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二卷 起于你，止于风 ...
-
05.
贺承允到家时，天已擦黑。陈意正站在客厅窗前张望，见他进门，连忙迎上来：“今天回来得晚了些。”
“和同学一起走回来的，”贺承允换着鞋，主动解释，“您别担心。”
“是那个叫付祁昂的孩子吧？”陈意笑着帮他接过书包，眼底带着了然，“自从他转来，我看你脸上的笑都多了。”
贺承允愣了愣，耳尖微微发烫。他从没和母亲提过付祁昂的名字，陈意却像是早就知道。
“前阵子看你书桌上的草稿本，角落里写着他的名字呢。”陈意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语气轻缓，“明天是你爸的忌日，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贺承允点头应下，低头时，唇角悄悄弯了弯。
次日清晨，贺承允陪着陈意去花店。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个熟悉的身影，付祁昂正捧着一束干制的满天星出来，透明包装纸在晨光里泛着柔光。
四目相对，付祁昂先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好巧。”
他小跑到贺承允面前，目光落在陈意身上，带着礼貌的试探：“这是……”
“你好，我是承允的妈妈。”陈意温和地笑，“常听承允提起你。”
“阿姨好，我叫付祁昂，是他的朋友兼同桌。”付祁昂虚握了陈意的手，指尖微微收紧，“您叫我小付就好。”
“你们先聊着，我去选花。”陈意笑着推了推贺承允，转身走进花店。
“你也来买花？”付祁昂晃了晃手里的满天星，“我妈喜欢这个，说干花能放很久。”
“我们买菊花。”贺承允轻声道。
付祁昂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目光掠过他们母子身上素净的衣饰，瞬间明白了什么，声音低了几分：“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贺承允摇摇头，正想道别，陈意已抱着一束白菊走了出来。
“那我们先走了。”贺承允道。
“等一下！”付祁昂忽然喊住他，“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东西给你。”
贺承允回头：“大概下午四五点。”
“嗯，那我们车站见。”付祁昂笑得灿烂，“到时候给你个惊喜。”
出租车里，陈意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轻声感叹：“那孩子看着就爽朗，你爸要是知道你交了这样的朋友，一定高兴。”
贺承允没说话，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摩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墓地很静，风卷着纸钱的碎屑飘过。陈意将白菊放在墓碑前，指尖抚过冰冷的石刻名字，声音哽咽：“你看，承允现在越来越开朗了，身边也有了朋友……”
贺承允蹲下身，望着照片上父亲温和的眉眼，低声道：“爸，我挺好的，功课没落下，也没让妈操心。”阳光落在他发顶，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轻轻裹住。
离开墓地后，陈意拉着他逛百货店。路过数码柜台时，贺承允的脚步顿住了，玻璃柜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映出他微怔的脸。
“想要就买一个吧。”陈意看穿了他的心思，“以前你总说没朋友可联系，现在不是有了么？”
贺承允抿着唇没说话，耳根却红了。陈意不由分说拉他进店，选了部轻便的手机，又细心地帮他插好卡：“试试？”
开机界面亮起时，贺承允的心跳莫名快了些。
他点开通讯录，凭着记忆输入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又小心翼翼地添加了□□好友。申请发送的瞬间，那边几乎立刻就通过了。
付祁昂发来一个震惊的表情包，紧接着是一串感叹号：你有手机了？？？
贺承允指尖悬在屏幕上，慢慢敲出一个“嗯”，又补了句：我快到车站了，等会儿见。
发完消息，他将手机揣进兜，脚步轻快地帮陈意拎着购物袋往家走。阳光穿过行道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把母亲送回家后，贺承允马不停蹄地赶往车站。
远远就看见付祁昂坐在长椅上，怀里抱着个印着相机图案的纸袋，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地面。
“等很久了吗？”贺承允小跑过去。
付祁昂连忙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刚到没多久。”
等贺承允坐下，他把纸袋往对方怀里一塞，眼睛亮晶晶的，“给你的。”
贺承允接过纸袋，指尖触到袋口的蝴蝶结，心跳漏了一拍。
他抬头看向付祁昂，对方正盯着他的手，耳尖泛着薄红。
“拆开看看。”付祁昂的声音带着点催促的意味，脚尖在地上画着圈。
贺承允慢慢解开丝带，掀开盒盖，是台银色的拍立得相机，躺在柔软的黑色绒布里，镜头泛着温润的光。
相机下压着本牛皮封面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张他们在公交站的背影照，晨光把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棵并肩生长的小树。
