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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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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凌微醒来后看到的是一个大大的墨绿色礼物盒。
她起身揭开礼物盒的盖子,一股好闻的霜雪气息席卷入她的鼻腔。表面是很多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子,她压下上扬的嘴角,将盖子轻轻盖回,余光则落到了床头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再低头看了眼被自己捂得温热的长颈鹿玩偶,原本笑盈盈的脸上又夹了丝对自己的嫌弃,最后颇为苦恼地抱住脑袋,一头倒在床上。
她整理好一切下楼的时候,应忌玄已经做好了冒着热气的粥。
她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站在应忌玄对面:“早啊。”
应忌玄正将粥从厨房里端出,见了西凌微,一笑:“早。”
西凌微点点头,视线游离到餐桌上,准备坐在昨天午餐吃饭的位置。
但应忌玄却说不坐那里。
西凌微抬头看向了他:“为什么?”
应忌玄将碗放在桌面上,解开围裙挂在墙上。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毛衣,窗外的阳光打进来的时候,纯黑色的发丝变成了透亮的琥珀色。
“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可以去二楼的小阳台。”
西凌微起身端起两只碗,看向了应忌玄,乖乖等着他带路。
应忌玄转身后,也就收回了要去接碗的手,轻笑一声,带她上楼。
二楼小阳台是可以看到后花园的,再远就是小河后一片高大的乔木,枝头挂着红叶,在暖阳下左右翻舞,熠熠生辉。
西凌微吸一口带着芳草香的空气,将碗放在已经摆上了一些黄油吐司和三明治的桌面上。看着空气中金光腾腾的热气,她下意识用指尖的余温暖暖耳朵。
应忌玄捻了捻手指,站她身后,帮她拉出椅子:“昨晚睡得好吗?”
西凌微先是一愣,再忙点头:“呃,好。”
应忌玄俯身侧头去看她的脸,疑问道:“今天怎么回事?呆呆的。”
西凌微察觉到应忌玄的体温,觉得脊背攀上痒意,不敢抬头,只有些尴尬地摸摸耳垂,找到椅子坐了下去。
“嗯?”应忌玄将椅子提起,坐在她面前。
西凌微避开应忌玄的视线,看向碗里的粥:“呃,我有点……”她迟疑片刻,将到嘴边的“害羞”换成了“尴尬”。
应忌玄一脸了然,点着头挪开视线,望向了远处那片乔木。
“你怎么了。”西凌微在不自在的时候,似乎不知尴尬和害羞两个词的区别很大。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哦。”西凌微想她一定是让应忌玄无语了。
“吃饭吧,粥暖胃。”
太阳慢慢升起,褪掉的阴影从西凌微身上离去,而她被阳光刺得轻微闭眼,拿起一旁的纸巾擦嘴。
应忌玄看着那片树林不知在想什么,在听到西凌微放碗筷的声音后回过神,微侧着头看她:“今天有什么安排?”
西凌微懒懒地眯眼,双手伸出来烤太阳:“看你。”
应忌玄倒是没想过今天有这殊荣,将手里的红色小铁环弹到半空中,起身时摊手接住:“你要去书店看看莉二姐吗?”
西凌微在他的阴影下睁开了眼睛:“想去。你呢,跟我一起吗?”
“当然。”应忌玄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但我今天下午得呆在医院。”
这个下午自然就是午后到明天。
“那我们等会儿就去书店吧,然后去看你的哥哥。”
西凌微很乐意跟着他一起打发时间。正好应忌玄说要给她补习物理,眼看着要期末,她想着以后每天可以借着这个名头,申请晚自习就回家,然后来医院陪陪应忌玄。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西凌微想着事情,怔怔地盯着远处,直到楼下汽车引擎声响起,车门拉上又关闭。
她看向应忌玄:“有人回来了吗。”
应忌玄起身,慢慢朝阳台走去:“应该是我父亲回来了。”
西凌微想起昨天应忌玄提起父亲时的表情很耐人寻味,也起身,跟在应忌玄身后,想见见他的庐山真面目。
但就在她刚要看到一楼地面时,应忌玄却突然停下脚步,将西凌微的胳膊拉住。
“怎么了?”西凌微说完后抬头,在看到应忌玄冷淡且厌恶的表情后,也微皱眉,踮起脚尖更想看看楼下有什么了。
应忌玄身体后倾,目光锐利:“收拾东西,我们走。”
西凌微见他情绪不对,也不好再去多问,只把身体挨他近了一些:“那我们走吧,我没有东西带。”
应忌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头:“那你在这儿等我去穿件外套,我们从阳台那边的直梯下去。”
西凌微环顾,在看到直梯后,点头:“好,我在这里等你。”
说完她便目送应忌玄,在他转身进走廊后,视线便延伸到紧闭的一扇墨黑色大门。
她原本想就站在原地等应忌玄,最后实在没忍住,走到阳台边上去看了看。但楼下除了一辆银灰色汽车停在玻璃棚车库便再无他物。
身后传来脚步声,西凌微转身迎去,却对上走廊门前一个男人沉沉的目光。男人背后则站着一个衣着大胆的女人,正伸着手挽住男人的脖颈挑逗性地抚摸着,轻蔑一笑:“李导端着性子这么久,最后还是把他那冰清玉洁的女儿送来了?”
