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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永恒的囚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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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林微坠落的那一刻彻底凝固，又在下一秒以更加狂暴的方式加速奔流。楼下，刺耳的警笛声、人群的惊呼喧哗、媒体的嘈杂追问……所有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地传入陆凛的耳中。
他依旧僵硬地跪在天台边缘，半个身子探在外面，维持着那个徒劳的、试图抓住什么的姿势。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边缘，指甲翻裂，渗出鲜血，但他毫无知觉。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涣散，空洞地望着楼下那已然无法看清、却在他脑中反复上演、清晰得如同烙铁烫刻的坠落点。
“先生！先生！请您退后！这里很危险！”赶来的警察和保安试图靠近他，声音急促而紧张。
陆凛毫无反应，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石像。
“小叔！小叔！”苏澈也试图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和显而易见的恐慌，他伸手想去拉陆凛的胳膊。
就在苏澈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陆凛的那一刻，陆凛猛地一颤，像是被毒蛇咬到般骤然甩开他！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聚焦在苏澈脸上，里面不再是往日的纵容或冷漠，而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疯狂的赤红和毁灭一切的恨意！
“是你……”陆凛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他猛地暴起，如同失控的猛兽，一把死死掐住了苏澈的脖子！力道之大，瞬间让苏澈眼球凸出，脸色涨红发紫，发出“嗬嗬”的窒息声，拼命挣扎！
“放开！快拉开他！”警察们一拥而上，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彻底失控的陆凛从苏澈身上拉开制服。苏澈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看着被警察死死按在地上、却依旧用那种疯狂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陆凛，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灭顶的寒意。
陆凛被强制带离了天台。他没有再挣扎，只是变得异常沉默，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的疯狂渐渐褪去，重新变回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死寂和空洞。他配合着所有的程序，问话，登记，但一言不发，仿佛所有的语言能力都随着林微的纵身一跃而彻底消失了。
后续的处理，混乱而迅速。陆家的律师团和公关团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动用一切手段压下了大部分对陆氏不利的报道，将事件定性为一场不幸的意外，并将精神状态明显不稳定的陆凛迅速接走。
然而，法律的制裁可以规避，人心的审判却无处可逃。
陆凛没有回那座囚禁了林微也囚禁了他自己的顶层公寓，也没有回陆家老宅。他把自己关在了另一处极少人知的、更为隐蔽的别墅里。外界看来，陆氏集团的掌舵人因为“意外”深受打击，需要静养，暂时淡出了公众视野。
但只有极少数接近他的人才知道，陆凛，已经疯了。
他时而长时间地呆坐在房间里，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内容颠三倒四，时而叫着“微微”，时而厉声咒骂，时而又痛哭流涕地忏悔道歉；时而会突然暴怒，砸碎视线内的一切东西，尤其是那些和林微有关的、或者仅仅是白色的、柔软的物件；时而又会陷入极度的恐慌，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仿佛看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嘴里反复念叨着“盒子……别动……求你了……”
他彻底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个由悔恨、偏执、疯狂和永远无法弥补的失去所构筑的、比任何钢筋水泥都更坚固的永恒囚牢。
他不允许任何人触碰那个从公寓带回来的乌木盒子，将它放在卧室床头，时而对着它露出温柔到诡异的笑容，轻声细语仿佛在哄睡婴儿；时而又会对着它歇斯底里地咆哮，质问它为什么要离开，最后再崩溃地抱着它哭求原谅。
他彻底毁了。
而苏澈，也并未如愿。陆凛在彻底疯癫前下达的最后几个清晰指令之一，便是动用一切力量，不留余地地彻查苏澈以及其背后家族的所有问题。失去了陆凛这座最大的靠山，以往被掩盖的肮脏交易、不法勾当迅速被揭露出来。苏家很快便陷入巨大的危机，破产清算，声名狼藉。苏澈在一天夜里，试图偷偷逃离时，所乘坐的车子发生了极其“意外”的、惨烈的车祸，当场身亡。外界众说纷纭，但真相早已被掩埋在更深的黑暗里。
这些消息，偶尔会通过周铭之口，传递给那个已经活在另一个世界的陆凛听。
周铭每次来，看着那个曾经叱咤风云、冷酷强势的男人，如今变得瘦削憔悴、眼神涣散，对着一个盒子或自言自语或痛哭流涕，心中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叹息，或许还有一丝早已预见的无奈。
他会例行公事地汇报：“陆总，苏家已经处理干净了。苏澈……死了。”
陆凛有时像是没听见，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则会突然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冰冷的快意，随即又迅速被更大的空洞和迷茫所吞噬，喃喃道：“死了？哦……死了好……死了就不会再害我的微微了……我的微微呢？”他又开始四处张望寻找，脸上露出孩童般的困惑和焦急。
周铭只能沉默地退出房间。
罪魁祸首得到了惩罚，但逝去的，永远无法回来。
疯狂的尽头，不是解脱，而是无休无止的、清醒与混乱交织的折磨。陆凛被自己亲手造就的噩梦永远囚禁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无尽的悔恨和妄想的碎片中，反复经历着失去林微的那一刻。
他永远也走不出那一天。
阳光再也照不进他的世界，只剩下永恒的、冰冷的黑暗和回响在灵魂深处的、他自己都无法分辨是真实还是幻觉的——坠落声。