“之前看你总盯着我的照片发呆，”付祁昂挠了挠后颈，“想着你要是有相机，就能自己拍喜欢的风景了。相册里的照片……是我从手机相册里洗出来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再换别的。”
贺承允指尖抚过相纸上的纹路，忽然想起那天在天台，付祁昂说“被光眷顾的人”。他抬头看向付祁昂，对方正紧张地咬着下唇。
“喜欢吗？”付祁昂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树叶。
贺承允点头，喉结动了动，把相机抱进怀里。金属机身还带着付祁昂的体温，暖暖的，像揣着颗跳动的心脏。
“我教你用？”付祁昂伸手想拿相机，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或者你自己试试？”
贺承允没说话，举起相机对准付祁昂。
取景框里，对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两颗小虎牙，抬手比了个笨拙的剪刀手。
“咔嚓”一声，相纸慢慢显影。付祁昂凑过来，两人的肩膀挨在一起，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照片里的付祁昂站在金色的夕阳里，发丝被风掀起，笑容十分灿烂。
“好看吗？”付祁昂问。
贺承允轻轻点头，把照片夹进相册的第二页。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付祁昂的对话框，发了条消息：“谢谢。”
付祁昂的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摸出来看了眼，突然笑出声来。
贺承允疑惑地看向他，就见付祁昂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他刚才发的消息，配着张兔子歪头的表情包。
“回礼收到。”付祁昂晃了晃手机，又正色道，“不过下次直接说就行，不用发消息。”
贺承允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夕阳把车站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公交车的鸣笛。付祁昂忽然站起身，朝他伸出手：“走，用新相机拍张合照？”
贺承允把手放进他掌心，被带着跑到站台的广告牌下。付祁昂调整着镜头，贺承允的目光却落在他睫毛投下的阴影上。
“看镜头。”付祁昂轻声说。
贺承允偏头望去，就在快门按下的瞬间，付祁昂忽然凑近，将俩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照片里，两人并肩站着，付祁昂的嘴角扬得老高，贺承允的耳尖红得透亮，身后的广告牌上写着“未来可期”。
暮色渐浓时，付祁昂把相册重新包好，塞进贺承允怀里：“以后每拍一张，就往里面贴一张，等装满了，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极光。”
贺承允抱着相册点头，没留意付祁昂偷偷把那张公交车背影照抽了出来，塞进自己口袋，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有些光，不是来自太阳，而是来自某个特定的人。
第二天清早，贺承允把相机用软布裹了两层，轻轻塞进书包侧袋，拉链拉到一半时又停住，往里垫了张纸巾才放心合上。
他攥着书包带往车站跑，远远就看见付祁昂站在站牌下，校服领口沾着点晨露，手里捏着袋温热的牛奶，指尖在包装袋上轻轻敲着节奏。
“早。”付祁昂把牛奶递过来，指尖擦过他的掌心。
贺承允接过，指腹触到袋身的温度，忽然举起来对准窗外——朝阳正从云层里钻出来，金辉漫过车窗，在牛奶袋上漾出层朦胧的光。
他迅速掏出相机，“咔嚓”一声按下快门。
付祁昂在旁边笑出声：“这就开始记录了？”
贺承允点头，从笔袋里摸出支细尖的笔，在刚显影的相纸背面写下日期，末了又添了行小字：“付祁昂送的牛奶，晨光很好。”字迹清秀，被公交车的颠簸晃得微微发颤。
他把照片小心夹进相册，付祁昂凑过来看，忽然眼睛一亮：“你也会写备注？”
“怎么，你也写了？”
付祁昂把相册往后翻了翻，露出之前送的风景照。
每张背面都有他张扬的字，标注着“长白山天池·7月”“塞里雅兰瀑布·9月”，角落还画着歪歪扭扭的简笔画——极光旁边画了颗星星，贝加尔湖底下藏着条小鱼，抽象得只能靠猜。
“这次该表扬我吧？”付祁昂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怕你分不清地方。”
贺承允弯着嘴角，指尖轻轻划过那些笨拙的图案，公交车报站声忽然响起，两人连忙抓起书包往车门挤。
“藏好别被老师发现。”付祁昂低声叮嘱，眼神里藏着点促狭的笑。
从那天起，贺承允的相机成了最贴身的物件。
早读时，他拍下付祁昂被老师点名时慌张站起的样子，相纸背面写“付祁昂背书卡壳，耳朵红得像樱桃”；午休时，拍食堂阿姨多给的那块排骨，备注“今天的糖醋排骨有点甜”；教室里付祁昂和苟明宇扳手腕……
有次体育课自由活动，付祁昂在篮球场投篮，阳光穿过他扬起的手臂，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贺承允举着相机连拍了三张，最满意的那张里，篮球正悬在篮筐边缘，付祁昂仰头的侧脸被阳光镀了层金边，睫毛上像是落了金粉。
他把照片递给付祁昂时，对方正擦着汗，指尖触到相纸的瞬间顿了顿，忽然低头在背面写了行字，又塞回来。
贺承允展开看，上面是付祁昂龙飞凤舞的字迹：“拍照的人比风景好看。”
风从操场吹过，掀起相册的纸页，那些带着温度的瞬间在阳光下轻轻颤动。
贺承允渐渐发现，因为付祁昂的出现，他的生活开始变得亮堂起来。
付祁昂像一阵带着光的风，撞进他原本沉寂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