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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天花板漏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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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清晨，第三节课的铃声像一枚被雨水泡软的铜铃，在走廊尽头打着颤。高三（1）班的教室随即响起“滴答——滴答——”的节律，比钟摆慢，比心跳快。
学生们抬头，只见天花板中央鼓起一个透明的水包，像一颗被晚风偷偷吹胀的巨型果冻，边缘泛着冷冷的青光。水珠连成细线，精准地落在讲台正中央的粉笔盒里，瞬间把“函数与导数”四个字泡成了“汤面”。粉笔屑漂在水面，像被拆散的雪，又像未解的方程。
沈昼坐在第三排，左手撑着下巴，右手下意识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小字：
【屋顶压强P＝ρgh，h≈？，g＝9.8，ρ＝雨水≈1000 kg/m?】
他还没算出h，水包“噗”地一声破了，一道银亮的水柱直泻而下，正中讲台。老赵刚踏进教室，手里的保温杯瞬间被灌满，菊花枸杞在杯里翻滚，像一锅微型火锅。全班安静两秒，随后爆出一阵压低的笑声，像雪堆下悄悄裂开的冰层。
老赵抹了把脸，宣布：“停课抢修！所有人去实验楼自习。”语气里带着一点难得的无奈，也带着一点“终于可以偷懒”的轻松。
实验楼三楼最里侧的化学实验室成了临时避难所。门锁早已生锈，推开门时扬起一阵尘雾，像旧书被突然翻开。沈昼和江野被分到同一组，负责把实验台搬到窗边。桌面被雨水浸出一块块深色花纹，像抽象地图，也像被揉皱的卫星云图。
江野抬桌角时不小心碰到头顶的日光灯，灯管闪了两下，发出“滋啦”电流声，像一句含糊的问候。沈昼抬头，看见灯管里残存的水银柱在微微晃动，仿佛一条快要苏醒的小蛇。
搬运间隙，江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极小的卷尺，银白色的金属外壳被磨得发亮，像一枚袖珍的剑鞘。他把卷尺递给沈昼：“测测水位高度？”
沈昼摇头，把卷尺反扣在桌沿，当起了简易杠杆。两人默契地一抬一放，桌子稳稳落地，像一艘搁浅的船重新入水。桌面倾斜十五度，雨水顺势流到窗台，汇成一条细线，滴进窗外的排水沟，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像节拍器，也像谁在悄悄数拍。
角落里，一只漏水的烧杯被沈昼倒扣过来，成了临时“雨量筒”。烧杯外壁原本贴着褪色的标签——“0.1 mol/L NaOH”。如今那行字被水晕开，只剩“Na”两个字母孤零零地悬着，像一句未完成的告白。水面每上涨一毫米，他就在草稿纸上画一个小刻度。江野凑过来，用铅笔在刻度旁写下：
【D-14，水位+1 mm，心跳+1.2 bpm】
字迹极轻，像怕惊动什么。
午后，维修工人架着梯子爬上屋顶。铁梯与屋檐碰撞，发出沉闷的“咣当”。沈昼抬头，阳光从破开的瓦缝漏进来，像一束被雨水洗亮的探照灯。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像无数细小的星子，也像被撕碎的日历。
江野靠在窗边，仰头看那束光，忽然伸手，指尖在光柱里轻轻搅动，像搅动一池静止的水。光斑落在他的睫毛上，碎成细小的金箔。沈昼听见自己的心跳被那束光放大，在胸腔里发出“咚、咚、咚”的回声。
桌面上的雨水渐渐被吸水纸吸干，纸面迅速洇出深色的水纹，像极了一张被揉皱后又小心抚平的旧相片。沈昼把最后一张吸水纸铺开，纸中央恰好印着一张元素周期表的局部——“Cu”下面有一行小字：“导电性良好，遇水易氧化。”他低头写下：
【第14天，屋顶缺口＝心跳缺口，补完即归位。】
字迹被水迹晕开，像一朵正在融化的雪。
放学铃响，雨已停，天却未晴。铅灰色的云低垂，像被谁拉上了窗帘。实验楼走廊的灯泡一盏接一盏熄灭，只剩尽头那盏还在坚持，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像不肯离场的观众。
沈昼把那张被水浸透的草稿纸折成小船，放进排水沟。纸船的边缘因为吸水而微微翘起，像一片即将起航的银杏叶。水流带着它慢慢漂向看不见的远方，经过下水栅栏时，船头轻轻磕了一下，像一声极轻的告别。
江野站在他身旁，把卷尺收回口袋，金属片“咔哒”一声归位。他低声说：“明天继续测。”声音散在潮湿的空气里，像一句没有主语的承诺。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无声地跳动，从14开始，慢慢向0靠近。而漏水的天花板，像一道被打开的缝隙，让光一点点漏进来——不是耀眼的阳光，而是那种被雨水过滤后的、带着凉意的、可以照见尘埃的光。
沈昼忽然想起物理老师说过：光在介质中传播速度会变慢，于是它得以在缝隙里停留得更久，久到足以被两个人看见，久到足以被记忆收藏。
走出实验楼时，地面还是湿的，积水映出天空的残影。沈昼踩上去，倒影碎成一圈圈涟漪。江野跟在后面，脚步声很轻，像怕惊动水底的月亮。
他们谁都没回头，却同时听见身后那间化学实验室的灯管“滋啦”一声彻底熄灭。黑暗像一块幕布落下，把“第14天”封存。
而更远的地方，那只纸船正沿着排水管继续前行，船底还留着一行模糊的字迹——“h≈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