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停电、心跳、以及被拉长的 0.8 秒 ...
-
周四，晚修前，教学楼外乌云压得很低。
气象台预报：强雷雨，局部地区可能停电。
沈昼把窗关上，顺手在黑板角落写了一行极小的粉笔字：
P=kT/V?——理想气体，也理想不了今晚的低压。
没人看见，除了江野。
江野在教室后排，用圆珠笔把公式抄到掌心，再合拢，像把秘密握进指缝。
第一节晚修开始 17 分钟，整座校园“啪”一声黑了。
空调停了，风扇停了，只有应急灯在走廊投下一道惨白的缝。
班里先静三秒，随后爆出低低的喧哗。
沈昼掏出手机，打开计时器——
0.000 s
他也不知道想测什么，只是下意识想记录。
江野的声音在黑暗中贴着他右耳响起：“停电时长预测？”
沈昼：“看保险丝老化程度，30 秒到 180 秒之间。”
江野轻轻笑：“那我赌 90 秒。”
沈昼：“赌注？”
江野：“赌一个答案。”
沈昼没来得及问“什么答案”，整排应急灯突然亮起又熄灭，像电压最后的挣扎。
计时器停在 00:00:47.83。
江野：“我赢了。”
沈昼：“你想要什么？”
江野没有立刻说话，只伸手把沈昼的手腕往自己方向带了一寸。
指尖碰到脉搏，温度互换。
“想听你说一句真话。”
黑暗里，人声渐远。
沈昼听见自己的心跳被另一只手指无声地数着：
一、二、三……
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泄露频率。
沈昼低声：“你想听什么真话？”
江野：“今天器材室之后，你讨厌我吗？”
沈昼没有回答。
他反扣住江野的手，指尖在对方掌心写下两个字：
不?是
写完便松开。
江野的呼吸明显一顿，随后肩膀轻轻塌下去，像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黑暗把情绪放大，沈昼第一次听见江野声音里带着细小的颤：
“那就好。”
第二盏应急灯亮起，光线昏黄，照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远处传来老赵的喊声：“各班原地自习！半小时内恢复供电！”
班里同学纷纷打开手机手电，光柱交错，像小型演唱会。
江野忽然起身：“跟我去个地方。”
沈昼：“校规第 27 条，停电期间禁止离开教室。”
江野：“那就把第 27 条关掉——反正也停电。”
沈昼犹豫一秒，还是站起来。
两人猫着腰，从后门溜出去。
走廊比教室更黑，只有安全出口绿光幽幽。
江野走在前面，沈昼跟在后面，距离半步。
下楼到三楼转角，窗外的闪电劈开夜空，一瞬间亮如白昼。
沈昼看见江野的睫毛上沾着雨水，像碎玻璃。
他伸手，替江野拂掉。
指尖碰到皮肤，两人都停住。
闪电过后，雷声滚过屋顶，世界重新沉入黑暗。
沈昼听见自己说：“江野，你怕打雷吗？”
江野低笑：“怕啊。”
沈昼：“那你还往外跑？”
江野：“因为你在，就不怕了。”
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雷声。
他们最终停在实验楼一楼的空教室。
门锁早坏，一推就开。
屋里堆着淘汰的示波器，玻璃蒙尘。
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像一条银色的缝。
江野把门轻轻合上，反锁。
沈昼靠着讲台，双手撑在桌沿。
江野站在他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
沈昼先开口：“这里没灯，也测不了心跳。”
江野：“那就用最原始的方法。”
他抬手，指尖点在沈昼左胸，掌心覆上去。
咚、咚、咚——
沈昼的脉搏在皮肤下奔跑。
江野低声数：“120、121、122……”
沈昼：“误差±2。”
江野：“误差是你靠近我的那 2。”
窗外又一道闪电。
光亮的瞬间，沈昼看见江野的眼神——
像暴雨前的海面，平静下面是暗涌。
黑暗重新落下时，江野向前半步，缩短距离。
沈昼能闻到他身上的雨水味，混着一点点洗衣粉。
江野的声音低到只能贴耳听见：“沈昼，我想再确认一次。”
沈昼：“确认什么？”
江野：“确认 0.8 秒到底够不够。”
沈昼还没反应过来，江野已经低头吻住他。
不是器材室那种带着可乐味的仓促，而是缓慢、克制，像要把 0.8 秒拉成永恒。
沈昼后背抵住讲台，粉笔灰沾在白色校服上。
他下意识抓住江野的衣角，指尖攥皱了布料。
心跳被放大无数倍，混着窗外的雨声。
时间像断了电的秒表，失去刻度。
雷声渐远，雨小了。
教室外传来电工师傅的吆喝：“准备送电！”
江野退开一点，额头抵着沈昼的额头，呼吸交缠。
沈昼声音发哑：“确认完了？”
江野：“嗯，误差为零。”
沈昼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意像雨后的风，带着潮湿的温度。
他伸手，替江野把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拨到一边。
指尖顺着发梢往下滑，停在耳后。
江野抓住他的手腕，却没再动。
两人维持着半臂的距离，谁也没有更近一步。
灯“啪”地亮了。
教室瞬间被冷白色灯光填满。
沈昼眨了眨眼，像从深海浮上来。
江野松开手，退后一步，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模样。
“回去吧，学神，再晚老赵要报警了。”
沈昼点头，走到门口又回头：“江野。”
江野：“嗯？”
沈昼用极轻的声音说：“0.8 秒够，但下次，我想试 8 秒。”
江野愣住，随即弯起眼睛：“收到。”
回教室的路上，雨停了，屋檐滴水。
沈昼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计时器自动停止在 00:07:18.40。
他在备忘录里新建一行：
停电时长 437.40 s
心率 124 bpm?误差 0
备注：样本已确认——江野
保存。
沈昼抬头，看见走廊尽头，江野回头等他，背影像一条安静的河。
他加快脚步，踩过水洼，溅起的涟漪把夜色推得更远。
晚自习下课铃响，校园灯火通明。
沈昼收拾书包，江野递给他一张折好的纸条。
纸上是熟悉的笔迹：
“今晚 0.8 秒已存档，剩余期限：整个高三。”
沈昼把纸条夹进竞赛笔记最后一页，合上。
灯光下，他耳尖的红一点点褪下去，却留下更深的底色。
寝室熄灯后，沈昼躺在床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未知号码】
——晚安，学神。
——明天，8 秒，记得预留误差。
沈昼把屏幕按灭，把脸埋进枕头。
心跳声穿过黑暗，像雨后的风，带着无法忽略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停电、心跳、以及被拉长的 0.8 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