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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六月金色麦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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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日,刚好是六月收麦子的节分。村庄铺着耀眼的金色,迎着稍有闷热的风吹来,带着谷物的味道陷入米色海浪中。
妹妹坐在地上收拾信件。我叫她一声小莉,她便抬头。她擦了擦汗,拿出一封属于我的金色滚边的黑色信件。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金色呢!闪闪的好好看啊。”她起身,一边打量信件,一边慢悠悠向我走来。我打开信封,抽出一封纯黑色的信纸,仍是金色刻着我的名字。
“哎呀?这也不是咱的母语啊,可可你能看懂吗?”刚说完,小莉便捂住自己的嘴,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忘记不能叫你小名了,天天听村里人叫你可可,我也叫起来了。”
我并没有理睬她,继续读信,不到5秒,我知道了这是来自魔法学院的信,嘴角不禁扬起一摸笑,幸好小莉没看见。我马上用拳头遮住嘴,假装在思考。
“潘特可姐姐,这到底是什么信啊,你也不读给我听”小莉近乎撒娇地凑在我身边挤我,我斜眼看了眼她,只是说了一句“是魔法学院的录取信”,便散步去了,留她一人未缓过来,然后惊喜地愣在原地,随后一股风似地跑开,去告诉其他村民了。
看着她这么高兴,我也不禁被感染了。是否因为心情倍好呢,走路也慢了,也有闲情细看沿途风景了。总感觉被太阳晒得半眯着眼睛很舒服,模糊地看四面泛白的麦海很幸福,脚踏青草味的碎石路很放松。我摊开双手迎着风,任由自然抚摸我的头发,散步的终点是不远处的仓库。
这是一个公用仓库,所以并没有年久失修,只是有些陈旧。生锈的铜门被打开后吱呀作响,少许灰尘飘了出来,向我身后飞走。
我拿走角落里母亲留下的扫帚,然后回家去了。
远远地便看见村民聚集在我门前,神情并不欣喜,他们皱着眉议论纷纷,看见我走来仍未停下对话。明明还有一段距离,我却听见了。
“那个她妈失踪的地方?”
“咱村不是去了仨吗?仨全没回来过,也不知道是那学校邪门还是给他们洗脑了。”
“你别说呵,可可这种天才,咱村还真不一定留得住她”
可想而知地,议论慢慢由担忧变成谩骂,原来和蔼可亲的居民变得狰狞,甚至是奸笑。他们好像从来如此,从来就是如此恨我。我啧了一下嘴,径直向前大步走去,他们自动避开一条道,就像避着什么怪物一样。各自黑压压地,站在旁边,密密麻麻地编造我的不是。我无视那些蠕动的嘴唇和直勾勾的目光,走进了自己家。
屋内充斥着烟味,熏得有些睁不开眼。就连父亲也坐在炕上一言不发,小莉站在旁边则显得无措。她好像方才才知道那个魔法学院不被村里人看好,恭贺的心瞬间跌了下去,内疚得无地自容,坐也不敢坐,就像被录取的是她一样。
眼看这情况,我实在无话可说。在这阴沉的屋内度过了寂静的一分钟后,我开口了。
“既然你们容不下我了,那我也不会留下了”
“大家没容不下你!姐姐,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小莉马上接话,仓促地喊,为我狡辩:“你看,大家都喜欢你,还需要你。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攥紧裙角,看看我又偷偷看看父亲。
“是,大家平时爱叫我帮忙,亲昵地喊我。到我被赏识的,要走的时候,他们又恨起我了,嫉妒我了。好像那些情怀都是假的。”我说罢,作势转身离开,父亲只是开口说了一句:
“你妈当年也是这样说的”
他知道留不住我了,甚至提起了自己心里的那道疤。他深深地吐出一口烟,像放弃了一切地,哀怨地看着我,不希望我走,又希望我快离开。
“我不需要偶尔想起要我帮忙的大家”
如你所愿,我要离开了,我揪着心,我再也没回头。
我没有看见妹妹的神情,但是我感觉她的脸色应该是顺间煞白了的,似乎要呐喊,似乎要哭了。人们看见我出来,于是他们进去了。我猜,无论是谁都爱欺负弱小者的,由我来“打破”所谓“平稳的幸福”后,他们要开始暴露欺辱的本性,寻求刺激和新鲜了。