西凌微一耳听出这不是什么好事,但因为地点是在应忌玄家的阳台,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只是按着锁孔下面的指纹锁将门打开,女人见状将手心的一块薄布轻轻塞进男人衣领,俏笑着进了那间房屋,懒散地攀着门:“小妹妹,愣着干吗啊,钥匙给你爸是看得起你,快进来姐姐教你好好……”
砰——
走廊深处响起剧烈的摔门声。
女人仰起脖子,男人也皱眉望去,在看到来人的时候神色一凝,回头示意女人进屋。
女人也不再张扬,反倒是正色藏在了门后。
男人皱眉看了一眼西凌微,也抬抬下巴,把门留了一条缝,示意她进屋。
还不等西凌微反感地皱眉解释,应忌玄冰冷的声音由远至近响起:“什么工作呢,还要人脱了衣服陪着。”
应忍叹了口气:“都是男人,你自小懂事,应该谅解谅解我。”
应忌玄冷笑一声:“父亲出轨出到家里来,要作儿子的谅解什么?你看应寻谅解你了吗?”
西凌微心下恍然,知道了应寻为何总是要和他父亲唱反调,而应忌玄以前应该一直被蒙在鼓里,说不定刚才他要从阳台下去也是一时没接受要暂时粉饰太平。
应忍还是稳着,又道:“你和他不一样,你不想这个家散掉。”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应忌玄语气带着刺。
“谈生意要需要女人。”应忍语重心长道,“我总不能带着你的舞蹈家母亲去吧,再说,她忙着理想,愿意来管这些事吗?”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恩你没让我当私生子?”
或许是话戳中了痛处,应忍脸一黑,语气加重:“玄儿,我与你母亲是真心相爱。”
饶是西凌微听到了都没忍住嗤笑一声,更别说在其中的应忌玄了。
但应忍却被西凌微的挑衅给惹怒了,扭过头去,用一种黏腻阴毒的眼神瞪了西凌微一眼。是要先有将人生生凌辱的想法,才后有的眼神。
西凌微只瞥一眼,还没来得及恶寒,就见男人被一只青筋微露的手猛拽着衣领,身体猛地上提。
应忍强忍住情绪才不至于颜色大失,他不敢信自己从小循规蹈矩、沉默寡言的小儿子会对自己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举动,尽管他和他的小儿子彼此并不熟悉。
而应忌玄不但做了,还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别用你那令人作呕的眼睛去看她。”
应忍握住他的手,也不再带有和气:“应忌玄,有你这么对父亲讲话的吗?别忘了是谁供你这么富裕的生活!”
应忌玄松开手,轻挪视线冷笑:“你是说你给我的钱?你觉得我这样的家庭,会在意你的那几个钱?”
应忍一瞬间脸色变得更难看,浑身绷紧,就连垂在一旁的手都用力攥紧。
而应忌玄也意识到了什么,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语气也不再满是讥讽,甚至填满厌恶和愤怒的冰冷神色里有了几分歉意。
他语气很淡,没再去看应忍的脸:“对不起。”
应忍没回答,只是胸膛剧烈起伏着。
应忌玄立在原地和他保持着生分的距离。他穿着米色长西装外套,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倒是衬得阴影里的人更为昏暗消沉。
西凌微看到自己打在地板上的影子将二人隔在两旁,像一道跨不过的鸿沟。她轻微挪开,才发现应忍本来就是站在阴影里的。
在沉默里应忌玄再一次望向了那片熠熠生辉的乔木林,平静的双眼在阳光下成了一汪通透的湖,这次任何人都没有住进。
最后他一把牵住西凌微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走的步伐比平时将就西凌微的速度快多了。他面上一如往日无异,但将西凌微越握越紧的手却暴露了此刻的心情。
太阳照着应忌玄,也同样照着绿叶,光透亮了植株,将空气蕴得满是悬浮的幽静,穿行其中的二人像是在童话里的仙境漫游。
西凌微用力地回握他,讲话的声音很轻:“应忌玄,你想歇一下吗?”
