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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秦放苍白着脸,南岭的吃食和京城里的不一样,这里饭菜和他们人一样,粗制滥造且难以下咽,不如京城精细。

      他吃不惯,也幸好水还算甘甜。

      身下的被褥,叠了厚厚一层,但他依然能闻到被褥上潮意和时间太长腌制的酸味。秦放慢吞吞起身,喝了口凉水润润嗓子。他昨晚在臭气熏天的茅坑里呆了好久,出来后整个人像失了水的花,蔫蔫地耷拉着头。

      初来乍到,水土的不服让他肚子疼了好多天,最后身上隐隐发起烫来。理智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但身体上的不适,加上脖颈处的伤痕让他寸步难行,眼前时不时失去的视野更是让他焦躁不安。

      他摸了摸脖颈,这两天伤口在长肉,每每都痒得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所以,他现在白天都是懒洋洋地躺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能休息便休息,一点多余的体力都不耗,除非万不得已。

      秦放摸了摸身上的钱袋,里面的银两零星几个,靠着这些怎么能雇个好点的马车,怎么能走出南岭呢?何况现在他腹中空空,冰凉的水只会把胃搅成一团。

      那天之后恩公便没再出现过,秦放想请他帮忙捎个吃食都做不到。

      “天要亡我。”秦放哀叹一声。

      富裕的秦家二公子生平第一次感觉生活确实有些拮据了。比如,他不能再嫌弃这里的饭菜不好吃,而大把大把扔出银两去买精细点的粮食,即使这精细点的粮食在他吃来仍如糟糠让人食不下咽。

      而这边最贵的料子,也粗糙得很,穿在身上各种不舒服,晚上更是被蚊虫叮咬的各种难受。

      “这应该是地狱吧。”秦放喃喃自语,眼底挂着一抹青色,他好几个夜晚都睡不好了,今早醒来更是头昏脑涨,不过,眼前黑茫茫慢慢变得有些清浅了,甚至能影影绰绰看到室内摆放,秦放不觉有些惊喜,“地狱就地狱吧,哪里不是地狱呢。”
      对于沈玉薇来讲,处于富裕的秦府里,锦衣玉食生活一辈子,那才是最大的地狱吧。

      这么一想,秦放站起身来,决定出门买些吃食,最好买多一点,他这两天状态不怎么好,脖颈处的伤需好好温养,养好他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是准备离家过他的逍遥日子的,而不是准备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的。

      南岭给秦放的感觉很陌生,这里的空气中泛着各种臭烘烘的味道,是京城里没有的,还有各种犄角旮旯里各种腐臭的味道,有苍蝇在上面嗡嗡飞个不停。

      “真是地狱般的光景啊~”秦放扶着棍子赞叹道。他借着还算清晰的双眼拄着棍子慢吞吞往前走,路上的行人他能避开便避开,避不开的就……

      “喂,臭小子,可让我逮住你了。”耳边传来一声暴喝,很快,滔天的酒气中夹杂着好多天没换衣服的酸臭味席卷了秦放一侧。

      “什么东西?”秦放大惊失色,他不由退后一步,无他,这个人身上太臭了,嘴里散发的臭味犹如泔水。秦放一早上没吃什么东西,此时被这人熏得胃里不停地往外冒酸水。

      他微微眯眼,努力辨认身前这是坨什么东西。来的人一身肥肉,他叉着腰站在那里,吐沫星子横飞:“你前段时间是不是杀了一个人?”

      “没有。”秦放说。

      “放屁。”对方狠狠地“呸”了一声,“你杀了他,他也差点杀了你,还在你脖子上狠狠划了一刀你都忘了吗?”

      “哦,是他啊。”秦放说。

      “看吧看吧,你明明杀了他,但你不承认。”肥胖男人跳起脚来,指着秦放大喊大叫,“大家快来看,这臭小子敢杀人却不敢承认。”

      “杀了一个废物还需值得承认不承认吗?”

      “你凭什么骂他是废物?”

      “我本想废了他,谁知他好死不死非要往我匕首上撞,他死了我没死,可不是废物是什么?这难道也要怪我不成?”秦放一脸厌烦,他感觉到周围的人越围越多,还有几个人靠得他很近很近。“不想死的离我远一点。”他甩甩手道。

      “我当我那傻弟弟为了什么不惜连命也要搭进去,看到你我便懂了。”肥胖男人忽道,他更进一步,上下打量着秦放,“虽然你现在是个身量没长齐的小孩,但养上几年应该能卖个大价钱吧。你说,要是把你卖给王公贵戚,那得是多大一笔买卖啊?”

