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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火锅与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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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灶门”火锅店藏在一条热闹的巷子深处，木质门头古色古香，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在夜色中散发着温暖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牛油混合着各种香料的诱人气息，店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陆秉权推开厚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热浪和喧闹让他微微顿了一下。他报出林耀彬发来的包厢名字“听雨阁”，服务生热情地引着他穿过热闹的大堂，走向相对僻静的里间。
推开“听雨阁”的包厢门，喧闹声被隔开大半。林耀彬已经到了。他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衬得他气色好了许多，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恢复了那种温润如玉的感觉。他正低头看着手机，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与陆秉权对上。
一瞬间，空气似乎凝滞了。没有预想中的尴尬或者剑拔弩张，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平静，以及一丝微妙的、需要重新定位的试探。
“来了？”林耀彬先开了口，声音很自然，嘴角甚至带着一点浅浅的弧度，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锅底刚上，还没开。”
“嗯，路上有点堵。”陆秉权应了一声，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在林耀彬对面坐下。红油锅底在电磁炉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的气泡，浓郁的香气蒸腾上来，驱散了最后一点初见的拘谨。桌上还摆着几盘新鲜的毛肚、黄喉、鸭肠、嫩牛肉，以及几样清爽的素菜。
“点了个鸳鸯锅，清汤那边给你准备的。”林耀彬拿起茶壶，给陆秉权倒了一杯热茶，动作随意又自然，“我知道你不太能吃辣。”
陆秉权看着那半锅翻滚的清汤，心里微微一暖，也拿起茶壶给他续上：“谢谢。你胃刚好，也要注意，少吃辣的。” 他的语气带着医生习惯性的叮嘱，但少了之前的冰冷命令感。
林耀彬笑了笑，没反驳：“知道，我就喜欢吃辣的。”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藕片在辣锅里涮着，动作从容，“这家的清汤锅底是用牛骨和老母鸡熬的，很鲜，你尝尝。”
两人开始动筷，最初的沉默被食物的香气和咀嚼声打破。气氛有些微妙，但不算坏。
陆秉权放下筷子，看着林耀彬的眼睛，决定不再拖延，“我发的信息，你看到了。关于那天在病房说的话，我是真心的道歉。那些话……很混账，很伤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开脱。对不起。” 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恳，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林耀彬涮菜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回视陆秉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审视他道歉的诚意。
包厢里只剩下锅底翻滚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半晌，林耀彬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或者说，我知道你当时是被吓到了，也被我气到了。就像当年在走廊里，你被我撞到墙上，也是又惊又怒，觉得我疯了。”
他提起当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却让陆秉权的心猛地一揪。
“当年的事，任正……大概跟你说过了吧？”林耀彬喝了口茶，目光落在翻腾的锅底上，陆秉权的语气带着迟来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以为……时间久了，大家就都淡忘了。”
林耀彬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复杂。
“所以，你当年不是故意躲我？”林耀彬的声音很轻，带着确认。
“不是。”陆秉权回答得斩钉截铁，眼神坦荡，“我只是自顾不暇。后来在哥大，学业压力也很大，还要打工，等我稍微喘过气，想联系你的时候，发现你原来的号码已经停机了。再后来听说你进了演艺圈，风生水起，就更觉得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是我妈的想法。她觉得，我既然选择了学医，就该心无旁骛，尤其家里还是中医世家，规矩多，压力大。她希望我走一条更稳妥的路。”
林耀彬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意外：“我知道一点。以前就听说你家是中医世家，规矩严。没想到规矩大到连朋友都不能交？”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调侃，却也透着理解。
“不是不能交朋友……”陆秉权苦笑了一下，“是……不能交‘特别’的朋友。尤其在那个年纪，在那个环境下，那种感情，会被视为‘不稳定因素’，会影响‘正途’。” 他用了比较隐晦的词，但意思很明确。
林耀彬沉默了。他夹起一片煮熟的娃娃菜，慢慢地吃着。包厢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火锅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是两人心绪的伴奏。
“其实，”林耀彬放下筷子，目光重新看向陆秉权，带着一种释然的平静，“那天在病房，你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有一点没说错。”
陆秉权心口一紧：“什么？”
