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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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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要将整座城市缓缓吞没。霓虹灯在街角明明灭灭,红的、蓝的、紫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染开来,像打翻的调色盘,又似梦境边缘模糊的笔触。
晚风裹挟着白日残留的热气与街边小吃摊升腾的烟火味,在巷口打着旋儿,撩动行人疲惫的衣角。解澜星和叶轻淮刚结束长达十小时的夜班兼职,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缓缓走向街角那家24小时便利店。玻璃门后透出的暖黄灯光,在沉沉夜色中宛如一座孤岛,为晚归的灵魂提供片刻栖息的港湾。
“我快散架了。”解澜星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声音沙哑,眼底倦意如潮,却在瞥见冰柜里泛着冷光的汽水时,眸光骤然一亮,“来瓶汽水提提神?这大半夜的,最后一瓶可别被我抢到了。”
叶轻淮斜倚在货架旁,眉梢微挑,唇角含笑,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你上次开瓶的‘壮举’我可还记着呢——那瓶橙味汽水直接喷了便利店老板一脸,人家差点报警。这次悠着点,别又搞出什么‘汽水袭击事件’。”
解澜星撇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那次是瓶子太晃了,这次我小心点。”他伸手从冰柜里取出一瓶冰镇汽水,金属瓶身沁出细密的水珠,凉意顺着指尖悄然蔓延。深吸一口气,他拧开瓶盖——“嘶啦”一声,熟悉的气流声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脆,紧接着,气泡如失控的烟花般猛烈喷溅,带着甜腻香气的液体瞬间炸开,不偏不倚,全数泼洒在近在咫尺的叶轻淮胸前。
“靠!”解澜星瞬间僵住,手里的汽水瓶只剩半瓶,泡沫仍在不断外溢,像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笨拙。叶轻淮的深蓝衬衫迅速被浸透,湿痕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布料紧贴胸膛,水珠顺着领口蜿蜒而下,像撒了一串碎钻。
他愣了两秒,忽然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店里回荡:“解澜星,你这是要给我来场午夜水疗?还是想证明你‘汽水杀手’的名号名不虚传?”
解澜星耳尖泛红,手忙脚乱地抓起一叠纸巾扑过去:“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发誓,这次真的没晃瓶子!”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擦拭那片狼狈的湿痕,指尖不小心触到对方冰凉的衣料,又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局促地揪着自己的衣角,活像一只犯了错又被当场抓获的小动物。
叶轻淮后退半步,躲开他“灾难性”的救援,挑眉道:“行了,别越帮越乱,纸巾都快被你揉成团了。”他低头瞥了眼自己湿透的衣衫,又抬眼看向解澜星那副恨不得钻地缝的表情,忽然笑了:“肇事者总得负责——剩下的汽水分我一半。”
解澜星如蒙大赦,连忙把半瓶汽水塞进他手里,声音还带着懊恼:“给你,全给你,我以后再也不碰汽水了,真的。”
“别啊,”叶轻淮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凉意与甜意交织,“你要是不碰汽水,我上哪儿找这么好玩的乐子去?”
两人走出便利店,夜风裹着凉意拂面,叶轻淮湿透的衣衫被风掀起一角,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将手臂随意地搭上解澜星的肩头,借着那点支撑力晃了晃身子:“喂,下次再买汽水,我亲自开瓶——你这‘爆破专家’的称号,我可不想陪你一起背。”
“少来,你开瓶说不定更惨,上次泡面汤都洒自己裤子上了。”解澜星轻嗤。
“那能一样吗?”叶轻淮笑骂,“那是泡面,这是汽水,性质不同。还有5年前了,那个时候我才14。”
他们沿着幽静的巷子慢慢走着,路灯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错在一起,像一幅被时间拉长的剪影画。巷子两旁是老旧的居民楼,阳台上晾晒的衣物在夜风中轻轻摆动,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和模糊的电视声。城市的喧嚣在此刻退去,只剩下他们脚步的回响与偶尔的笑语。
叶轻淮仰头又喝了一口汽水,喉结微动,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冲散了夜班后的疲惫。他忽然觉得,这狼狈的夜晚,也并非全然难熬。解澜星瞥见他湿透的衣衫,停下脚步:“我家就在前面,要不上去换件衣服?湿着容易感冒,明天还得上班。”
叶轻淮转头看他,眼底映着夜色与路灯的光,像盛着一池碎星。他略作思索,随即戏谑道:“怎么,怕我生病?还是想趁机展示你的衣柜珍藏?听说你收藏了三件限量版联名T恤,一直舍不得穿?”
