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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玻璃墙内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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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这是接下来的章节,迎接抢救室门口的最终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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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向晚》 卷一 ·靠近第四单元:风暴前夕
第7章 〈玻璃墙内的微光〉
时间:2025年4月6日,凌晨地点:抢救室外走廊 → ICU 过渡区视角:沈砚
那盏灼烧了整整一夜视网膜的红灯,熄灭了。
光芒消失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撞击的轰鸣。我和母亲,像两个被无形线绳牵动的木偶,目光死死地、同步地钉在那扇缓缓打开的门上。
时间被无限拉长。门扉移动的每一毫米,都牵扯着濒临断裂的神经。
先出来的是脚步。沉重,疲惫,却又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急促。绿色的洗手衣下摆沾着深色的、不明的水渍。
然后才是医生。他拉下口罩,露出了一张写满倦容却异常平静的脸。他的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扫过,最终落在我身上。
“暂时止住了。”
四个字。平平无奇的四个字。
却像是一道赦令,瞬间击溃了所有强撑的壁垒。
我猛地向后瘫倒在轮椅靠背上,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肺部像是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贪婪地、大口地攫取着空气,却依旧感到窒息般的缺氧。
“但是,”医生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宣读一份客观的报告,每一个字却都重若千钧,“出血量很大,休克时间不短,后续很可能伴随多器官功能损伤。感染关、再出血关,都还是鬼门关。现在只是暂时从悬崖边上拉回来半步,并没有脱离危险。”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们,尤其是看着我。
“需要立刻转入ICU进行高级生命支持。家属,”他再次使用了这个词,“做好心理准备,以及……长期的准备。治疗费用和后续的护理,会是很大的负担。”
长期的准备。很大的负担。
这些词像冰锥一样砸下来,刚刚升起的那点虚脱般的庆幸瞬间被冻结、砸碎。
是的,活着。只是活着。以一种可能更破碎、更依赖机器、更需要无尽金钱和精力去维系的方式,“活”着。
母亲的身体晃了一下,用手扶住了墙壁,指节用力到发白。她的嘴唇翕动着,最终却什么也没问出来。那一刻,她身上那种精英人士的掌控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面对庞大未知医疗风险和巨额费用的、最普通的茫然和无措。
“我们能……看看他吗?”我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医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运去ICU前,可以看一眼。只能看一眼,不能靠近,不能交谈。”
沉重的抢救室大门完全敞开。
一张窄窄的、布满各种管道和仪器的病床被推了出来。
林向晚躺在上面,深陷在一片白色的被单和透明的呼吸面罩之下。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像一尊被雨水冲刷过的石膏像,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胸口在呼吸机强制作用下规律地、微弱地起伏着,证明着那句“暂时止住了”并非幻觉。
他的手臂上扎着更多的留置针,旁边悬挂着密密麻麻的输液袋,红的,白的,黄的……像某种残酷的、维系生命的藤蔓。
病床轮子滚动着,从我们面前经过。
我的轮椅下意识地向前跟了一步。
就在病床即将转入通往ICU的专用通道时,他的手指——那只曾经在我掌心写下“疼”字的手指,那只曾经抓住我手腕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动了一下。
像蝴蝶振翅般微弱。
却猛地撞在了我的心口上。
“等等!”我几乎脱口而出,声音发颤。
推床的护士停了一下,疑惑地看我。
我死死盯着那只手,但它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刚才只是我的幻觉,是极度紧张下产生的错觉。
护士继续推床前进。
“跟上。”医生简短地说了一句。
我和母亲,像两个沉默的幽灵,跟在那个移动的病床后,穿过清晨空旷无人的走廊。轮椅的轮子和推床的轮子发出单调的回响,敲击在冰冷的地面上。
最终,病床被推入一扇厚重的、写着“重症监护病区闲人免进”的门内。
我们被拦在了外面。
一道透明的、巨大的玻璃墙,将世界分割开来。
里面,是各种精密仪器闪烁的指示灯、跳动的波形、规律作响的滴答声,和他安静得如同沉睡的侧影。
外面,是我,和我的母亲。以及一片劫后余生般的、却更加沉重无助的死寂。
护士拉上了玻璃墙内侧的帘子,隔绝了大部分的视线,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
透过那条缝隙,我能看到一点点模糊的轮廓,和仪器屏幕上跳动的、代表着他心跳的绿色数字。
一下。又一下。
微弱,却固执。
像狂风暴雨后,天边透出的第一丝……
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
灰白色的。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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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单元第7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