“我确实存着你的号码。”林耀彬坦然地承认，眼神清澈，“从高中毕业，存到现在。换过几次手机，号码一直留着。为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一种习惯？或者是不甘心？想看看这个‘逃兵’到底会怎样？也许只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证明那段感情真实存在过。”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至于在片场倒下前给你打电话，当时真的是走投无路了。经纪人电话占线，助理刚被我支开去买东西，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那个号码是我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离我最近的‘救命稻草’。” 语气里却没了怨怼，只剩下一种坦白的无奈，“陆医生，我当时真的只是需要有人来签字救命，仅此而已。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和不堪。”
陆秉权听着他的剖白，看着他平静中带着一丝疲惫的眼睛，心中翻涌着巨大的酸涩和懊悔。自己当初那些恶意的揣测，是多么的狭隘和伤人。
“对不起……”陆秉权再次低声道歉，声音沙哑，“是我……小人之心了。”
林耀彬摆摆手，似乎不想再纠缠于道歉和原谅：“都过去了。解释清楚了，就好。” 他拿起茶杯，向陆秉权示意了一下，“就像这火锅，过去的辣汤，再翻滚也会平息。现在这清汤，也挺好，养胃，也……安心。”
他话锋一转，语气轻松了些：“说说我吧。我家的情况，你可能也猜到了。我爸是林正华，我妈是苏蔓。”他报出那两个在影视圈如雷贯耳的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说邻居，“听起来光鲜吧？影帝影后的儿子。可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各自精彩。我是跟着保姆和助理长大的。我爸忙着导他的大片，拿他的奖；我妈忙着演她的女主角，谈她的恋爱。他们给我的物质从不吝啬，但……家的感觉，很淡。”
他喝了口茶，眼神有些放空：“大概是因为这样，我对‘长久’、‘稳定’的东西，既渴望，又不太相信。当年喜欢你，是真的，很真很真。那种少年人的一腔孤勇，觉得喜欢了就要说出来，就要在一起，不管不顾。被拒绝后……确实很难受，但也让我更快地认清了现实——有些东西，强求不来，也……经不起现实的磋磨。就像我爸妈那样。”
林耀彬看向陆秉权，眼神坦诚而清澈：“陆秉权，我们都不是当年的少年了。你有你的路要走，背负着家族的期望，治病救人，那是你的‘正途’。我也有我的江湖要混，在这个圈子里浮浮沉沉，身不由己。那些年少时的悸动和遗憾，就让它留在过去吧。像现在这样，能坐下来，一起吃顿饭，聊聊天，把误会解开，道彼此都还好……就挺好。”
他顿了顿，举起茶杯，脸上露出一个真诚而释然的笑容：
“陆医生，我们当兄弟吧。当兄弟，比当恋人……长久，也轻松多了。你觉得呢？”
陆秉权看着林耀彬伸过来的茶杯，看着他眼中那份经过沉淀后的平静和真诚的善意。心中那根紧绷了七年的弦，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地、彻底地松了下来。那些沉重的爱恨纠葛、愧疚难堪，仿佛真的随着火锅升腾的热气，飘散在了空气中。
他拿起自己的茶杯，与林耀彬的轻轻一碰。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在包厢里响起，像是某种尘埃落定的宣告。
“好。”陆秉权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嘴角也扬起一个如释重负的弧度，“兄弟。”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火锅的热气氤氲着，模糊了过往的伤痕，也映照着此刻重新建立起来的、更为平和坚固的联系。
一顿饭吃了很久。两人聊了很多，避开了那些沉重尖锐的过往，谈工作，谈医院里的趣事，谈剧组里的见闻，甚至聊了聊陆秉权家传的中医养生经，林耀彬听得还挺认真，表示自己以后一定好好养胃。
走出火锅店，深夜的凉风带着湿气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你怎么走？”陆秉权问。
“助理开车过来接我。”林耀彬指了指不远处缓缓驶来的一辆黑色保姆车，“你呢？”
“我打车就行。”陆秉权拿出手机。
保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林耀彬拉开车门，却没有立刻上去。他转过身，看着站在路灯下的陆秉权。
昏黄的光线勾勒着陆秉权挺拔的身形和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穿着简单的深色外套，气质沉稳内敛，与这喧嚣的夜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
“陆秉权。”林耀彬叫了一声。
陆秉权抬起头看他。
林耀彬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眼神明亮：“下次有空，带我去看看你家老爷子？听说他老人家是国手？我想讨个养胃的方子，顺便……见识见识真正的中医世家。”
陆秉权笑容里带着暖意：“行。老爷子喜欢热闹，尤其喜欢听故事。你去了，他肯定高兴。”
“那说定了！”林耀彬挥挥手，钻进了车里，“走了！你到家发个信息。”
“嗯，路上小心。”
车门关上，保姆车平稳地汇入车流，消失在霓虹闪烁的夜色中。
陆秉权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许久。晚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带着初秋的微凉，却不再有刺骨的寒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城市烟火气的空气，感觉胸腔里积压了多年的块垒，终于消散殆尽。
他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屏幕亮起，显示着林耀彬刚刚发来的信息：
> **兄弟，谢了。晚安。**
简单的几个字，却带着沉甸甸的温度。
陆秉权看着那两个字——“兄弟”，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回复：
> **晚安。好好养胃。下次见。**
发送成功。
他收起手机，抬头望向城市的夜空。虽然看不到星光，但灯火璀璨，照亮了前行的路。过去那些汹涌的暗流，似乎真的沉淀了下来，变成了一段带着遗憾却不再疼痛的记忆。而新的关系，如同这秋夜的风，虽然微凉，却清爽而踏实。
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他面前。陆秉权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师傅，去仁和医院。”
车子启动，载着他驶向归途。车窗外的光影飞速掠过，映照着他平静而带着一丝释然的侧脸。新的篇章，在火锅的余温和一句“兄弟”的承诺中，悄然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