解澜星佯装恼怒,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胡说八道!我只是……不想你感冒了还得我替你值班。”话音未落,叶轻淮已抬手轻拍他后背,力道不重,却带着熟悉的亲昵:“走了,赶紧回家——你这‘汽水杀手’,下次可得让我来开瓶。”
解澜星“啧”了一声,却没反驳,只是加快了脚步。叶轻淮笑着跟上,脚步轻快,仿佛刚才那场“汽水灾难”不过是夜晚的一段插曲。
到了解澜星租住的豪华大别墅,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屋内陈设简单却整洁,墙上挂着几幅他亲手绘制的插画,书桌上堆着设计稿和数位板,角落里还摆着一盆半枯的绿植,透着生活的气息。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干净的灰色T恤递过去:“将就穿吧,我只有这个码。”
叶轻淮接过,指尖触到布料的柔软,笑了笑:“你还挺会挑衣服的。”他当着解澜星的面脱下湿透的衬衫,露出线条分明的背脊。解澜星别过脸,假装整理沙发上的抱枕,耳根却悄悄红了。
“你脸红什么?”叶轻淮一边穿T恤一边笑,“又不是没一起换过衣服,军训那会儿你还帮我系过腰带呢。”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解澜星低声嘟囔,却忍不住弯了嘴角。那些少年时代的记忆,像老电影的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们从高中就认识,一起打篮球、逃课、在操场看星星,后来各自上大学,又阴差阳错地在同一家设计公司实习,如今成了并肩作战的“打工人”。
叶轻淮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整理衣领,忽然回头:“你这T恤挺舒服的,借我穿几天行不行?我那件得洗了晾干。”
“随你,”解澜星递过一杯温水,“不过下次买汽水,我可不让你开了。”
“为什么?怕我抢你‘杀手’的名号?”
“怕你把我的房子也喷湿。”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狭小的客厅里回荡,驱散了深夜的寒意。
他们坐在阳台上,夜风轻拂,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铺展。叶轻淮晃着手中剩下的半瓶汽水,忽然说:“其实……今天这瓶汽水,我挺开心的。”
解澜星转头看他,挑眉:“被喷一身还开心?你是不是受虐倾向?”
“不是,”叶轻淮摇摇头,目光望向远方,“就是觉得,哪怕再累的日子,只要有你在旁边闹出点笑话,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这瓶汽水,像我们之间的某种仪式——每次出糗,反而记得更清楚。”
解澜星沉默片刻,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那下次,我开瓶前先给你买件雨衣。”
“去你的。”叶轻淮笑着推他,却没躲开那轻轻的触碰。
夜更深了,巷子里的灯一盏盏熄灭,只有他们阳台的灯还亮着。那瓶只剩一半的汽水在叶轻淮手中轻晃,折射出城市夜晚的零星灯火。湿透的衬衫被搭在阳台的晾衣绳上,随风轻轻摆动,像一面投降的白旗,又像一段被水浸湿却依然坚固的友情见证。
叶轻淮仰头,将最后一口汽水喝尽,气泡在喉咙里轻轻炸开,像一个微小的句点。
“走吧,明天还得早起。”他站起身,将空瓶丢进垃圾桶。
解澜星也站起来,送他到楼下。临别时,叶轻淮忽然回头:“下次……还一起买汽水?”
“只要你不怕再湿一次。”解澜星笑着回答。
“那得看你有没有勇气再开一瓶。”
两人相视而笑,夜风将他们的笑声吹散在城市的夜里,像一粒粒微光,落入记忆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