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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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渣星的震颤从地心深处传来时，凯正蹲在三号矿道的检修井里，用扳手敲打着卡住的液压管。铁锈味混着冷却剂的刺鼻气息钻进鼻腔，他骂了句脏话，额头的矿灯晃了晃，照亮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开采痕迹。
突然，所有灯都灭了。
不是矿场常见的电路故障，而是一种……死寂的熄灭。
应急灯没亮，通讯器里的电流声戛然而止，连他手腕上那只用了十年的老旧终端，屏幕也瞬间变成死黑。凯心里一紧，刚要爬出去，整座矿道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啸。
他猛地缩回检修井，死死扒住井壁。外面的世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碎了——金属扭曲的巨响中，夹杂着同伴们模糊的惊呼和某种高频嗡鸣。那嗡鸣穿透矿道的钢筋混凝土，直往脑子里钻，他看见自己的指甲缝里渗出细小的血珠，终端的金属外壳开始发烫，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灼烧。
不知过了多久，震感和嗡鸣渐渐平息。
凯浑身脱力地跌坐在检修井底，血腥味和焦糊味从外面飘进来。他摸索着打开矿灯，光线扫过井口时，胃里猛地翻江倒海。
矿道消失了。
原本的隧道顶端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露出灰蒙蒙的天空，那些熟悉的机械臂、运输轨、甚至坚硬的矿岩，都像被强酸腐蚀过一样，化作了一滩滩流淌的金属黏液。远处的采矿营地成了一片扭曲的废墟，曾经闪烁的能量塔只剩下半截焦黑的骨架，连信号塔的残骸上都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类似晶体的白色粉末。
凯爬出来时，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沙沙”声。那白色粉末无处不在，沾在皮肤上凉得刺骨。他的终端彻底成了一块废铁，同伴们的通讯器散落在粉末里，屏幕全是蛛网般的裂痕。风卷着粉末掠过废墟，发出呜咽似的声响，像是在嘲笑这颗星球最后的生机。
凯走到营地中央的水塔旁，那是矿渣星最高的建筑。他抬头望去，天空中只剩下几颗暗淡的恒星，空气里残留的、类似臭氧的气味在提醒他，这里发生过一场不流血却更彻底的屠杀。
他的矿灯扫过水塔壁，那里有他们刻下的身高线，从最开始的五个人，到后来的十七个，每一道刻痕旁都写着名字。现在，只有他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投在那些冰冷的刻痕上。
风停了。凯摸出怀里用防水布包着的营养液——那是他今天的午餐，也是这颗星球上唯一还能被称作“物品”的东西。他咬了一口，冰冷的液体呛进喉咙，他咳着，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矿渣星的寂静，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包括凯。
十五年后——
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发出细微嗡鸣，消毒水的气味突然被铁锈味撕裂时，培养皿里悬浮的神经突触组织正在荧光液中舒展，言漠戴着防辐射手套的手指轻轻调整着显微镜焦距，仿佛门外的金属扭曲声、此起彼伏的惨叫都不过是背景白噪音。
在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现象之后，言漠轻轻调整着粒子对撞机的参数，冷白的光在他眼底流转成细碎的星芒。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从三层防护门外传来，他握着精密仪器的手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过操作台边缘冰冷的棱角。
防爆玻璃上突然映出晃动的黑影，十二点方向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言漠将最后一组数据录入系统，才慢条斯理地摘下乳胶手套。实验室特制的隔音墙隔绝了大部分声响，但那些若有若无的惨叫声，还是像细针般穿透耳膜。
当第三道防爆门轰然倒塌时，言漠终于抬起头。
