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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裂缝中的微光与窒息前的喘息 ...

  •   一个突如其来的跨国并购案,如同一块巨石投入陆凛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生活。项目棘手,牵扯甚广,需要他亲自前往欧洲坐镇谈判,预计行程至少一周。这个消息,像一道意外的闪电,短暂地劈开了笼罩在顶层公寓上空那浓得化不开的死寂。

      临行前夜,陆凛再次踏足了这间他一手打造的金丝牢笼。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名状的、属于林微的微弱气息——一种混合着药味、绝望与虚无的味道。他站在客厅中央,目光投向依旧蜷缩在落地窗角落那个熟悉的身影上。林微穿着单薄的白色睡衣,身形瘦削得仿佛随时会融进窗外灰蒙蒙的天光里。他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头,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陆凛走近几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他在林微面前停下,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那团单薄的存在。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或许有警告,有命令,也有一丝极淡的、被强行压下的别的什么。

      “我要出国几天。”他陈述道,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林微的反应,哪怕那反应微乎其微,“公司有事。你,”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安分待在这里。”他的视线如同实质般扫过床头柜上那个冰冷的乌木盒子,其威胁意味不言而喻,“记住我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都给我记清楚。”

      当“出国”这两个字清晰地传入耳中时,林微那如同古井般死寂的眼眸,几不可查地、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那波动细微得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几乎让人以为是光影造成的错觉。但陆凛的视线从未真正离开过他,他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变化。

      更让他心头猛地一刺的是,他从那极其短暂的波动里,似乎……读到了一种类似于……松懈?甚至是……一丝极淡极淡的、如释重负的情绪?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离开?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已经窒息到这种程度了吗?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毒刺,精准地扎入了陆凛心中某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柔软角落,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涩和猛然窜起的怒意。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俯身揪住林微的衣领,逼问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残存的理智和那该死的、日益膨胀的无力感将他钉在原地。他最终只是狠狠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色铁青地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公寓,摔门的声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愤怒。

      陆凛的离开,像抽走了这座牢笼里最沉重的那块压舱石。虽然护理人员依旧寸步不离,窗户依旧紧锁,那枚乌木盒子依旧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但某种无形却无处不在的、令人神经紧绷的压迫感,的确随之减轻了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份量。空气似乎都流通了少许。

      林微依旧大部分时间保持着沉默和麻木。但偶尔,在护理人员换班或短暂走神的间隙,他会抬起眼,目光长时间地停留在那扇被特殊处理过、只能推开一条狭窄缝隙的窗户。

      透过那条缝隙,偶尔会有微风送入,带来外面世界的一丝气息。有时阳光会恰好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小块明亮的光斑。他甚至能看到远处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光,偶尔有一两只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快地掠过天际,留下自由的剪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内心深处,那个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强行镇压、几乎已然死寂的念头——关于死亡,或者关于逃离的念头——竟然如同沉睡的火山下的岩浆,在外部压力稍减的瞬间,又开始不安地、微弱地涌动起来。

      死……是不是就能彻底解脱?逃……有可能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更庞大的恐惧瞬间扑灭。他能逃到哪里去?陆凛的权势滔天,他无所遁形。而且……那个盒子……陆凛的威胁言犹在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刻在他的灵魂上。他痛苦地闭上眼,用力摇头,试图将这些危险而不切实际的妄想甩出脑海。

      然而,渴望自由、渴望终结痛苦的本能,一旦寻找到一丝缝隙,就如同顽强的藤蔓,疯狂地想要钻出黑暗,见一见光。它不再像过去那样完全死寂,而是在他心底最深处,微弱地、持续地搏动着。

      一天深夜,万籁俱寂,他躺在冰冷的大床上,听到外间两位值班护理极低的交谈声。她们似乎以为他已经在药物作用下睡熟了。

      一个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和抱怨:“……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天天对着个……唉,比在医院重症监护室还压抑,至少那时候忙起来没空胡思乱想……”

      另一个声音低声附和,带着点唏嘘:“谁说不是呢……看着真是……唉,跟个活死人似的,造孽啊……”

      活死人。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入林微的耳膜,穿透麻木,直抵那一点微弱搏动的核心。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早已是一具行走的尸骸。

      是啊,这样呼吸着,心跳着,却感受不到任何生趣,只是凭借恐惧维系着这具躯壳的存在,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甚至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悲,更像一场无止境的凌迟。

      第二天下午,或许是连日来的沉闷和压抑也让护理人员有些精神懈怠,在一次例行的交接班过程中,两人似乎因为排班的一个小误差产生了些许口角,声音比平时略微提高了几分,注意力也短暂地从林微身上移开了那么几十秒。

      就是这几十秒! 林微一直低垂着的眼睫猛地颤动了一下。那颗死寂的心脏,像是被瞬间注入了一股强大的电流,疯狂地、剧烈地在他的胸腔里擂动起来,声音大得他几乎害怕会被听见!

      一个疯狂、冒险、却带着极致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绝望的脑海——

      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一个要么彻底毁灭,要么……或许能触摸到一丝虚幻自由的、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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