应忌玄无意识地带她走到了小区公园近门口的常青藤拱廊下,听到她的声音,又走了好一段路才停下脚步。
西凌微见他终于肯停,也想着能松开自己被他体温捂得热到冒汗的手,但刚开始抽离一寸,就被应忌玄用更大的力道攥住。
西凌微抬头看着他,摇了摇他的胳膊:“我现在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应忌玄先是点头,再摇头,一双眼最后浮起几抹强撑的笑意:“你能在我身边就很好了,很抱歉让你单独和他见面。”
西凌微拉着应忌玄往身后拱廊上的木椅子走去,将应忌玄安置在被园丁擦得亮晶晶的长椅上:“没关系的,我喜欢陪着你。”
“那我可以抱抱你吗?”应忌玄看着神情温和的西凌微,真觉她像仙子一般轻盈美丽。
西凌微点头,微张开手,去抱着他的脖颈,而应忌玄则用双臂环着她的细腰,将身体微微依靠上去。两人都闻到了一股仅对方身上才有的独特味道,不是洗衣液的味,也不是体香,而是另一种萦绕在人四周的,仅彼此才有的,带有温度的味道。
两人就在绿荫下持久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西凌微也不敢喊累,只摸摸应忌玄的后脑勺:“我们要不试试坐着抱。”
应忌玄起初没听懂,反应过来后便往后坐了些,将西凌微转过身拉着坐到自己前面,从后抱着,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
西凌微也干脆向后倒在他怀里,轻声问:“我们这样会不会有点影响不好。”
应忌玄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是吗,影响谁?那些未成年的小孩儿?”
西凌微见四下也没有小孩儿,点点头:“但是周围没有。”
应忌玄幽幽道:“如今倒是懂男女有别了。”
西凌微被他吐息弄得有一些痒,耸耸肩:“不好吗。”
“当然好。”
西凌微仰头靠在应忌玄肩上,看着绿意盎然的枝叶所编织的天空,道:“我昨天又做了一个梦。”
“嗯。”
“我梦到了你给我讲了童话故事,我变成了一只夜莺。”
应忌玄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我怎么觉得这不是梦,微微,你是不是记错了。”
西凌微看着叶尖阳光碎隙,表情有些迷离:“是吗,我也这么觉得。今天早上我和我的朋友通了视频,她提到了她的初中老师,我记得她以前给我说过……”她停顿了片刻,像是在回忆着,声音轻透得宛如一片薄纸,“我记得很清楚,她说她老师的女儿得了严重的精神病,成绩很好,但却因此休学了。”
应忌玄默默听着。
“我就问了一下,但是她说她的老师女儿没有生病,从来没有,很健康。”西凌微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从远处看去,就像是在阳光和爱侣身上睡着了,“我……你懂我的感受吗……我觉得那一刻我的世界变得不真实了。”
应忌玄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记忆深刻的事被当事人反驳,出现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不用过分忧心。”
西凌微轻轻“嗯”了一声:“包括刚刚你的父亲……可以提吗,我想安慰你。”
应忌玄点头,情绪平稳,理智回笼后胳膊也开始礼节性地松掉:“抱着你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至于他……我目前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事已如此多说也不能改变什么。还是继续讲讲你的心事。”
西凌微却抓着他恋恋不舍但去意已决的手,紧紧抱着自己,不让他松开:“我共情能力有时候太强了,他后面那个女人说话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们口中那个女孩儿的羞愤和绝望。”
应忌玄收紧了手臂,他不想西凌微因此对自己有偏见:“我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也管不了他们的钱权交易,但真的很抱歉让你听到这些不好的事情。”
西凌微学着他以往安抚自己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没关系的,我听不听到都已经发生了不是吗。而且昨天何林梦还跟我讲敬越情要和一个不喜欢的人订婚,我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还是……”西凌微抿嘴,让默契代替自己未讲完的话。
应忌玄表情复杂地皱眉又松开,最后还是换上了西凌微习以为常的平淡:“有些事不是人力可为。”
西凌微却不认同:“可是,可是……”
“可是你觉得爱情对人的意义不同寻常。”
“这么说有些矫情了,但不对吗?”
“当然。”应忌玄直起身体,看着她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温和一笑,背着阳光,五官轮廓也带着光芒,“柔软的东西大家都会去眷恋,去渴望,但没有什么东西是独一无二,世界也不止爱情才柔软。”
西凌微安静地望着应忌玄的眼睛,最后眼里簇起笑意:“那我柔软吗?”
应忌玄深深注视着她的双眸,轻声说:“你是不可替代的柔软。”
西凌微红着脸,不露声色挪开了视线:“你知道吗,每个人有两颗心脏。一颗是面对爱人的,柔软的跳动的心脏,一颗是面对世界的,冰冷的纸做的心脏。”
应忌玄深吸一口气,落下一个吻盖在她眉心。
“那你呢。”
“我好像……两颗都是纸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