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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无声的侵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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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的日子,变成了一场无声的凌迟。
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只是光线在窗帘缝隙间的明暗变化。林微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游荡,或者长时间地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身体的伤口在缓慢愈合,但心里的那个洞,却越来越大,呼啸着刺骨的寒风,吞噬掉他所有的感觉,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空洞和彻骨的疲惫。
睡眠成了奢侈品。一闭上眼,就是那片刺目的红,是苏澈冰冷得意的眼神,是陆凛决绝离开的背影,是手术台无影灯刺眼的光,是医生冰冷的“妊娠终止”……还有那个他甚至没来得及感知、就悄然逝去的小生命模糊的影子。
噩梦缠身,每一次惊醒都浑身冷汗,心脏狂跳,被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淹没。他开始害怕闭上眼睛,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看着黑暗一点点吞噬房间,直到晨曦微露。
食欲彻底消失了。佣人送来的饭菜,他看也不看,任由它们冷掉,被原样端走。胃里像是被塞满了硬邦邦的石头,又像是彻底空了,偶尔强迫自己咽下一点流食,也会很快引发剧烈的呕吐,吐到只剩酸水,喉咙灼痛。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脸颊凹陷,手腕细得只剩一把骨头,宽大的睡衣穿在身上,空荡得可怕。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神涣散,没有焦点。
他开始出现幻听。
总觉得能听到婴儿微弱的哭声,就在这空荡荡的公寓某个角落。有时又像是听到陆凛冰冷的质问,或者苏澈恶毒的笑声。他会惊惶地四处寻找,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那枚被遗弃在玄关地上的戒指,不知何时被佣人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头柜上。林微每次看到它,都觉得那冰冷的金属反光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的失败和可笑。
死亡的念头,开始像黑色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
活着太累了,太痛了。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重复着无尽的折磨。
这个世界没有人在意他,没有人需要他。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笑话。他爱的人恨他,他拥有的都被夺走,连唯一能证明那段扭曲关系曾经存在过的孩子,也化为了乌有。
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着窗外高楼之下的车水马龙,有时会站在落地窗前很久很久。玻璃映出他苍白鬼魅般的影子。跳下去,是不是就解脱了?是不是就能结束这一切的痛苦?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诱惑力。
有一次,他甚至已经打开了窗户,冰冷的风瞬间灌入,吹起他额前柔软的碎发。楼下的世界那么遥远,又那么近。
他扶着窗框,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那令人眩晕的高度,心脏麻木地跳动着。
就在那一刻,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极其模糊的、温暖的片段——很多年前,他发烧住院,陆凛守在他床边,笨拙地给他擦汗,眉头紧锁,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担忧……
那片段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
取而代之的,是陆凛后来那双冰冷厌恶的眼睛。
心脏猛地一抽,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他踉跄着后退,猛地关上了窗户,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抖得厉害。
恐惧和后怕席卷而来。
他在做什么?
他差一点就……
可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巨大的茫然和绝望再次将他吞没。他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颤抖。没有眼泪,只是干涩地、痛苦地呜咽。
自杀的念头没有消失,它像一颗毒种,深埋在他心底,在他每一次被痛苦吞噬时,悄然生长。
他知道,自己可能快要撑不下去了。
这座冰冷的公寓,不仅囚禁了他的身体,也正在一点点地、彻底地杀死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