      “你要卖他?”人群里有个尖酸声音叫起来,“怎么不让我们先玩玩?”

      “是啊是啊,死胖子,竟打些馊主意。”

      “瞧瞧这脸,瞧瞧这手,瞧瞧这身段……”背后还有人嘻嘻笑着。

      秦放微微仰头,而后叹了一口气。

      肥胖男人看着他的表情,一脸狞笑道:“你杀死了我那愚蠢的弟弟,应该会知道有什么会等着你。要怪就怪你当初为什么杀死他!”

      “好吧好吧,你说说看,会有什么等着我。”秦放说。

      “你会被/艹……”

      “嘭——”巨大的碰撞声在众人的耳边猛地炸开,一个肥肥胖胖的身影从人群中飞了出来,撞翻远处煮东西的小摊,上面架起的一锅热油被撞翻,悉数撒到男人身上,惹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秦放将棍子立在身前,挖了挖耳朵。

      “你这——狗/日的杂/种!”肥胖男人一边嚎叫,一边怒火冲天凄厉道,“快!快!快!你们几个快把他拿下!拿下!拿下!”

      秦放二话不说拖着棍棒冲向肥胖男人,眼前的景色急速退去,在黑暗彻底来临之前,他必须先来个杀鸡儆猴!

      “真不要脸,打个小孩还需要那么多人。”秦放不禁冷笑,“你这样的,还不如趁早认输。”

      南岭是什么地方,这里鸟不拉屎,这里没有律法,这里恃强凌弱,这里奉行弱肉强食。他一个好好的公子爷,路过此地就想歇息两日,哪知会被这几个不长眼的东西绊住脚。

      肥胖男人还在凄厉的尖叫:“等着被/艹吧你这个臭小子……唔……”

      那木棍势如破竹,一棍便把他脸抽得偏了过去,带出几颗带血的牙齿,男人呜呜没两声,第二棍紧接着便来了,直抽得眼珠子飞出去一个,滚在泥泞的地上。几个抬脚欲来帮忙的人左右看了看,又悄悄收回了腿。

      第三棍,直抽得男人眼冒金星,跪地求饶:“别打了,别打了啦祖宗,你是我祖宗……”

      “求饶还这么小声?说给谁听呢?”秦放恨恨道,再一棍猛地扫过来,登时这人嘴便歪了。

      “对……对不……对不住!”男人鼓足力气大喊。

      “求饶声太大了,喊得我耳朵疼!”

      又一棍下去,男人趴在地上鬼哭狼嚎:“饶了我饶了我饶了我……”

      “想死,想活?”秦放冷冷道。

      “活活活活活活……”

      秦放扶着木棍竭力调整呼吸,眼前一阵发黑,脖颈处的伤口重新崩裂开,前襟一片血迹,他就那么支起一条腿,坐在原地眉眼沉沉。

      没人敢去招惹他,他们能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出一瞬间迸发的杀意,他们还不怀疑,胖子敢说死,这少年便真让他死。

      但还有大胆的上去问他:“你……你这棍法哪学的?”

      “哦。你说这个啊,没有哪学的,只是我打狗打习惯了罢了,看到路上有不听话的野狗,几个棍子下去,这狗东西便知道谁该咬,谁不该咬。如此,打着打着便习惯了。”秦放一脸淡漠。

      对方讪讪笑了笑。

      待眼前能勉强看清东西时,秦放拄起木棍,一步一步走向远处地摊,人群自发散开。

      南岭离京城很远,这边律法形同虚设,便是出现人命关天的事,也没人来找他事。颈部血还在汩汩流出,但秦放好似没觉察到,那双凤目迸发出的神色,一时让人不敢细看。

      尽头,还有个人呆立在那里。秦放不禁纳罕抬头,低声道:“让开。”他不由攥紧沾血木棍,眼前一阵又一阵发黑,他看不清这人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这人身上有没有冷兵器,如果像那胖子身上没有武器还好,如果有……

      秦放身上不禁有些发冷,仅存的体力不知还能不能干掉面前的这个人,后面那些人当中不知有多少人等他倒下。

      他不能死,起码不能这么窝囊的死去。

      “你流血了。”对方说。

      秦放心下一松,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来得是恩公,情绪激荡间,他伸出手示意对方扶住他,声音低低的:“这么看我很有扫把星转世的可能,总是给你添麻烦。”