他们一会指指点点我的父亲,笑话他留不住母又留不住女。二会谩骂我的妹妹,因为她没能留住她的姐姐。最后,我作为始作俑者,我的名字一定会狠狠地被刻入史册。
对不起。不过那都与我无关了,因为我已经飞上蓝天了。
手里还攒着那张信纸,封筒上写着“请飞过粉色的海7天”。我躺在扫帚上看太阳,身置云中,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心口说不出地闷,却是剧烈地跳动着。我这样轻松地便离开了家。只是在一星期前申请入学,就马上有了通知。
我开始想那是什么地方,允许我先说,我并没有任何期待,我不确定那是什么地方,我也不是去玩的,不然我就带上我的家人了。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我要假设一下可能的情况,以免突发事故。
据我所知,那是一个贵族学校。这是我自己用魔法窥视到的。外面的世界划分等级,反正只有最好的贵族和皇家能进这个唯一的魔法学院。其他的,比如我这种魔法天才,可以没有身份地进入。我早就学过繁复的贵族礼仪了,不担心被谁笑话没家教。
我更害怕这后面真的有巨大的阴谋。
这个叫玛霍利亚的学院,按理来说不可能找到我的家乡地址,因为这里是绝世桃乡,且乡中人更不可能自己接触外界。我们一直隐匿在地图上不存在的乌托邦。
而打破这个局面的便是我的母亲,第一个使用魔法的天才,十几年前突然失踪。
如果她真是自愿留在学校教人子弟的,那是最好的。可万一她是被迫的,有谁要她做魔法实验而失败的,恐怕我来了也是无济于事。而且,她还带着她的两个妹妹一起走,一下子走了三个。
从来没人想过要出去外面的世界,我们本在这安居乐业,可是母亲突的离开打破了这道日常,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只好说她是离家出走,同时带着她的两个妹妹。
大家突然开智了,外面好像还有另一个世界----不过,为什么过的幸福,还要去追求别的呢?约定俗成般,大家都传:只有不幸福的人才会离开,而我的家便是不幸之家。
不过,我们会魔法,仅此而已,村民便从未在我们面前提起什么“不幸”和“离开”,不是因为他们稀罕我们,只是因为要利用我们,当然还有一点畏惧。我既能连根拔起妨碍的大树,自然也能轻易举起几个人。
于是这个不幸之家只剩下不会魔法的爸爸和妹妹,虚伪的防线将彻底崩溃,悲剧将按照剧本降临,鄙视将如期而至地铺满我原来的家。无论以前是多么好,那都是以前了。完美的桃源乡也需要一点话柄,话柄也需要一点牺牲者,对吧。
想起早上邻居送我的面包,脸上挂着笑容,我便一顿反胃。出了故乡,我才惊觉我在那种地方,连我今天生日也无人知晓的地方,生存了十二年整。
我还有些不确定我能否在学校养精蓄锐,随时准备好对付阴谋。三个成年人对付不了的机构,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接受对抗。
我知道我不善言辞,甚至运动很差。要不是有先天的魔法撑着,让我以行动代替废话,我早就沦陷在言论的污海里了。我不幽默风趣,也不会讨好谁,下雨了也不会主动为别人撑伞。真要说的话,我宁愿把乌云打散,也不会送伞给别人。或许别人说的也没错,我就是个可恨的独行侠,被上天眷顾的幸运儿而已。也正因为这份碰巧,我才能我行我素,一直保留我原有的性格,直到今天。
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有人比我厉害,超越了我,我的魔法变得平庸后,我整个人也会变得不起眼,加上我算是低微的劳动出身,人缘将成为一大问题。被人踩脚下是家常便饭,我也不会有脸回家。
相反,如果我能如愿看见我的妈妈在那边安居乐业,我也就可以放心学习,像个贵族小孩笑嘻嘻地玩学校生活。偶尔考考魔法试什么的,再好不过了。
我看着漂浮的云,仿佛照印着自己薄弱的身躯,不知去何方。身下从草地变成深林后又变成晚霞色的海,闪闪发亮,偶尔一只鱼儿跳起,更多的鱼群也飞了起来,划出小小的涟漪,又游向远方。最后,一只鲸鱼升起,滔天的鸣声回响,我亲眼看着牠在日落下吃掉水平线。
我悄悄闭上眼睛,任由扫帚继续飞行,小声说了句“生日快乐”后,希望明日睁眼仍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