来人周身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身形颀长，黑色作战服下紧绷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起伏。他眉眼锋利如刀削，腰间别着寒光闪闪的匕首，金属扣环在冷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一举一动间都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凌厉与压迫感。
男人踏进实验室的瞬间，血腥味骤然漫过消毒水的气息。祁沉摘下染血的手套，黑曜石链绳上的八芒星徽章在他胸前轻晃。
言漠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他拿出了实验日志，将刚才的数据一一誊抄。随后旋动精密仪器的旋钮，恒温箱里的液态氮腾起白雾，培养皿里悬浮的神经突触组织正在荧光液中舒展。将所有的实验器材放归原位后，他盯着电子屏上跳动的电波图谱，声音像冷冻过的金属：“这里是无菌实验室，不欢迎任何携带血腥气的生物。”
话音未落，染血的军刀已抵住他的脖颈，冰凉的触感随之而来。
“七年前，在斯坦迪纳维娅星的湮灭前夕，有个人携带一枚芯片出逃。”祁沉俯身时，呼吸扫过言漠耳后敏感的皮肤，“里面藏着关于‘永夜裁决’的初代构想。”
言漠慢条斯理地摘下乳胶手套，露出腕间淡青色的血管：“我不记得我和废墟有任何关联。”
祁沉将芯片重重拍在操作台上，烧焦的电路纹路与言漠瞳孔里的倒影重叠：“三年前，帝国破译了你留在里面的署名。”他逼近时，硝烟味混着雪松冷香将人笼罩，“联邦那群废物，倒是把你保护的很好，在这三年来，你的位置不断转移，到如今，才有幸得见教授一面。”
言漠垂眸看向芯片边缘的熔痕，喉结微微滚动。七年前那场焚城大火的热浪仿佛又扑面而来，实验室的恒温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培养舱里的白色烟雾剧烈翻涌。
“永夜裁决需要完整的量子矩阵。”祁沉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贴着言漠耳畔落下，“要么交出剩余的信息，要么……”
他胸前的八芒星勋章轻轻晃动，微型刀刃折射的冷光，恰好映出言漠瞬间绷紧的下颌线。
言漠打断了祁沉的威胁，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颤动的阴影，声音像淬了冰：“我不与杀人犯合作。”
他的余光瞥见走廊里横陈的尸体，脖颈处整齐的切口与他记忆中某些画面重合，言漠的指尖因克制翻涌的记忆而泛白，喉间的涩意压过生理不适。
“杀人犯？”祁沉故作惊奇，“言教授何必把话说的那么难听，良禽择木而栖，我这是在帮你脱离苦海啊。”
言漠终于转身，目光平静地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平衡液与血腥味在狭小空间里纠缠，他听见自己清冷的声音回荡：“你最好祈祷那些数据还没被销毁。”
祁沉低笑出声，染血的指尖突然掐住言漠后颈，将人强行按在操作台上。那是一个很暧昧的姿势，但当事人显然没有意识，金属台面硌得言漠肋骨生疼，恒温箱里的液态氮在剧烈晃动中泼溅而出，白雾瞬间吞没两人。
“销毁？”祁沉的军刀挑开他的白大褂，刀刃顺着锁骨下滑，“你藏在通风管道夹层里的加密硬盘，还有冷冻舱第三格底部的手稿，需要我一件件拿出来给你看吗？言教授，我很有诚意的，怎么会让人有机会销毁实验数据呢？”
他说话时，喉间溢出的气息带着硝烟灼烧的焦苦，“联邦那群蠢货以为把你藏在移动实验室就能高枕无忧，却不知道早在三年前，我们破译那枚芯片的时候，就已经捕捉到了你调试粒子对撞机时产生的能量波动。”
言漠瞳孔微缩，后颈在对方掌心传来尖锐刺痛。七年前斯坦迪纳维娅星毁灭的记忆突然翻涌——紫蓝色的冲击波裹挟着亿万高温碎片横扫星际，刺眼的让人心颤。
“放开。”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祁沉用膝盖抵住后腰。
“放开？凭什么？”祁沉冷声道：“躲了那么久，教授得到了什么？”他的语气渐缓，轻声说道：“为了你，我们已经花费了足够多的时间，我是真的很想做个绅士呐。可惜……”
祁沉扯下腕间的电击项圈，冷硬的金属扣擦过言漠耳际，“从现在起，你归我所有，效忠于帝国。”项圈扣上的瞬间，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大脑，言漠眼前炸开刺目的白光，听见自己压抑的闷哼混着祁沉低沉的耳语：“别担心，等‘永夜裁决’完成，我会让你亲眼，见证所有背叛者的末日。”
实验室的警报突然转为刺耳的长鸣，祁沉拖着浑身发软的言漠走向坍塌的防爆门。废墟外，帝国军舰的轰鸣声震得地面发颤，探照灯刺破夜色，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满是血迹的墙壁上，宛如一幅扭曲的囚困画卷。言漠在意识模糊前，最后看到的是祁沉胸前勋章上那缕不灭的幽蓝火焰，正随着他剧烈的喘息明灭不定。
又是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