      这段话让对方很是惊诧,一时半会儿没去接他的手。

      反倒是有小东西拍着翅膀落在他的指尖。

      “麻烦别让我等太久,这具身子有点承受不住。”秦放慢吞吞道。这是一句实话,这具身子正一阵接着一阵发冷,头重脚轻加上视野不清晰,如果在这里倒下后,会发生什么,他不敢细想。

      有温热的身躯靠了过来,一双微凉的手扶住他的胳膊。

      “你,你身子怎么那么烫?”来人吃惊道,“你在发热。”

      “小声点,别让他们听到了。”秦放轻声说。大量失血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这人身上,脚下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几乎是被半扶半拖地往前挪。

      秦放竭力让自己清醒,咬舌尖也好,咬破手指也罢,努力摆脱这不受控制的处境。

      一直到四下无人的地方,这人将他背起:“你今天出去是想干什么?”

      “想活下去。”秦放低低道。他身上很烫,急需一丝凉意让自己不那么的难受,于是,他把脸贴在对方的颈窝。这个动作让他身下的人僵了僵身子。

      “我有些难受。”秦放微不可闻道。

      “你这个样子不能出门,很可能出去便回不来。这里太过偏远,有很多人是亡命之徒。”

      “我知道。”

      “知道你还出来?”

      “我需要进食。”

      他没带仆从,银两也所剩无已,从秦府来到这里,除了这一身皮肉,有的也是身上这点傲骨罢了。
      傲骨不允许他死在这个鬼地方,更不允许他是饿死在这个鬼地方。

      “第二次了。”他搂紧身下的人,喃喃自语。

      这次身体上的不适让秦放昏昏沉沉好几天,清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有个背影在门口盘腿坐着,膝盖上躺着一根木棍,肩上有个小东西在陪着他,他望着远处,似在发呆。

      秦放直起身子来,被子从身上滑落下去,露出脖颈处重新缠起来的布巾:“我睡了多久?”

      他的声音惊到了对方。对方扭过头来,目光接触到他不着一物的上身,被烫似的扭头:“也,也没多少天。”

      他转得急,秦放还是看到了那张面容,和他声音一样是很年轻脸庞,年轻到腮边还有些许婴儿肥,眼睛很澄澈干净到像是被水洗过的天空,和这地方格格不入。

      “你一直都在南岭?”秦放穿上衣服。

      “不是。”对方背对着他摇摇头。

      “我衣服是你脱的?”

      “嗯。”底气不足的声音。

      “都看过了那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秦放说。

      对方静了一会儿后慢慢扭过头来。

      两双眼睛遥遥相对,很快,那双清澈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抱歉。”

      “为什么道歉?”

      “……”年轻人面红耳赤起来。

      以前不是没有过,但这次秦放内心挺平静的,人总是会长大的,如果每个人都这么看他,他每次都生气的话,自己最后极有可能会被气死。

      他大度地选择原谅,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可怜目光看向年轻人:“你不必道歉,毕竟原因在我。”

      年轻人呆呆愣愣地瞧着他,目光看起来傻里傻气。秦放越发觉得他可怜:“被一副皮囊所俘获的人都是很愚蠢的,他们不知道除掉皮囊后,其实大家都一样。我并没有比你高贵到哪里去,也不希望你自轻自贱。”

      “你认为我自轻自贱?”过了好一会儿,年轻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暂时没觉得,但不保证以后。”

      “没发生的事为何一定要笃定会发生呢?”

      “之前也有过。”秦放默了一会儿说。

      是有过的,有个小王孙自信不会被他这幅皮囊所俘获,学堂上天天找他打架,试图证明秦放就是个绣花枕头,外表再美好,内里不过是一团污秽,结果次次都被秦放打得鼻青脸肿,一来二去,这小王孙竟然喜欢上躺在地上看着秦放打他的感觉了,气得秦放直接扔了手中的木剑换成打磨锋利的铁剑追着对方砍,这才没有把一个小变态培养成一个大变态。

      “所以你觉得我和他们一样?”

      “人心最经不起考验。”

      “你……”

      “我说的不对吗?”秦放反问。

      “呃……”这个问题把对方难住了,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别的话,只赌气般背过身去。

      “一般人的命运我没有兴趣了解,也没兴趣插手,念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不过提醒你罢了。当然你若觉得我说话难听,是在与你说教,也可不听。”秦放说。

      对方没再说话。

      说话间,秦放已穿好衣服。

      “为什么你看起来不大,说的话却像一个大人?”年轻人闷闷地说。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明明一十八,却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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