消化道突发大出血,失血性休克,情况很危险。这是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签字。”
一张白色的、冰冷的纸张递到了我的面前。
那上面黑色的宋体字,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判词。
「病危通知书」
我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
那薄薄的一张纸。
重逾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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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单元第4章结束)
紧接预告:签字意味着什么?抢救室内的生死搏斗将持续多久?沈砚的威胁和母亲的崩溃又将如何发展?所有的矛盾在此刻被推向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